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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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三天……
顾师兄这个野外出得可真够长。
苏旻敏瞧了瞧窗外分散的云，把文献按规定格式整理好，发给同组师兄，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盯着黄荷发过来的拖不到底的文档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移至右上角……
再次最小化。
字太多，脑壳疼。
想她上个月一周啃一本复习书的精气神，差点忘记她本质就是一条得过且过的咸鱼了。
从战斗模式回归到躺平，只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好消息。
苏旻敏百无聊赖地随便翻着手机上的APP，挨个点开看了又退出，正想趴倒在桌子上发呆，忽然，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了新提示。
订阅的公众号有新消息发布。
是研究生院的通知！
苏旻敏眼神亮了亮，单手点开，继续耷起眼皮浏览。
然后，她猛地挺直了腰。
一字不漏地把推送内容全部看完，苏旻敏顺手划到了微信里顾江声的头像。
她愣了一会儿终于退出，回头环视办公室。
这两天来了一个紧急项目，课题组整个儿忙到脚不沾地。
野外采样的、跟进联系的、实验室里忙活的几乎把组员们全部瓜分，而此时办公室里硕果仅存的两位师兄则是个人论文催得紧，已经在办公室通宵好几天，此时也正在deadline边缘努力挣扎。
苏旻敏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开门、关门，来到三楼实验室。
预处理实验室的门开着，里面是熟悉的热火朝天。
她人刚在门口一晃，就被一个眼尖的师兄逮到了，“苏哥！”
苏旻敏无奈地挂起笑，露出全身。
实验室表现得相当热情。
“师妹啊！”
“苏哥来了！”
“王哥那忙完了吗？”
——王哥，办公室苦哈哈改论文者之一。忙完没忙完她没问，看样子还差得有些远，但是不重要，她现在只想找人套情报。
于是。
“王哥好像暂时不需要我，所以我出来活动一下。”
苏旻敏含糊地解释了一句，立即获得大片赞同。
“活动好啊！”
“劳逸结合！”
“多走动走动才能更好地学习！”
要不是刚说完就被迎面蒙上了白大褂，苏旻敏差点就信了。
不过她也乐得如此。
扎好头发、戴好手套，苏旻敏左右看看，行至靠窗的水池前，主动揽活，“我来洗瓶子吧？”
水池下面积压了满满当当十几个酸桶，刚凑近就有浓重酸涩的硝酸气味扑过来。
看样子实验室这几天确实很忙。
然而，还没等苏旻敏拖来小板凳坐下，架子上的加长手套就先被劫走了。
“你去做实验，我缓缓。”一个师兄扭着脖子戴手套，用下巴给苏旻敏示意，然后扯过搬来的小板凳坐下，熟练地捞起一个锥形瓶。
苏旻敏有点惊讶，问：“师兄要洗瓶子？”
不是说要休息？
“昂，”头顶毛发不甚茂密的师兄发了个不明意义的音节，过了好一阵才念经似的叨叨，“不想动脑筋，一点脑筋都不想动了，不能离开实验室，一走就心慌，啊，空虚，啊，迷茫，啊，焦虑。”
每个顿点的语气都是降调。
结结实实的辛酸泪。
没记错的话，这位好像就是办公室某次聊起过的博四师兄，传说气运不佳，实验十有九败，论文屡投不中。苏旻敏对他有印象的原因是听说这位师兄为了保住发际线，坚决拒绝吃兔头（谐音秃头）。
当时只觉得好笑，现在……
苏旻敏看了眼还没做完的实验——硫酸盐实验——很基础的实验了，但和洗瓶子相比，确实还是要动那么一下下脑。
不过，兔头师兄的情绪倒也没有她想象中自闭。
清了半桶玻璃器皿，兔头师兄就解除呆滞模式跟苏旻敏聊了起来，不过聊天内容免不了散出丧气。
比如，“你要读博吗，读博不难，就是毕业难，没家底真的耗不起。”
再比如，“别觉得读研就会容易，考研上岸不是岸，是漫长痛苦的开始，这和学习考试不一样，这不是检验你掌握了多少知识，不是到点就能毕业，是跟你要真东西。”
苏旻敏不知道说什么好，安静当一个听筒。
