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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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杯清欢
冬日渐渐地过去了。
冰水化冻，杨柳抽芽，春日的阳光带了些许暖意，照的人有些发困。
晓星尘倚在窗边，朝下看去。
宋岚一身玄黑色道袍，背后一把拂雪被麻布包裹着，如同一个匆匆行走的旅人。
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背影渐渐消失，直到变成一个点，远的晓星尘再也找不到。
薛洋死了之后，宋岚被金光瑶拔去了银针，休养了半个多月才渐渐的恢复生气。
然而他却没有问起薛洋一句，只是十分平静地告诉晓星尘，他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
晓星尘似乎知道他要离开，语气里没有一丝意外，“我陪你去吧。”
宋岚愣了愣，摇摇头，在纸上写道:“是非无常，尽往矣。”
尽往矣。
晓星尘觉得嘴里发苦。
这三个字轻飘飘，却概括了他的半生飘摇，半生零落，半生悔恨和半生痴狂。
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宋岚见他发愣，从怀中掏出一只锁灵囊，伸手递给他。
是阿箐。
晓星尘小心接过。
“此去风尘里，万事不回头。”
宋岚以前有一个梦想。
能和晓星尘比肩而立，向慕名而来的莘莘学子传授道之精华和经典，将仁义道德传扬天下，最后功成身退，与他一起隐没江湖，四处夜猎，逍遥快活。
但是很多年以前，这个梦想就破碎了。
或者是在他被薛洋挖眼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以前，在晓星尘碰到薛洋的时候，这个梦想就注定不可能了。
他翻越千山万水，走遍五湖四海，费尽全力想要找到晓星尘的踪影，也不过，就是想说一声抱歉。
再也不能回头。
宋岚望着云常有些憔悴的脸庞，如今他的身体里住着晓星尘，连带着这副身体也有晓星尘温柔的气质了。
他很想将晓星尘耳边的碎发向后捋过去，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动。
晓星尘低垂着眼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随后他抬起头，脸上挂着笑容，道:“万事小心。”
那笑容，和曾经操纵着他的薛洋一模一样。
宋岚还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默默收拾好了行李，离开了。
宋岚离开的那天晚上，晓星尘很早就睡下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那里是一片很开阔的草地。天空难得湛蓝，没有一片云朵。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惬意而温暖。
他闻着淡淡的草香味，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向他走来。
依旧是玩世不恭，依旧是吊儿郎当。
薛洋离开的那么长的日子里，他千百次地盼望着他能够入自己的梦来，能让他好好质问，为什么要不惜一切救活他，为什么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样自作主张，让他一生都无法再心安理得？
可是薛洋这次真的出现了，依旧是以前那样，那些想问的话却都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薛洋走到他面前，却率先开了口，“怎么，道长，这么不想见我？”
此时此刻的薛洋就好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乖乖巧巧地等待着主人的爱抚，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戾气，只安静的看着晓星尘。
晓星尘的心脏蓦地收紧。
他缓缓伸出手去，轻轻碰到了薛洋的头发。
柔软而凌乱。
真实的让人不敢相信。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晓星尘将手放到他的肩上，随后一收力，将他揽入自己怀中。
他将头埋入薛洋的脖颈，心脏抽痛得快要哭出来。
“为什么……”
那么多想问的话，最终却只能汇聚成这三个字。
薛洋没有动弹，只是任他抱着，听到他问为什么，只笑了出来，“事到如今，你还在问我为什么。”
我这一生，坏事做尽，却没有后悔过。
我知道我该下地狱，我知道我该承受千刀万剐般的痛苦，可是我只是唯一不能忍受一件事。
道长，你死了。
你本应该好好……活下去啊。
而为什么非要等到你死了，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喜欢你呢？
薛洋什么都不肯说，这个怀抱来的太迟，迟到什么都挽回不了，再说什么也都是徒然。
“道长，你可恨我？”
他问晓星尘。晓星尘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微微颤抖。
我恨你吗？
怎么能不恨？你对我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我恨不得把你活剐了。
可是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却像个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等待着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太迟了。
“你恨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已魂飞魄散了。这个梦，只不过是你的执念而已。”
晓星尘闻言放开他，薛洋笑的一脸天真灿烂，却一点一点地在消失。
他试图抓住薛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薛洋，不……”晓星尘拼命摇头，几乎嘶吼出声。
“道长，忘了我。”
说完这句话，他在晓星尘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再一次。
何以残忍至此？
“不——”
晓星尘从梦中惊醒过来。
眼前一片迷蒙。
而枕头已湿了一半。
外面天已蒙蒙亮，透过一丝光线，他慢慢坐了起来。
穿好衣服，他站在镜子面前，从袖口中掏出一只木钗。
卷云纹被磨得有些平了。他心想。
盘好头发，他将钗子戴在头上。
桌上霜花发出寒光，他收拾好行李，从怀中掏出一包糖，捻出一颗塞进嘴里。
甜的有些腻了。
晓星尘还是回了义城。
他回到曾经和薛洋朝夕相处的义庄，点起一根蜡烛，四处巡视着。
空空如也。
薛洋什么也没留下。
连带着他的恨他的痛，全部消失了。
棺材里横陈着一件袄子，是薛洋从前从城外农户家里偷的，当时他还嘲笑了他一番。
往事历历在目，挥之不去，而人早已不在，果真是尽往矣。
晓星尘放了一把火。
烧掉了义庄里的所有东西。
大火纷飞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口的树上，静静地看着过往付之云烟。
他靠在树干上，感觉自己很困，很想睡觉，睡到地老天荒。
腰间锁灵囊闪了一下。
也许以后阿箐醒过来，见到他，会大大咧咧地骂他傻，然后和他一起四处夜猎。
然而现下谁来把他骂醒，把他心里不断浮现的薛洋全部赶走，把他荒诞的心疼全部除掉？
梦醒时分，一盏琉璃灯，明明灭灭着我的余生。
夜半梅影零落的钟声，淹没我一程又一程。
——《杯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