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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


  •   亥时将近,天地初静。

      秋风明月之下,长留主岛之上,三尊圣殿之中,绝情殿最是冰冷庄严。

      笙箫默每每来到这绝情殿,总是会忍不住暗自在心底叹息,虽然身为长留掌门的白子画须得戒贪、戒欲与戒情,却也没这个必要让自己变得愈发冷淡漠然,更没这个必要把这么一个好好的居所弄得如此枯寂清冷。

      不知掌门师兄可会晓得,心中无情又怎会有大爱?

      ……

      在绝情殿的正殿南侧之处,有作为书房之用的书心阁,还有作为寝殿之用的沉寒殿。

      此时的书心阁里,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雕工精致的和田玉莲花香炉燃着熏香,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满室尽是淡雅清冽的松香,闻之但觉沁人心脾。

      书心阁除了是白子画素日翻阅典籍书册或是处理长留要务的地方之外,同时还是白子画与笙箫默常常聚在一起一边品茗一边对弈的地方。

      白子画与笙箫默如同以往一般面对面地坐在蒲团上,一人执着白子,一人执着黑子,二人你来我往,一人执着一子,轮流落在白玉纹枰上。

      过了半晌时间,白玉纹枰上早已遍布了的黑白子,也经历过了数次无声的生死交替,如今的黑白子愈发势如水火互不相让,可谓是战况胶着。

      又过了半晌时间,情势已略有变化——笙箫默所执的黑子开始占了下风,白子画所执的白子则略胜一筹。

      “看来这一局又是掌门师兄赢了。”话虽是这么说,但看笙箫默的悠闲神情,就可以看出他对胜负不甚在意。

      于他而言,下棋只为了消遣,与胜负毫无干系。

      对此,白子画置若罔闻,兀自执白子落纹枰。

      待得白子落下,白子画这才幽幽道:“是师弟谦让了。”

      笙箫默不必特意垂眼一看,就已知白子画此番是一子定江山了。

      师兄弟之间一时无话,却是极有默契地端起手边的茶盏,正欲轻啜一口茶……

      顷刻间,白子画意欲饮茶的动作一顿,微微蹙拢着斜飞入鬓的剑眉,再缓缓地放下了茶盏,手腕轻轻一转,一幅画卷就这么凭空出现在白子画的手里。

      笙箫默微挑双眉,见白子画透着些许疑惑的模样,再感受到那幅画卷残留着被施展了法术的灵力波动,他就知道那幅画卷是有人透过法术送给了身在绝情殿的白子画,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

      待得白子画展开那幅画卷,笙箫默立即见到千年来只有那么几个表情的白子画从最初明显的惊诧错愕,再到隐隐约约的怆然动容,直到最后的红着一张脸的模样,也看不太出是气的还是羞的,不禁大为惊奇地赶紧倾身一看——

      只见那是一幅丹青,画中人不是谁人,正是长留上仙白子画。

      白子画站在遥远的绝情殿之上,头戴银色镂空羽冠,眉目如画,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腰间的掌门宫羽几近透明,就像是一株峥嵘挺拔的青松巍然屹立,手中持着一把泛着淡淡流光的横霜剑背在身后,犹如来自九天之上凛然不可侵犯的神祇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凡尘炊烟与万家灯火。

      即使他犹如严冬霜雪经年覆身般孤冷出尘,他的嘴角依然浮现一缕浅淡笑意,虽然那缕笑意不甚明显,却正如白子画千年以来一直守护天下苍生的心思——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这作画之人不但是画艺精湛高超,而且他绝对是懂白子画的,否则画中人的神仪风韵不会被描画得分毫不差,就连留白处也是极其恰如其分,兀自流淌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长意蕴,令人赞叹不绝。

      倘若没有那一句以潇洒俊逸的行书写就的题诗,那幅长留上仙白子画的丹青可谓是完美无暇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美人如玉剑如虹。

      落款处仅有三个字,依旧是以潇洒俊逸的行书写就的。

      ——云舒尘。

      笙箫默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这一句题诗究竟是什么鬼?

      ‘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下一句不应该是‘春风拂槛露华浓’吗?为何云舒尘会接这么一句‘美人如玉剑如虹’?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管是‘云想衣裳花想容’还是‘美人如玉剑如虹’,这些诗句用来形容超尘脱俗的白子画……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有点适合啊!