许是因为话题实在沉重，一个师兄看不下去了，端着托盘过来打鸡血，“努力毕业就能毕业，每年百万研究生毕业，说明毕业还是没那么难的。”
他把比色管洗洗冲冲，没入刚倒腾出的酸桶里，“小师妹刚保上研，还没开始读呢，陶哥别给人那么大压力，吓跑了我们可就没师妹了。”
这下，博四师兄真的自闭了。
实验室骤然安静。
苏旻敏掩着眼皮，手上动作不停，完美融入只有实验操作声的低迷氛围中。
但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她本来还想跟兔头师兄套一下申请读博的具体流程，没想到话题还没拐过去就先被读博的艰辛糊了满脸。
她忍了忍，决定放过师兄。
但事情竟然在不经意的时候峰回路转。
兔头师兄清完一桶瓶子忽然仰头叹：“所以说，最聪明的还是顾江声，进可攻，退可守，不像我，硕博连读，博士读不出来，转硕又不甘心，坑，太坑了！”
“……陶哥别说了，不是人人都是顾江声。”
苏旻敏感觉抓到了什么，趁机问：“什么意思？顾哥怎么了？”
“是说顾哥牛逼呗。”
一说起顾江声，实验室气氛又活泛了起来，“这学期开题，下学期毕业，三篇一区在手都够优博结题了，有这成果他随便什么时候申博都不愁学校和导师，当时不理解为什么顾哥没申请硕博连读，现在一想，这不是耽误人家拿硕士学位吗……”
实验室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苏旻敏完全听不进去了。
下学期毕业……
下学期毕业？
什么提前攻博的手续、什么申请考核的流程，她一点不想问了，脑袋里只剩两个字。
——失策！
顾江声竟然申请了提前毕业？
那她拼命争取保研做什么？
师兄们还在说着“劝人读博天打雷劈”，苏旻敏“阴暗”地想：不成不成，坚决不行，顾江声这个博一定得读起来，不读对不起学术界。
预处理实验室多是基础实验，重复、单调，本就是苦逼实验工的聚集地，实验台一角被兔头师兄长期驻扎，丧气弥漫，空气反复陷入低压窒息。
苏旻敏几次想要逃离，可看看兔头师兄的毛发，听听众师兄的挽留，终究不忍心，于是留下来努力做调节气氛的欢乐豆。
终于，某日晚饭后，蒋哥在门口吆喝，“开会了开会了，顾哥在楼上等着了。”
苏旻敏：“？”
顾江声出野回来了吗？这么突然的？
近乎麻木的思维瞬间活跃。
她简单收拾好实验匆匆跑上楼，深呼吸平静砰砰砰的心跳，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看见谢组乌压压一片人全围在了洪飞的工位上。
而被围起来的……
是一台电脑。
“飞哥的分屏看着挺舒服的。”
“四位数的超大屏你说呢？”
“喂喂，顾哥听得到吗？看得到吗？”
苏旻敏在后排琢磨了一会，总算懂了。
会议是腾讯会议。
而蒋哥口中已经在等着的顾哥，是在电脑里等着的。
不多时七点半到，线上组会准时开始。
插科打诨的气质收起，师兄们分散到几台电脑前坐下，整个办公室瞬间变得很科学、很正式，但又很热情、很积极，特别符合苏旻敏最初对于科研生活的想象。
苏旻敏渐渐从失衡的心情和满满吐槽欲里切换出来，被各个课题提到的重大意义、科学问题吸引。
只不过……讲的内容她有些跟不上。
尤其到顾江声的part，内容过于充实，加上有不少生僻的专业词汇，实在影响理解。
讲述结束，有人建议顾江声把PPT共享到群里，苏旻敏这才在众人的提问讨论和不断检索中渐渐弄懂了大概。
“还有其他建议吗？”
“……”办公室沉默。
作为主力和顾江声讨论的黄荷眼神扫描全场，最后和坐在前面的陆师兄对视一眼，说：“应该没有了。”
众人又支棱起来。
视线纷纷从地面转移回屏幕，表情也变得轻松。
“顾哥你回来带什么特产啊？”
不问归期，先问特产。
顾江声关闭桌面共享，大屏把脸露出来，“已经在路上了。”
“有切糕吗？”
“有酸奶吗？”
“有苹果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顾江声狠狠皱眉，“有没有出息，都研究生了还想着要吃的？”
一个师兄不服气，“民以食为天！想要吃的有错吗。”
“没错，但是深度和高度不够，”顾江声的表情仍是严肃，“你以为这是单纯的吃的吗，这是科研的基础，是物质基础，要学会提炼意义啊，你们论文都怎么写的？”
说完，先笑出了屏幕。
众人跟着扶额笑。
