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泪》水何采采

42、第二十二章（下）

　　郑旦未免有些同情这位君王了。
　　“君上，您改日再来吧。不然伍大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郑旦道。
　　“她还好么？”夫差低头望着自己的钟号名琴，冷不丁的说出这么一句。
　　“她？”郑旦一怔，毫无疑问，夫差问的是阿施。
　　“阿施，她还好吗？”夫差抬起头，满脸的牵挂与内疚。
　　“好……果然，你找我来只是问她吗？”郑旦又是怨恨，又是同情，恨恨地道。
　　“你是你，她是她。别说你心里没有别人。”夫差回敬道。
　　“你……”郑旦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可曾嫁人？可能移情？”夫差的语气中充满了惆怅。
　　“没。不然，她已经住在范府，成为范少伯的夫人了！”郑旦说道。心中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像吃了未熟的枇杷，胃也酸了，牙也涩。
　　“很好。”夫差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可是，勾践吾王曾把阿施赐给少伯。”郑旦说道。
　　这时候，伍子胥运用内功发出的声音越发响亮，在他的耳畔绵延不绝，震耳欲聋。
　　夫差抄起宝剑，冲出门去，怒吼一声：“老匹夫！够了！”说着，欲要砍杀伍子胥，伍子胥忙拿刑仗一挡，拔出自己的七星龙渊剑，道：”老夫今天非要让你清醒过来！否则怎对得起你喊我一声相父！“
　　正说着，却见夫差扔下宝剑，大口粗喘着。他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栽倒在地。
　　伍子胥忙扶着夫差，冲夫差的贴身侍卫道：“来人啊，还不拿那个来！”
　　非政忙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凑到夫差的鼻间：“君上快嗅！”
　　此时，伍子胥依旧不忘训斥：“君上这是罪有应得！打仗何等劳累，你未歇息好，却要沉湎女色！“
　　郑旦趴在门口，看着夫差痛苦地昏迷过去，心中竟不自觉一揪，片刻之后，强行把这可怕的念头压抑下去，心里正想着要如何利用夫差这一弱点，被人往旁边一推，险些跌倒，抬头一看，见是伍子胥与夫差的侍卫搀扶着他而来，忙让开路。
　　“传太医啊！”伍子胥冲着宫女们大吼。
　　郑旦眼看着医师、宫女、寺人奔跑的手忙脚乱，对夫差更多了几分同情，待夫差呼吸平稳，安然沉睡之际，伍子胥又道：“你们快，把君上抬回他自己的寝宫！”
　　非政道：“相国大人，君上还在恢复中，不宜挪动……”
　　伍子胥指着郑旦道：“所以你们就让君上在这个越国的妖女这里！就不怕她杀了这个昏君！”
　　非政道：“相国大人，君上为了报父仇，和您一样，几近三年未近女色，至于这位姑娘，君上自即位到现在只封过两位美人，其中一位就是她，再说了，这里这么多寺人、宫女和侍卫，她有这胆子？……”
　　这时候，夫差却抓住了郑旦的手。
　　“非政，送伍大人回府。“夫差勉力道。
　　伍子胥终于被送走，郑旦端详着夫差的睡颜，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现在的夫差这般虚弱，此时，他若是拔下头发上的簪子，都能置他于死地。可是，她欲要拔下发簪的手却像被什么施了魔咒一般，纹丝不能动，夫差在灯火下煞白的面色，更是让她想起了孙先生，她呆呆地守在榻边，死死盯着夫差，伺机而动……
　　直到天亮时，郑旦都没有拿出勇气刺杀这犯病的可怜人，夫差也悠悠转醒，睁开了双眼。见郑旦一直守护在榻边，夫差道：“你没抓住机会。”
　　郑旦大惊：“什么？”
　　夫差疲惫地道：“给了你几个时辰，你都未动手，这个机会，不会再有。”
　　说完，他欲要起身，却因身体虚弱，险些栽倒在地。
　　郑旦忙扶他坐回榻上，还帮他盖好薄被：“孙先生生病的时候太痛苦，看得我们也太难受，我定不会像你这般残忍，逼杀一个病人！”
　　“病人？”夫差苦笑，俊秀而锐利的瞳子闪过一丝黯淡：“昨日寡人还驰骋疆场，所向披靡，在你眼中，竟然是个痛苦的病夫？”
　　郑旦道：“君上英明神武，且年轻力壮。老天让君上生在了君王之家，还文武双全，高大英俊，君上已经太幸福了，有一点小小的微恙和瑕疵，又算得了什么。孙先生虽生在贵族家，却遭遇政变，后来还得了不治之症，他才是和可怜人……“
　　夫差打断道：“你在寡人面前说别的男人？”
　　郑旦道：“我在安慰你。”
　　“不阉寡人了？”夫差白了郑旦一眼。
　　“你……”郑旦有些无语，她刚心软，他却来刺痛她的心脏。
　　“什么你，从今之后，喊我君上，你若不懂这规矩，喊我大王。”夫差没好气的道。