      难怪掌门师兄会涨红了一张脸,其中有几分是气的,又有几分是羞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听见笙箫默的笑声,白子画顿时惊得连忙将那幅画收进墟鼎中,然而他的动作却透着几分的惊慌无措,让笙箫默笑得更为欢快了,他真是鲜少看见白子画这般失态的模样。

      白子画端的是又羞窘又恼怒,连忙冷冷地瞪了笙箫默一眼,善于察言观色的笙箫默也知晓自家掌门师兄已然恼羞成怒了,急忙清了清喉咙以掩饰笑意,心中可是对云舒尘佩服得五体投地。

      笙箫默甚至想着——

      若是白子画恼羞成怒之下,要将云舒尘给逐出长留,他一定会极力保住她;若是云舒尘在仙剑大会上夺魁而白子画拒绝将其收为徒弟,他一定会收她为徒的……

      云舒尘实在是太有趣了!

      这么一个胆敢如此调戏掌门师兄的人儿怎么能不收归门下呢?

      又气又羞的白子画也懒得理会笙箫默还在不在书心阁,他这一站起身来,就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开了。

      笙箫默表示他终于能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了。

      ……

      白子画来到了殿外的露风石上,透过观微法术,他知道了云舒尘身在长留后山的凉亭内,一边眉花眼笑地哼着曲儿,一边行云流水地提笔作画……看起来心情端的是极好。

      思及那幅画,白子画不禁红着脸冷哼一声,却还是忍不住长袖轻挥,想看看云舒尘又再画些什么。

      画面渐渐地由远及近,只见云舒尘正描绘着一幅孤鹤眠寒松图,虽然尚未画成,然而其描画的速度极其迅捷,想来只稍片刻即可完成了,由此足见其画道之深湛。

      果然不出他所料,少顷云舒尘素手一顿,那幅画业已完成。

      世人只知白子画修为卓绝,却极少有人知晓白子画极善丹青,所以他向来是眼高于顶的,也甚少有人能以一幅画而得到他的夸赞,就连天赋颇佳的笙箫默所作的丹青也只能得到他的一句‘尚可’罢了。

      对于总是跟他过不去的云舒尘,白子画却不得不这么由衷地夸赞,那幅孤鹤眠寒松图画得当真是极好,云舒尘画得栩栩如生,灵动若跃然纸上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那幅画孤鹤眠寒松图的线条流畅利落,落笔处或刚或柔或刚柔并济,一切分寸均拿捏得宜,留白亦是如此,而且画意淡雅幽远,兼具了孤鹤高洁与寒松傲岸的风骨。

      “该给这幅画题什么诗好呢?”

      画面里传来了云舒尘的自言自语,却是听得白子画的内心狠狠一颤,并且思及了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美人如玉剑如虹’……

      白子画表示,他想要活埋了云舒尘的心都有了。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之后,云舒尘眨了眨双眼,勾起红唇满意一笑,说:“就题‘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自挂东南枝’吧,反正那鹤睡着了也与死了之后的样子无异。”

      白子画:“……”

      这云舒尘的为人简直比婆娑劫还要可怕!

      一道淡淡的银辉闪过,露风石上顿时不见了白子画的身影。

      ……

      云舒尘正想提笔写下那一句诗,却见石桌上的那幅画飞速地飘走,像是有人施了法术特意所为。

      循着那幅画飞向来者的方向,抬眸就见着了面色霜寒的白子画,神情只稍稍一愣,就旋即朗声大笑起来,直听得白子画又再双颊泛红,内心愈气愈羞。

      白子画表示,他想要杀了云舒尘的心都有了。

      “闭嘴!”

      这一道命令虽然简短,却让云舒尘听出了其中气急败坏的意味,所以她为了不让白子画气得七窍生烟,也只得极力地抑制住想要再次哈哈大笑的冲动,紧紧地抿着红唇,假装自己一本正经的样子。

      白子画朝着云舒尘扬了扬手中那副孤鹤眠寒松图,理所当然并且理直气壮地冷声道:“这幅画,我要了!”

      我绝不许你题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诗句来糟蹋这么一幅画!

      那‘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自挂东南枝’是什么鬼?

      我不求你以画劝世,但求你别以画劝死!

      “尊上喜欢弟子的那幅画吗?”云舒尘不禁惊愕了片刻,那双秋水明眸闪烁着一层晶亮的光芒。

      话音一落,白子画顿觉有些尴尬,却还是带着几分忸怩地说道:“此画深得我心。”

      闻言,云舒尘决定今后一定要好好地对待白子画,眉眼也不自觉地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忍不住娇笑着颔首道:“既然尊上想要那幅画,弟子自当相送,同时弟子还要多谢尊上的抬爱。”

      对了对了……

      根据《长留秘史》记载,长留第一百二十六代掌门白子画极善丹青,虽然他所流传下来的画作只是寥寥一二罢了,却也能从画中看出白子画的画道同他的修为一般精湛。

      ——看来所言非虚。

      云舒尘自小喜爱作画,时至今日,她也依然喜爱作画。

      若是没想起白子画极善丹青,云舒尘怕是也会忘了自己曾经痴迷过白子画的画作好一阵漫长的时间呢。

      对于白子画所说的那一句话,云舒尘不由得高兴地表示,能得到白子画所说的那一句话,简直是比听到他人再多的夸赞还要让她觉得此生无憾!

