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府》三十一天冬至

15、第十五章

　　季朝明带了一对雕花琥珀，趁被应文谦邀请做客的时候，找机会送给了应薇。
　　应薇自得了老太太几日宽限之后，时时刻刻都在纠结反复。此时看到季朝明送的琥珀，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这是她长久以来心心念念的情郎，还记得当初他杳无音信之时，自己天天祷告，只想她平安归来。那时候的心情，她至今没有忘怀。
　　怎么能因为一时的迷茫而放弃他呢？
　　她做不到。
　　应薇看着青年俊逸的连，欢快地笑了，自太子妃去世之后这么长时间，她脸上第一次有了轻松的笑颜。
　　再不必左右迟疑，这一刻她终于坚定地觉得，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家族未来，都不及眼前人来得重要。
　　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忽然下定了决心，这种感觉，是很愉快的。
　　于是在跟季朝明惜别之后，应薇就着这欢快的心情蹦蹦跳跳地去见了老太太，告诉她自己已经做好决定：她想要跟心爱的人一起，平平凡凡地过这一生。
　　至于没有了自己，应家再无合适的人选，是不是会逼得老太太不得不选被她厌恶的大房的女儿这一点，她并不是没有考虑。
　　只是考虑了之后还是觉得，老太太的心情自然重要，而自己的人生，也不容轻忽。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告诉了老太太这个决定，言辞坚决丝毫没有反悔的余地。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之后，出乎预料的并未生气，甚至还十分明理大量地让她心中不要有顾虑，毕竟人各有志，宫里那地方，不想去就不想去。
　　应薇原本心惊胆战地等着老太太发火，没想到她竟依旧这么和蔼，心中万分感动，也有些为自己不为她考虑而惭愧。
　　不过事情已经决定好了，惭愧也只能继续惭愧。
　　应薇从东院儿里出来，心中犹豫的，是如何跟自己的父母交代。
　　他们是真心实希望自己进宫的，告诉他们自己放弃了，想必很难让他们接受自己的选择。
　　老太太已经被应薇放在脑后，她一心纠结怎么跟爹娘交代。
　　却不想老太太第二日忽然身体不适，一下子卧床不起了。
　　吓得儿子媳妇们万分担忧，纷纷准备好了床前侍疾。
　　大夫说老太太这是郁结于心，吃药并没有多少疗效，只要万事顺心就可缓解。
　　四老爷应显纲是个非常孝顺的人，得知母亲病了，便知道是被自己的女儿气的。本想抓着应薇前去赔罪，却被老太太阻止了。
　　她只说是自己想不开，并不能责怪儿女，甚至为了静养，连所有人都不见了。
　　有老太太发了话，其他人当真再不能进东院去，担忧老太太身体的的儿子媳妇们，只好对着紧闭的院门唉声叹气。
　　大伙儿都知道，老太太这是想不开，家里必须送人进宫，除了应薇之外，其他人年纪合适的女孩，不是仇人就是仇人的后代。
　　宋氏恨不得揪着女儿的耳朵狠狠责骂一顿，可应薇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她便是再生气，也舍不得。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应蔷主动去见老太太了。
　　那时惊蛰前一天的晚上，她背过众人，悄悄去了东院，跪在门口，求嬷嬷帮忙，让她见老太太一面。
　　老太太正病着，已经好些日子不见人了，应蔷的要求，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好在嬷嬷看她诚心，再加上她的父亲应显年每天早晚都会来磕一头，老太太虽没有原谅，但嬷嬷却早就被打动了。
　　于是嬷嬷想方设法，终于说服了老太太见她一面，应蔷这才得了机会，在老太太跟前表白。

　　“祖母卧病这些日子，孙女寝食难安。左思右想，还是想来见您老面。早年的事，我已经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有话说，子不言父之过，孙女虽不能说父亲什么，但却明白，祖母怎么做，都是应该的。今日厚着脸皮来见您，就是请您千万保重身体，您是应家的主心骨，是皇后娘娘最牵挂的人，若娘娘知道您生病了，也不知会有多担心……”
　　老太太半靠在床榻上，屋子里散这淡淡的药香。
　　灯光不亮，应蔷又低着头，并不能看清她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
　　过了一会，才听老太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有心了，回去吧。”
　　显然并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对大房产生好感。
　　应蔷没动，只是忽然哭了起来，哭得整个人都颤抖着，好像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了一般。