　　“大王……我恨你！”郑旦眼圈又是一红。
　　“恨不恨，你都已是寡人的女人。”夫差说。说着，欲要起身，郑旦伸手去搀他，他抽手一躲。
　　“你再休息一下吧。我不会杀生病的人。“郑旦说。
　　自他小时候起，君父就把他着意调教未英勇果断的男子汉，为此，不惜将妖邪气十足的胜邪剑都赠与他，这直接伤害了他的健康，导致他日后生活有太多的不便，他却无人可诉说，他也不想说。眼前的少女，虽凶了些，说体己话的时候，居然让人心下一暖。
　　夫差双目微闭，努力掩饰着自己双瞳中的黯然，片刻之后，他起身，匆匆离去。
　　阿施亦是一夜无眠。
　　她与旋波，文青青，同住一间简陋的宫室，待四更天的时候，亦是睡意全无。
　　她虽是来报仇的，只是，与夫差见面的第一次，他就临幸了别的女子，她的心中似有千万只水桶吊来吊去，七上八下，吊得她心疼。
　　旋波早已睡至酣畅，还时不时呢喃一声，喊一声“子庆”，娇笑，听得阿施更加怅然。
　　郑旦一大清早就来到了越国三美的这里。
　　“阿施，你醒醒！”郑旦将阿施摇啊摇。
　　阿施故作未醒。
　　“阿施，他昨晚上被伍子胥气得犯病了！”郑旦说。
　　阿施一咕噜爬了起来：“你说什么？他现在怎么样？要不要紧？好了么？伍子胥为什么要气他？“
　　旋波坐在榻边倚着墙，侧颜看着两人叹息一声：”阿施，你到底让阿旦先回答你哪句？“
　　郑旦说：“好了，伍子胥让他勿近女色，大半夜在在门口喋喋不休，惹怒了他。”
　　旋波笑道：“你不是武功好嘛，杀了那个老匹夫呀？”
　　阿施道：“嘘，你们小点声。”
　　文青青也凑上来，悄声道：“夫差既然犯病，你为何不趁机杀他？”
　　郑旦垂下头道：”我……我不会趁人之危。“
　　旋波冷笑：“你是喜欢上夫差了吧？毕竟人家是个美男子。如果这样，你先和他欢爱一些日子，再杀他也不迟。反正，夫差无论如何也不会立刻放走越王勾践和范大人。“
　　”不！我现在就要杀他！“郑旦说着，冲了出去，走了几步，迎面险些撞到一位夫人。
　　只见她二十五六岁年纪，衣着华丽，满头珠翠，郑旦便知道此人地位非同寻常。再见她一脸的幽怨，面色发黄，郑旦料得她并不受宠，心道她想必就是那位勾郓夫人了。
　　“你是新来的越女？大胆，见了勾郓夫人，还不行李？”一名宫女训斥道。
　　郑旦忙跪拜道：“拜见夫人。”
　　勾郓也不让她起身，冷笑一声：“新来的越女，果然姿色非凡。就是你昨夜害得君上犯病了么？你好大的胆子。”
　　郑旦道：“奴婢不敢。昨夜居上是被伍大人气得病发……”
　　“还敢顶嘴？你这般不知约束，不知羞耻，今日我定要替君上教训你一番！”勾郓夫人道：“来人呢，给我打二十仗！“
　　“打就打，真的与我无关！”郑旦怒道。
　　闻听声音，阿施、旋波、文青青连忙赶来，齐齐下跪：“夫人，您就饶了她吧！”
　　勾郓夫人环视着这几位美人，果然每一位都姿色不凡，每一位够足以兴风作浪。她只觉得怒火中烧。
　　“夫人，郑旦只是个乡野女子，求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阿施跪地求饶道。
　　勾郓夫人强压着火气，道：“难不成，你也想一视同罪？”
　　郑旦恨恨地道：“夫人，此事和他们无关，打我郑旦一个人就是！”
　　于是，寺人的板子落下，一，二，三，板子断了。
　　寺人吓了一跳：”夫人，板子她……“
　　勾郓夫人吓得后退一步：“你，你会武功？”
　　郑旦拜道：“夫人，奴婢不敢！”
　　勾郓夫人悻悻而去。
　　郑旦回到馆娃宫之后，默默地将匕首藏在了枕头之下。
　　“阿旦，你决定了吗！”阿施抓住郑旦的手：“我们只需要为了越国，在他的耳边吹耳边风就是了，你又何必……”
　　“不，我一定要杀了他！”郑旦果决地道。
　　第二日，夫差未至，第三日，夫差亦未至，郑旦翘首盼了又盼，终究没有盼到那人。直到第二十日，宫女说，君上正在准备庆功宴的事，郑旦再次欣喜开来。
　　郑旦与阿施,旋波,文青青四人，亦时常沟通，闻听夫差十日之内竟从未临幸其他越国美人，而是去寻了蔻美人一次。四人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并未被信任。
　　文青青是最焦急的一个：“怎么办，他究竟要这样防着我们多久？越王和范大人还在马房受苦啊！”
　　阿施道：“你先别着急，容我们仔细想办法。以夫差的聪明才智，他怕是早已知道我们来的目的了吧。”
　　旋波笑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郑旦忙问：“什么办法？”
　　旋波道：“不如，你与我们演一出戏，反目成仇吧，做给夫差看。”
　　阿施摇头：“夫差何其聪明，他是个懂兵法的人，你这种做法瞒不过他的。”
　　文青青道：“如果，反目的方法更强烈些呢？譬如说，有人牺牲？”
　　阿施忙抱住文青青：“青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