“谁把顾哥的原形放出来了！”
“好久没见顾哥骚了！”
“高还是顾哥高！”
一个师兄顺着话题起哄，“顾哥顾哥物质基础有了，我们还想要精神支柱！”
“对，我们要精神支柱！”
“给我们寄个美女吧，听说新疆美女多！”
美女，众所周知，是顾江声的屏蔽词和绝缘词。
办公室里全体“美女！”“美女！”起着哄，有人高喊着问，“仔细看看顾哥是不是脸红了？注意截图！注意截图！”
苏旻敏暗戳戳地盯紧了视频里顾江声的面色，左手不忘挥着一致的手势，跟着起哄喊“美女”。
办公室闹成这样她从暑假的作风里就能窥见一二，但她没想到被闹的会是顾江声，更没想到的是，顾江声会在办公室里说“深度高度”这样的话。
这是她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一面。
有点装、有点骚、还有点调皮，但并不讨厌。
相反地，她很新奇，很喜欢，觉得顾江声整个人都鲜活了。
顾江声在那边说了什么，办公室太吵根本听不清，只见他重新分享了桌面文件，点开一个空白Word，用加粗加大字号在屏幕上打了三个字——想桃子。
众人不听不听继续喊，但终于溃败。
“可恶，竟然面不改色，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完全是开玩笑的语气。
“是啊，有了。”顾江声也完全是开玩笑的语气。
“什么时候有的，有照片没，分享一下？”
“心上人是可以随便分享的吗？我怕你们跟风。”
苏旻敏没忍住噗笑出来。
她揉着脸放松脸部笑僵的肌肉，忽然，感觉右前方斜过来一道视线，她抬头追视过去，只见那边坐的是黄荷，黄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过脸，正和陆帅讲话。
不是错觉。
自从她进了办公室，黄荷在奇怪的时间点忽然看她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一眼就收回。
苏旻敏最开始以为黄哥有话要跟她讲，但每次说实验、说项目、约着吃饭时候又完全是正常的表情，就好像黄荷看她是因为看电脑看困了看她一眼提提神。
聊天的话题回到了新疆。
新疆项目是长期项目，有固定在那里留守的研究生，但办公室里很多硕士生还没有机会去，对祖国的大西北非常向往。
向往那里的风景，向往那里的越野配车，还向往那里120一天的野外补助。
“嗐，说起补助就来气，董哥前两天跟我嘚瑟加入新疆小组能白拿补助，但你们知道吗，那时因为有人在默默付出，顾哥一个人推项目，他们全不要脸地躺平，臭不要脸还敢说，这是我们的顾哥啊，竟然被当成免费劳力，太不要脸了。”
“是这样吗，我听说的版本是顾哥在那边收服了一票迷弟迷妹，迷弟迷妹们整天围着他转，顾哥迫不得已才一个人躲出去疯狂推项目。”
“你这有点离谱了吧，我听说他们最初是一起做项目的，新疆项目卡了挺久了，好不容易来个人他们都挺高兴也挺积极的，但因为顾哥实在太卷了，他们跟不上才躺平。”
“跟不上才躺平？这不还是不要脸，臭不要脸找借口。”
“不过……想想顾哥快去新疆那阵子，那卷人的势头，我都不敢来办公室，现在想想都后怕，顾哥是科学狂人吧，太不要命了。”
苏旻敏感觉黄荷又看了她一眼。
办公室的师兄们还在闲聊，张罗着让顾江声开口，呼唤着让顾江声赶快回来。
“顾哥啊，那边的人都快被您养废了，您什么时候回来养养我们啊？”
“或者新疆那边还缺人吗？”
“缺什么缺，那边项目都快推完了，你想过去当臭不要脸？”
“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收尾得了，顾哥你快回来呗。”
“哪是顾哥不回来，是顾哥不想回来。”
“为什么捏？”
“你没看顾哥又帅出新高度了吗，心情也变好了，新疆那地真养人啊，怪不得美女多。”
得，又回到美女了。
众人笑。
“但顾哥肯定留不下来，美女再多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是新疆的美女欸，会下蛊！”
“等一下，会下蛊的不是苗族吗？新疆有苗族吗？”
“没有吗？”
“有吗？”
“讨论无意义，请容我顾哥（谷歌）一下……嘶，还真有！那就容我再顾哥一下苗族是如何下蛊的……唔……据说苗蛊传女不传男，遇到喜欢的人会下蛊于无形……哇要糟啊！我们顾哥要是被几个人同时下蛊怎么办？”
