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非》沂水淡树

1、无论是非

　　若心有感伤，这记忆便会因为重，而日渐漫长。
　　——安妮宝贝《二三事》

　　拖着行李在大雨磅礴的时候慢慢向车站走去，一个人，透过细密的水珠看着暗蓝色的北京，突然就很想把行李丢下找个人一起去有落地窗户的咖啡屋，只是那么坐着，不需要语言，仅仅是能够感觉到对面那个人存在的气息，不孤单地看着窗外就好。
　　我每天塞了耳机穿梭于各个教室，在喜欢的旋律中溶入这个寂静无声的社会，常常因此与很多期待的人擦身而过。最喜欢北京街头的柳树，长长地垂下来，尤其是春天的柳絮飘扬，空气中弥漫着浪漫的味道，最喜欢从柳枝下走过，总觉得那一头有什么惊喜的邂逅会发生。
　　校园的道路都是笔直笔直的，不像北广，蜿蜒曲折得看不到前方的景色，这就是我的学校，经济得很难有足够的想象空间。一直觉得自己过于理智，其实也一直都知道这都是表象。然而我是如此容易满足，无数次幻想以后的生活，蓝色、白色、透明，被它们包围着，幻想有很大的落地窗和榻榻米，还有可爱的抱枕，空气弥漫不同的味道，茶的清香、咖啡的浓郁、可乐的兴奋，再加上爱不释手的书，这就是我的规划。
　　我想我是个胆小的人，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敢与人分享。可以被任何一样事物打动，很容易地，深夜里的一首曲子，草丛里唯一的一朵花儿，落在肩上的雪花，吹进窗里的柳絮，马路上情侣牵手走路的样子，陌生女孩被风扬起的长发和大衣的下摆，轮滑课上男孩专注的表情和脚下稔熟的动作……一直想用一种形式刻录这些感动，文字或是相机，在北京的生活需要无数的感动来驱走埋藏心底的乡愁，可是胆小的我从来都只能用记忆来装载。屏幕上的文字总是没有结尾，相机总是被冷落在床角，还好脑袋总能把它们记得很牢。也曾在无数个感动之后反问什么时候记忆中会有属于自己的感动？也许，感动已经存在，只是每一次都被记忆忽略了。
　　一成不变的学习生活常让我萌发如此多浪漫的念头，然而因为胆小，一次也没有实践过，别人眼中，我一直都那么拘谨。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我很喜欢在雾中沐浴淡淡的晨光；很喜欢晒着午后暖暖的阳光拿一本书或坐在草坪上，或是随处的一处长椅；很喜欢呼吸黄昏倦殆的空气去草坪上看鸽子，或者只是去轧一轧马路，静静看着笼罩在金色中的城市……多少次差点带着书去楼前的花园，想坐在水边的柳枝下领略书中的情调，却总是在最后一刻脚步一转，向自习室走去。错过了必然的浪漫，记忆便难以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感动。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爱深夜，并不是要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在黑暗中躺着，心里总漫溢着幸福，思绪在这个时候可以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闭着眼，倾听自己的呼吸，搂着胖胖的鳐鱼抱枕，觉得就算是这样死去也是值得的，尽管我还没有去过弗罗伦萨，没有去过普罗斯旺，没有去过马赛，没有去过罗马……室外阳光灿烂的时候我从来都紧闭房门制造一室的暗淡，好象这样才能看见自己，看见的确是自己的那个自己，从来如此。我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善变的我。总是由这一个情绪滑到那一个情绪，不断地，却不知道到底要滑向哪里。也许是太放纵自己了，我任由它去，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抓住过自己。
　　听音乐，喜欢流行和古典，放CD时总是将两种类型交替着，情绪的张力固执得很，像一池静水，砸不出一丁点涟漪。说话的口吻，喜欢的景色，欣赏的男生，偏爱的书籍，还有现在转动的CD，一直在变着，我很大方得承认我是个极度善变的女生。然而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变，蓝色、可乐、音乐、书籍，事实上换的只是标签，本质一直都在，都在。
　　太过于相信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同叶子的颜色终究是要变的，因为时间。聚会和过去最好的朋友聊天，大家都还是以前那一伙爱笑的女孩，但是默契似乎不再有了，言谈举止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无法释放自如。在新的环境中还没有找到过去默契的影子，然而令我怀念的默契在回头时已经很难看到了，时间真的是一个温柔的杀手。不确定真的会有长久事物的存在，除了血缘带来浓于水的永恒，一直在拒绝也一直在寻觅，这是不是一个得不到结果的问题？
　　头发长的很快，转眼就可以齐肩，常常在镜子中想象自己长发长长的样子，然后嘴角弯起来，画出一道微笑，为自己。在学校不喜欢把头发扎起来，那样无法感受清风徐来的轻快。垂下来的头发可以挡住脸，挡住一些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我一直相信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无形的光发散着，这光芒拥有只属于个人独特的颜色，因此每个人才有不同的宇宙。我想我应该很自私，总是尽可能的保留自己的东西。喜欢的东西太多，属于别人的我只是看着，属于自己的我就深藏起来。
　　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快乐，我相信我是个极端乐观的人，从不烦恼很久，看着别人的笑容我的嘴角也会出现弧度。有清新空气的时候，初雪的时候，在音乐中，在落叶中，我总是带着这道弧度仰头和天空对话的。等待和希望，如《基督山伯爵》结尾所言，17年来我一直如此行事。等待使一部分希望成真，更多的机会错失。我总是坐在长椅上看别人走路，注视经过的矫健身影懊悔自己过去的无知，看得多了，懊悔久了，自己的路也忘记了要继续走下去。再坐下去，脚酸麻了，怎么走路大概也要忘记了。
　　是不是释放得多了才能获得新生？那么我便不再深埋我的感伤与落寞，不再遮掩憧憬与渴望。每天晚上我告诉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然而次日还是另一个昨天，我依然乐此不疲。循环往复地长大，在无数的文字和相片中加载记忆，记忆实在太重，路也显得太长了。风筝想要飘走，我的手上却一直拽着细线。也许需要抛掉的东西太多不知先丢哪一个，这样的踌躇你能理解吗？也或许不必担心，线是那样的细，总有一天要断的，风筝走了，我还在。

　　时间晃晃地溜走，滑滑的抓不住。我依然有无数的幻想，依然追求我的平淡，行云流水般，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