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人魔道祖师同人 薛晓》十三姜

12、长绝

　　十二、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莹莹月光笼罩之下的金麟台寂静异常。
　　月光透过枝叶间的罅隙形成细密的光圈，投在地上错落有致。晓星尘站在斑驳的阴影里，岿然不动，有如一尊蒙尘的神像。
　　薛洋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仰头望去，忽然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唏嘘来。
　　他向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只失神那么一瞬，便又挂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向晓星尘走去。
　　“道长一个人在这偌大的金麟台赏月？”
　　晓星尘听到脚步声，知道薛洋来了，便道:“你和金宗主谈好了？”
　　他没有问他们谈了什么，横竖薛洋也不会告诉他，否则也不会将他放在这空无一人的金麟台上，薛洋跳上了一棵树，挂在树枝上，两条腿晃来晃去，低头看晓星尘，道:“谈好了。”
　　晓星尘点点头。
　　“道长。”
　　薛洋靠在树干上，仰头望月，问道:“你是不是希望我死？”
　　晓星尘一怔。
　　这于他而言，本是个十分简单的问题。
　　薛洋作恶多端，肆意残害生灵，他若不死，则天理难容。
　　而他却回答不出。
　　长久的沉默后，薛洋自哂道:“我明白了。”
　　随后他又问道:“道长，你还记得这金麟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晓星尘没有答话，却陷入了回忆中。

　　当年他查清常家五十多口人被灭门的真相之后，横跨三省，捉住了仍在逍遥得意的薛洋，趁着兰陵金氏在其仙府金麟台举办一场清谈盛会，各大家族在此论道问法，将他扭送到大庭广众之前，阐明始终，要求严惩。
　　他还记得薛洋得意洋洋的笑脸，以极其轻松的口吻对他说:“道长，你可别忘了我。咱们走着瞧。”
　　只这寥寥几句，却预言了他之后残败的一生，和与薛洋斩也斩不断的羁绊。
　　“晓星尘道长，你抓我上金麟台的时候，好义正言辞！谴责我为什么因一点嫌隙就灭人满门。是不是手指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撕心裂肺地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戏耍我消遣我？！今日的薛洋，就是拜昔日的常慈安所赐！栎阳常氏，不过是自食其果！”
　　那声声质问还萦绕在他的耳边，挥之不去，噩梦一般地纠缠，就好像是昨日才发生过的事。
　　他的眼窝隐隐作痛，却再无鲜血可流，他仰头，突然很想看看薛洋，此时此刻，他是怎样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薛洋望着远处，眼神失焦，直到听到宋岚隐隐约约沉重的脚步声，才慢慢回过神来。
　　“道长，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复活你吗？”
　　他的声音慢慢冰冷了下来，就如同当日对他说走着瞧一样，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他一跃而下，站定在晓星尘面前，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因为，我要你亲眼见到他死。”
　　说着，他慢慢抽出腰间霜华，霜华在月光中发出森森寒光，他提起剑，直直指向宋岚。
　　晓星尘身形一僵。
　　“薛洋，你要做什么！”他听到了宋岚的脚步声，此时却什么也做不了，一缕幽魂，连剑都不能替宋岚挡一下，他几乎要疯了，“薛洋，不要伤害子琛！你若要报仇，冲我来便是！”
　　薛洋嘴角一勾，“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话毕，他直直向宋岚刺去。
　　宋岚手上的剑在来之前被金光瑶收走了，只赤手空拳地对抗薛洋，堪堪躲过一剑。
　　薛洋这幅身子虽然修为不高，但若是下足了狠手还是足以对抗宋岚，云常生前常习歪门左道，身上聚集魔性，很容易被激发出来，此刻他下定了决心，竟好像是不要命，拼上了一生修为要置宋岚于死地。
　　宋岚没有剑，竭力躲避着剑波，却因薛洋攻势太猛，落了下风，被一剑刺中肩膀，闷哼一声。
　　晓星尘心一沉，大声吼道:“宋岚！”
　　这一声，竟好像是唤醒了宋岚的意识，他歪了歪头，忍着疼痛，站直了身子，口中喃喃，似乎在念着晓星尘的名字。
　　薛洋大口喘气，冷笑道:“道长好大的本事，能让一具凶尸产生自己的意识，果真是情深至极啊。”
　　晓星尘转头怒道:“薛洋，你不得好死！”
　　声音里尽是颤抖。
　　他本就是这样残忍冷漠的一个人，晓星尘知道的。
　　可是这些日子他给的温柔太盛，使他几乎沉溺下去。
　　我怎么会……怎么会傻到相信你第二次呢……
　　薛洋闻言笑了出来，“借你吉言。”
　　话毕，他继续朝刚站稳的宋岚刺去。
　　宋岚身负重伤，又没有武器，往旁边一躲，手臂上却又被划了一道，鲜血直流。
　　他怒了。
　　宋岚不要命地向薛洋扑过去，薛洋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一掌打倒在地，心口猛的一阵剧痛。
　　“唔……”
　　他紧咬牙关，用剑支撑着站了起来，嘴角流下一道鲜血。
　　薛洋用手拭去，冷眼望着宋岚，只见宋岚面朝着晓星尘的方向，似乎要说些什么。
　　他心一沉，提起剑，一剑刺向他的腹部。
　　“啊——”
　　那一道痛苦的呻吟回荡在金麟台上，直直击在晓星尘心上。
　　宋岚痛苦地跪倒。
　　“子琛——子琛——”
　　晓星尘全身都在颤抖着，他跪倒了下来，四处摸索着，企图找到宋岚，宋岚就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好像隔了一条银河。
　　他嚎叫着，宋岚却颤声想说什么，却因为舌头被割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薛洋捂着胸口慢慢跪倒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想去触摸晓星尘，却怎么也碰不到。
　　“道长……道长……”
　　晓星尘太过痛苦，根本没有听到那一丝细小的沉闷呜咽。
　　快要撑不住了呢。他心想。
　　他感到自己的魂魄在一点一点消散。
　　宋岚慢慢低下头去。
　　晓星尘仰天长啸，痛苦地哭嚎着，“薛洋……薛洋……我……我杀了你……”
　　薛洋似乎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笑了出来。
　　他颤悠悠站了起来，望见晓星尘发狂的面孔向他冲来，他闭上眼，迎了上去。

　　一瞬间天旋地转。
　　薛洋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眼前已不见晓星尘的踪影。
　　“道长……你……忘了我吧。”
　　晓星尘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只余薛洋的声音。
　　“薛洋？！”
　　“道长……我……喜欢你……”
　　“薛洋！”
　　“你在哪！”
　　耳边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晓星尘呐……虽然我让你忘了我，但是我知道，你永远……永远都忘不了我了……
　　太多太多的场景一下子涌入晓星尘的脑海，每一个画面的主角都是他和薛洋，他睁开眼，眼前从模糊，慢慢恢复清明。
　　他直直跪了下来。
　　“薛洋——”
　　那一声撕心裂肺，却终究沉寂在一片黑暗里。
　　袖口中木钗滚落出来。
　　原来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卑鄙。”晓星尘颤声道。

　　云常的愿望终究是实现了。
　　薛洋在最后一刻心想。
　　他的愿望，不是晓星尘能时时刻刻陪伴他左右，而是他永远能待在晓星尘身边。
　　而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薛洋这个人，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晓星尘再也找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