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外传》崔萧林

22、第 22 章

　　千年后——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十五的月夜，正是人月两圆的时候。
　　一条修长俊逸的身影立在那月桂的枝头俯视着喧闹人间，淡漠的脸上一双黑瞳冷地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找不到一丝丝属于的人的温度。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没有人会去问他在看什么，他只是静默地看着那遥远的尘世，也只是这样看着。
　　“大人，这是溯源大人稍早送来的月饼，你可要尝尝？”柔美的女声骤然响起，美得令人窒息的白衣仙子托着锦盒优雅地落在月桂树下，仰首注视着树上那高贵而冷漠的男子，恭敬而谦卑。
　　她是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秋水为神玉为骨，眼似清潭眉若远山，说不出的风华绝世却也仅止于此。她是美丽的化身却也是孤寂的化身，她造就了一个盛传不衰脍炙人口的神话的同时也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月宫的清冷从不因她暗垂的眼泪消融，陪伴她的是满室的孤独和冷寂。
　　她是美丽的，但是她的美丽没有人能看到，只能对镜自赏。
　　“大人？”不确定地再唤了一声，嫦娥拨了拨耳后的长发，手里的锦盒已经举了好久，树上的那人却充耳未闻毫无所动，让她有些许难堪，“大人，你……”
　　冰冷的视线稍移，嫦娥未尽的话语悉数吞入腹中，纤细的身子似要折断一般瘫倒在地上，惊恐难持。那人只是淡淡的一扫，她便忍不住冷汗俱出气血翻腾。若是让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心胆俱裂地死在他那寒气森然的目光中。他是与天地同寿的远古上神，性情冷酷又无情，惹恼了他捏死一个仙子比捏死一个蚂蚁还要简单，元神俱灭灰飞烟灭，连渣子不剩。
　　“我只是代溯源上神大人送东西过来，并没有冒犯之意……”怯懦地低着头，嫦娥说不出自己的解释究竟是辩解还是求饶，她实在不敢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那眼睛太冷，冷到让人打从心底里冒出一阵寒意。三界之内恐怕只有溯源上神才能够泰然自若地与他对视，旁人触及他的目光都有被冻伤的嫌疑。
　　“如果大人不喜欢，小仙这就退下……”仓皇地起身逃离，嫦娥绝美的脸上布满惊惧，连手上的锦盒都来不及放下就飞身而去，惟恐身后那人嫌她动作不够快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树上的那人望着嫦娥逃难般的离开，清冷的黑瞳无情无绪，看不出他的心思究竟如何，只有一贯的冰封千里。良久，他的目光从嫦娥消失的地方慢慢移转，定在了扯住了自己的长袖的一只小手上，逐渐冷凝。
　　“业焰，你吓到她了。”那只小手似乎没有被他冰冷的目光锁住的自觉，非常不怕死地揪住他的衣袖左右摇摆，熟稔而自然，“你长得和溯源上神有七分像，但你的个性却和他差好多，难怪他们老是被你吓走。”
　　这是实话啊，他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开杀戒的大魔头，可他的冷就是有办法让别人对他心生惧意不敢冒犯，生怕一个惹他不悦就会死于非命。
　　冷冷地甩开揪扯自己的衣袖的小手，冷漠的白衣天神不发一语地抬眼对上那个不怕死的家伙的脸，依旧冷然。
　　“那么快就不记得我了么？我才一天没见你，”晶亮的碧眸闪着迷离的光，漾着甜美微笑的少女无惧于他的冷漠，褐色的长发梳成麻花辫子垂在身后，长至脚踝，“哦，不对，还没有一天哦，只是十个时辰而已。”
　　“……”冷冷地瞟了少女一眼，俊逸的白衣天神面无表情地转身，撇下少女独行。
　　“生气了？”亦步亦趋地踩着轻快的步子，碧眸少女负手和他并行，唇角的笑意满满，“业焰，你是不是因为没有见到我所以不开心啊？我没去哪里，月宫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小，所以我迷路了。”
　　“……”
　　“真得生气了？”歪着头打量着身旁的男人，少女再次伸出青葱小手拉扯住他的衣袖，不让他无视自己的存在，“我抓住你的衣袖了哦，你要是不理我，我就当你不生气了。”
　　“……”依旧不理会少女的调皮软语，被称作业焰的天神始终冷漠如故，白色的衣袂在夜色中翻飞飘扬，散发出一股香而不腻的桂花香气，淡雅清新。
　　“你知道么？现下凡间正是中秋，人们都在下面祭拜月神祈求月神庇佑。”眨眨眼，少女望着他俊雅的侧脸，柔和的目光悠远绵长，“溯源上神和忘川姐都去了凡间赏月，说是在月宫里看到的东西到了下面看就会很不一样，距离会产生美，有些东西靠得太近就会不完美了。”
　　“……”
　　“凡人都喜欢仰望头顶的一轮明月，可能也是因为在地上看月亮最美吧？”似有感慨地轻笑出声，少女的碧眸沉浸出一股醉人的氤氲，水洗过般清澄，“如果真得上了月宫，反而什么美感都被破坏掉了……”
　　月宫很荒芜呢，尤其是有他的存在，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清冷啊……
　　有些人不用做什么就足以影响身边的事物，如他。
　　“……”
　　“业焰想不想去看看地上的月亮呢？”手轻轻放开他的衣袖改握住那只冰凉修长的手，少女一点也不避讳地欺上一脸冰霜的他，“中秋的月亮很美，我看过，真得很美很美哦……”
　　“……”脚步一顿，黑发白衣的天神阴沉着脸色望着那只逾距的小手，冰冷的黑眸寒气骤增，杀意流转。
　　“你总是这样排斥拒绝别人的靠近，不管面对谁都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低头审视着那牵握的手，少女像是梦呓般痴语，没有察觉到他危险而阴冷的目光，“可我知道其实你很希望有人能够陪着你，靠近你，让你不再那么寂寞也不再那么空虚……”你很寂寞，你真得很寂寞，可能你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寂寞的。当你一个人独自站在那枝头遥望远方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那若有若无的落寞和孤寂。
　　“……”
　　“你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你不是一块无法融化的寒冰，你其实是一团无法自控的火焰，因为无法自控所以你替自己裹上一层冰冷的外衣杜绝别人的亲近。你不想让别人靠近你，因为你怕伤害到她是不是？”滚烫的泪水沿着她脸颊落下，少女轻轻地将头靠在他僵直的手臂上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火焰的特质就是能够燃烧，它可以给人带来光和热，但靠得太近就容易烫伤。”是啊，就如同天上的月亮一样，在地上看得时候朦胧的月色很美，可靠得太近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片荒芜和苍凉的土地，完全没有任何美丽的景象了。
　　“你把自己锁住了，业焰……”锁在了自己的牢笼里，锁住了所有的情爱，你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情无欲的人，因为你不允许自己拥有那些，“你对自己跟对你的敌人一样残忍呢……”
　　“我不是业焰！”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他的唇抿成一条冷肃的线条，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出来的一样低喝着推开她，“离我远点！”
　　“那你希望我离你多远？”痴痴地凝望着自己深爱着那张脸，褐发少女抬头，泪痕未干的脸对上他冷若冰霜的脸，不是别人，正是朝歌，“现在的你，离我已经很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