“放心，对象是顾哥就没问题！还记得传说中的三个等级吗，顾哥可是最高等级！”
“咳，你们够了哦！”顾江声终于冒泡。
“不够不够！这才哪到哪。”今晚的谢组异常大胆。
“除非看照片！”都扯到很远了竟然还有师兄惦记着那个“有”。
“行吧，我拍一下。”没想到顾江声竟然接了茬。
众人相互看，N脸惊奇地眼神交流：怎么回事？真的有？
不多时，一张照片在众人巴巴的眼神里慢悠悠地加载完成。
然后，备注也跟着来了——九点半的晚霞。
橙光晕漫天，夕阳半露脸。
一张构图极佳的照片带走了办公室的全部注意力，课题组全啧啧称奇新疆这么晚才天黑。
“不愧是有时差的地方。”
“地球果然是个球。”
顾江声满意地看着美女话题成功被转移。
苏旻敏偷偷按下截图。
——这得意的小表情值得在她相册里永久保存。
只不过谢组的智商们到底还没有太低，看过风景照马上又回过味儿来了。
“阴险啊！”
“这不是照片吗？”顾江声非常无辜。
“我们说的是一个东西吗？”
“不是吗？”顾江声继续装无辜。
“我们想看的是美女照片，不是风景照片，不是！”
“哦，这样啊，所以说，科学要讲究严谨。”
作为代表谈判要照片的师兄被气倒，正欲再讲，视频里的顾江声忽然眉头轻皱，做了个嘘的手势，“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
接着，人就从视野里消失了。
师兄的美女话题找不到合理安放之处，把整个课题组成员看了个遍，不知怎么地，最终把矛头对准了苏旻敏。
“苏哥，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过来给我们考察下呗？”他笑眯眯地说。
苏旻敏莫名其妙，但心跳异常，“……啊？”
“别害羞，我们远远看一眼也行。”
“？”
“啧，就那位啊，我们都看见了。”
“哪位啊？”苏旻敏被看得慌里慌张。
坚决不能承认，死都不能承认，她和顾江声的真相太败好感了，她会社死的，顾哥更会社死的。
“还能哪位？上个月每天跟你一起从楼前经过的那位呗。”洪飞终于提示。
苏旻敏懵了一下，放下心。
原来他们说的是何如。
“他才不是，他是我小学同学……”苏旻敏解释了何如的由来和为什么跟他一起考研。
师兄们才不好好听，他们在这里的意义就是起哄，于是嘘道：“哦~~青梅竹马~~”
“别胡说啊，他就是一个同学！”
“同学挺好啊，同学可以发展发展，苏哥加油，我们看好你！”
“他真的就是一个同、学，没可能发展的那种。”苏旻敏再次强调，心里有点生气，调侃对象变成自己，明明知道没有恶意，但还是不爽。
眼见办公室的男生还在兴头，黄荷指尖敲起了桌子，“你们傻不傻，这么可爱的师妹往外推？活该单身狗啊。”
有反应快的眼神一亮，黄荷立即朝他竖起掌，“已经没机会了。”
她掌心朝外转一圈，“你们都没有机会了，见识了你们的智商情商双盆地，师妹还能看得上你们吗？”
苏旻敏咬着下唇忍笑，感激地朝她看过去。
黄荷这次眼神没回避，冲苏旻敏眨眼一笑，然后招招手。
众人让开。
苏旻敏终于穿越人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好不容易聚到了一起，办公室热闹持续，顾江声的腾讯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离线了，等发现的时候众人一看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于是三三两两准备结伴撤。
中间，黄荷的手机响了。
苏旻敏不小心眼神瞟到了屏幕上的“顾江声”三个字。
通话时间不长，黄荷全程都是肯定的语气，结束后，她什么都没有说，课题组众人也全顾着聊天没有人问。
苏旻敏磨叽了一会，看着人走得不多了，终于也准备撤。
这时，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黄荷的视线。
回头。
对上的是真正的欲言又止。
“黄哥？”苏旻敏等了几秒，提醒道。
“你明天……明天上午有空吗？”黄荷问。
“有。”
“需要出校。”
“可以啊，”出校应该和刚才那通电话有关吧，“是出野外吗？”
“……嗯。”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