      见惯了云舒尘的温和、沉静、淡然、冷漠、优雅、认真、严肃、恶劣等等模样,再看着此刻的云舒尘就像是一个得到了长辈认可的小女孩般隐隐流露出了娇憨、纯真的一面,白子画是猝不及防地心中一软,倒也忘了云舒尘之前的‘可怕’行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更是不吝于称赞她。

      “你是真的画得很好。”

      语毕,白子画见到赫然低首垂眉的云舒尘,笑得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直看得他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样的云舒尘真是太可爱了。

      “夜深了,你该早些回亥殿歇息了。”

      云舒尘连忙抬起头来,含笑的双眸灿若繁星,笑答道:“是!”

      回应云舒尘的是,白子画忍俊不禁的轻笑。

      云舒尘的面容泛着愉悦的笑容,雀跃地将石桌上的一应画具收入墟鼎中,然后走出了凉亭,对着白子画躬身行礼,温和的语气透着满满的关怀。

      “夜深了,纵使尊上已是仙人之躯,也该回到绝情殿歇息了,就算不为天下苍生,尊上也该为自己才是。”

      听罢,白子画不由心下一愣。

      “弟子告辞。”

      白子画回过神来之际,云舒尘已转身离去。

      然而云舒尘终是云舒尘,云舒尘的本质就是恶劣二字。

      云舒尘忽然转身,对白子画来了个回眸一笑,还对白子画送了三个飞吻,惹得白子画除了瞪大了双眸之外,那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尽是泛着醉人的红晕。

      见此情状,云舒尘不禁哈哈大笑着赶紧御剑离去,而白子画发现自己又被作弄了之后,简直是气得想要立即用横霜剑砍了云舒尘,却因此忽略了那一个内心疾跳得仿佛可以听见擂鼓声嘭嘭作响的瞬间。

  •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觉得尊上与云舒尘都OOC了……
    如果这样还不算OOC,作者君不会忘记让他俩OOC的情节来得更猛烈一些的……
    反正,我的心已碎得连渣也没有了_(:з」∠)_
    ————————————·非正式番外·————————————
    白子画寂灭的那一年那一日,正好是那人寂灭了的第一千年。
    自从那人寂灭了之后,白子画辞去了长留掌门之位,隐居于长留后山禁林之中。
    这一隐居,再也不曾出山。
    就连长留遭遇了一次颇为严重的天灾,他也不曾施以丝毫援手。
    白子画早已了悟,众生自有生灭,任凭世间万物几许,是生是灭且任它去,既无我无物亦无物无我,方为天人合一,亦方为成神之道。
    只是,他在选择晋升为神或是选择转世或是选择寂灭之中,却毅然选择了寂灭。
    原因无他,唯恐那人在那传说中的归墟之境冰冷而孤独地活着。
    他要到那里去陪她。
    ……
    两千多年以后,那人无意闯入了后山禁林里的一座临江而立的竹屋,那是传说中长留第一百二十六代掌门白子画辞去掌门之后的居所。
    她轻轻地推开了柴扉,开始游览起了这座小竹屋,最后来到了一间封印之力逐渐衰竭的房间。
    素白袖袍只是轻轻一挥,其中蕴藏着身为上仙的她拥有的高深法力,封印旋即被破解了。
    一踏入房间里,她旋即看见了高挂在墙头的孤鹤眠寒松图,没有题诗也没有落款……
    更重要的是,那幅图的画工与自己极为相似,可是她记得自己分明没有画过那幅图的,为什么她的心里会感觉自己曾经画过那幅图呢?
    而且,为什么她一看到那幅图就会感到心里很难过?
    她居然因此而禁不住地泪流满面了。
    心中的那股悲伤来得过于猝不及防了,她再也没忍住地决定落荒而逃。
    ——所有让她伤心的东西,她都会毅然地无情弃置。
    此后,她再也不曾到过长留的后山禁林。
    随着岁月愈发久远,她早已忘了后山禁林的小竹屋里,曾有一幅图让她痛彻心扉。
    ————————————·完·————————————
    经过这么一虐,我被拆了CP的心情总算是恢复了些许_(:з」∠)_
    神啊,请让虐の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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