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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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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的夜晚依旧灯红酒绿。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在夜色的遮蔽下放纵恣情。
叶修靠在窗边，看着下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手中的烟已燃至烟蒂，烟灰自然坠落，掉落在地毯上。良久，叶修才把香烟塞进烟灰缸。
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得满是烟头，一个个似乎盛满忧愁。
周泽楷离开之后，叶修几乎不再抽烟。但他却习惯于指间夹一支烟，手中有东西的感觉让他有理由欺骗自己这是对方的手。
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早已支离破碎，他不再是那个称霸荣耀赛场的王者，他只是一个苦苦寻找的失意人。
宁愿一直不曾拥有，却也不愿投入真心后失去。如同被撕裂了灵魂般痛苦，从心脏深处漫自身体每个角落。
就像毒，深入骨髓，难以自拔。周泽楷之于自己，怕就是一场惊天阴谋，明知不可为，却终究输给自己。
叶修又点燃一根烟。烟雾袅袅，隐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下。
叶修离开H市前最后一次去了苏沐秋的墓。他将手按在墓碑上，照片上的少年在永恒的时光里笑得无忧无虑。
"我不会再回来了，"叶修说得漫不经心，"冠军也给你拿到了啊，你可别说我什么了。"他蹲下身，整理着墓前的花。那花束很新，还带着滴滴水珠，在阳光下还闪着光芒。"沐橙已经长大了。不过她还缺个对象，你记得看着点啊。"
良久，他起身，下意识地想点烟，最后还是收了手。他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我要去找一个人。我知道我不可能找到，但我还是要去找。"
"再见了，老朋友。"
爱上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叶修在S市的大街小巷里走过，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走进了周泽楷的世界。
像这样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风景，生活在你曾经的城市，是不是，会离你更近一点？
叶修去了周泽楷的家，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静静地看着。靠近他的这边是厨房，透过窗隐隐可以看见忙碌的人影。
那是周母。
当初向周父周母坦白一切的时候，周父怒不可遏，全靠周母在一旁拉着。尽管老泪纵横，却毅然选择支持自己的孩子。日后也全靠周母的劝说，才让周父慢慢接受他们。
叶修对她是满满的感激，他把周母当成自己的母亲一般孝敬。
可现在，他不能去见她。他怕看到她的泪水，那让他心如刀割。
周泽楷很爱与叶修十指相扣。两个电竞选手的手同样的细瘦修长，骨节分明。十指连心，相扣着的手也连接了两颗心脏，所以周泽楷话不多，但叶修却懂他，所以叶修没个正经，周泽楷却知道他的喜怒哀乐。
人生得一知己，何其幸运。知己能与自己相伴，更是锦上添花。
尽管周泽楷已经不在，叶修却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自己曾经拥有。紧紧抓住那时的温暖，才让后来冰天雪地中的自己得以活下来。
叶修把双手放在眼前。一直精心呵护的手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不管不顾而苍老，只是长期夹烟的地方已经泛黄。那提醒着叶修一切都是假象。
没有人会牵起他的手，没有人会在不满的时候挠他的手心，没有人会从他手中强势地拿走香烟，然后用受伤的眼神看着他。
周泽楷，这个家伙一点一点侵入他的生活，让他的记忆每一丝每一缕都有他的气息。
叶修无奈地笑。
真是个无赖啊。游戏打不过自己就用这种方式赢自己，偏偏他不服输不行。
嗯，输给他，他心甘情愿。
世邀赛的某一场比赛，周泽楷被对方全新的战术牵制。最后那场比赛中国队输了，尽管周泽楷的失败不是主因，但年轻的神枪手却还是难以自抑地开始自责。
中国队的每位选手都是身经百战的荣耀人，成败对他们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大家只是象征性地安慰周泽楷几句，而后开始研究新战术。