　　嬷嬷吓了一跳，赶要去把人扶起来，应蔷却睁开她的手，跪在老太太跟前，哀泣一声老太太，然后道：“应家能有今日成就，全靠皇后娘娘一人，家里的姐姐妹妹们能被看重，也是因为皇后娘娘一人。如今太子妃去了，家里兄弟们又都还没起来。娘娘跟老太太不得不再送人进宫，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小辈着想。孙女跟您一样，天生也是个女孩儿，如今在家里千娇万宠，往后却不得不嫁出门去。应家虽是侯门，但根基太浅，常被那些世家瞧不起。家里的女孩子们嫁出去之后，若无娘家帮扶，必要落得被磋磨欺负的下场。祖母心菩萨心肠，因着从前受的那些苦，这才希望家里能够得势，让姐妹们在婆家的日好过一些。孙女不敢叱骂父亲，却不得不说一句天下的男人靠得住的甚少。所幸五妹妹看重之人，也是过了老太太眼的，这样的造化不是人人能有，五妹妹不愿进宫也能理解。孙女不孝，愿因替老太太走这一趟，让皇后娘娘没有后顾之忧。只求老太太不要再伤怀，快点儿好起来。”
　　应蔷如泣如诉，站在同为女人的立场，表明了自己对父亲从前的作为的厌恶心寒。以及对家中姐妹们的未来的担心。
　　就连老爷子承恩侯，也被她三言两语捎带其中，毕竟天底下没几个可靠男人这句话，所指实在明显：老太太身为他的妻子，进门之后被儿子欺辱，他这个当丈夫的，居然视而不见，实在让人心寒。
　　只可惜身为长房嫡女，应蔷是不能忘记孝道的，这才不拐弯抹角，一口一个子不言父过，却还是把父亲祖父埋怨了个彻底。
　　她只想表明，自己的身世不能自己决定，但在老太太遭受的不公这件事上，自己绝对无辜。
　　而以后，作为一个真心尊敬老太太的孙女，她必然会对她白百依百顺。
　　许多没说出来的话，在她的表情神态里淋漓尽致。老太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叹道：“其实你就是不说这些，我也会送你进宫去的。”
　　“祖母。”应蔷赶紧道：“这些话乃是孙女肺腑之言。”

　　老太太摆摆手，道：“宫里的确需要人手，五丫头避之不及，家里就只有你一人合适了。只你前头的婚约是个污点，哎！难办。”
　　当初为了跟刘家定亲，大房两口子的表现不可谓不难看。
　　不过那时候应蔷到底没有亲自出面，所有的事情由父母决定了，她只需做个乖女儿就好。然而此时被老太太当着面说，她还是不禁脸红。可惜不管有没有话说，都不能反驳老太太。
　　“起来吧，别跪着了。”老太太招招手，显然是有话要跟她说了。应蔷这才站了起来，在嬷嬷的引导中在一旁坐下。
　　就听老太太说道：“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我无意旧事重提，却也不想有些人日日到我面前让人膈应。至于你们这些个小的，却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什么品性性情，也是再清楚不过。五丫头性子软绵，本就不适合宫里那地方。哎！可怜你孝顺，来跟我说这些肺腑之言。”
　　“祖母。”
　　“罢了，老太太我就发力一回，送你上去吧。不过……今日的话，你可要记好了。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可就要你担当起来了。”
　　“祖母！”应蔷起身，有一头跪下来，一手指天，发誓道：“老太太相信我，只要孙女活着，便会以老太太跟皇后娘娘马首是瞻。更会护着家里的姐妹，让他们永生永世过着安然惬意的日子，不受人欺。”
　　“那就好。”老太太点了点头，对她道：“我倦了，你且回去吧。”
　　“孙女留下给您侍疾。”应蔷真心诚意地说道。
　　老太太摇摇头：“不必了，你的事情还多着呢，要休息好。只明日开始，管教嬷嬷便要单独为你授课了。衣食住行，都要与旁人不同，吃得苦，自然也会多上许多。你若孝顺，便好好学，不要让我失望。”
　　“是，祖母，孙女一定努力，必不会叫您失望的。”

　　应蔷得了老太太这话，才中医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被嬷嬷送出了东院。
　　魏氏一直在家等着，见她一脸喜色地回来，急忙便问：“老太太怎么说？可被你感动了？”
　　“那是因为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应蔷叹一口气，说道：“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 ，五妹妹不愿意进宫，家里能送的人，也就只能是我。这才是她为什么忽然病了的原因。不过这样也好，说明老太太并没有拼着应家前途于不顾，也要打压大房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魏氏拍拍胸口，庆幸道：“可见老太太是识大体的人，以后娘一定会对她更加恭敬孝顺。”
　　“那是自然，女儿也会孝顺老太太的。”应蔷得了老太太的话，此时看什么都好。
　　魏氏却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从这件事中能看出来，在老太太心中，还是其他几房更为重要。应薇不想进宫，老太太把自己气病了也不逼她。哎，这样的祖母，要是亲生的该多好。”
　　“是呀！”应蔷也到：“若父亲是老太太亲生的，这会儿我早就进宫去了，也不必看你们为了我的亲事上蹿下跳，弄得这样不好看。
　　刘家的事，毕竟对她以后的路是个污点。
　　魏氏道：“那时谁都没想到太子妃会这么就没了嘛！”
　　应菱可是个强硬的女孩，魏氏活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那样的女孩子。谁会想到她会没了呢。
　　“这些事先不说了。”应蔷道：“老太太说了，明儿开始，管教嬷嬷便要开始给我单独授课。接下来的日子，女儿可要好好努力了呢！”
　　“我的女儿哎，你可是娘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