对此，周泽楷也习以为常。自我心态调整可以算得上他们的基础课，做不好的人怕连踏入这个赛场都没有资格。
可即使如此，当叶修捏着不知从哪儿拿来的账号卡出现在他的房间门口时，周泽楷还是感到一丝异样的情绪。
荣耀的教科书对着他挑挑眉，晃了晃手中的账号卡，问："来一场？"
语调上扬，就好像他说的是"来一发？"，而他则是约炮的怪蜀黍。
周泽楷点点头，转身进房拿账号卡。叶修倚靠在门口，扫了眼周泽楷的房间，调侃道："挺整洁的啊，谁嫁给你算有福气了。"
闻言，背对着他的年轻选手突然红了耳朵，叶修在心底笑起来。
年轻人啊。
世邀赛的主办法为每个战队都准备了一个练习室，这个时候恰好没有人在。
叶修随便找了台机子，周泽楷在他身边坐下。
周泽楷原以为叶修是要针对他被困的那个打法进行训练，不曾想对方却只是认真地和他对战。
叶修拿的是战斗法师的卡，他的操作一如以往的犀利。周泽楷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当时所向披靡的一叶知秋。
明白叶修是认真的，周泽楷的斗志被激发。两个人在训练室酣战，没有杂念，没有顾忌，只是为了"荣耀"，那一份在心中的坚守。
当周泽楷的屏幕上出现"荣耀"二字时，他感到一片空白。并不是迷茫，而是，他在重新开始。
他发着愣，直到叶修的声音响起："怎么样？"
他转过头去，叶修用手托着下巴对他笑："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周泽楷愣住，随即又释然。
这位前辈可能早就已经看出来了。紧张高压的比赛让他疲倦，纷至沓来的代言更让他不知所措。本就是腼腆不善言辞的人，却不得不在镜头前顺着他人心意做不想做的动作，说不想说的话。
他早已厌烦。
连带着带来这一切的荣耀，他也似乎已经失去一贯的热情。
尽管在比赛中他依然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枪王。
他以为没有人发现，却没想到已经被叶修看穿。
"前辈……"
"好玩的话就不要放弃。"叶修拍拍周泽楷的肩，又指了指屏幕上那个拿着双枪的角色，"他是你永远的伙伴，相信他。"
一枪穿云在屏幕的那端静静地站着。
周泽楷露出了比赛失利后第一个微笑。弯弯的眼角，浅浅的酒窝。
他的眼里有光，很像自己。
叶修也笑了。"加油了，小周。"
他们的交集从那天开始产生。一个齿轮微小的转动，带动命运的滚轮前进。很久以后的现在叶修才明白，他和周泽楷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不管是相知相恋，还是生死两隔。因为他们注定被互相吸引，因为他们坚守的荣耀。
叶修走到周泽楷身边，弯下身环住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的人。
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但红肿的眼睛却说明了这个人刚刚哭过。
叶修的手抚上周泽楷的脸颊，尽管触碰不到，却还是虚虚地覆在上边。
"小周，别哭，我在你身边。"
他找不到他，他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再找到他了。
叶修站在茶几面前，安静地看着那个挺拔的青年起身、发呆，然后又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只能这样看着他，却再也不能触碰他。他想把他抱在怀里，却只能任由他在冷冰冰的沙发上独自一人。
好奇怪，明明已经死了，可是心还是在痛。他紧紧揪揪胸口的衣服，身体缓缓蹲下去。
小周，小周。
他睁开眼。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仪器滴滴滴的声音。
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已经睡了三天，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男人的手背上几乎全是针孔，他看得心都碎了。
"前辈，快醒来吧。"他摸摸男人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前辈，我想你了。"
周泽楷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叶修的额头，目光温柔却很是悲伤，凝视着对方。
于是当叶修睁开双眼时，一下子便落入一双澄澈如水的双眸。
那双眼睛里的情感由悲伤变为呆滞，又转为巨大的惊喜。
周泽楷按响床边的铃，医生进来做检查。周泽楷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叶修，叶修却欣慰地闭上双眼。
还好，他没死。
"前辈……"
医生出去了。周泽楷走上前，为叶修端去一杯水。一点点喂他喝下去，他轻轻握住叶修的手。叶修挪动着手指，插进周泽楷的手指之间，与他十指相扣。
太好了，他抓紧了这双手，他再也不会放开这双手。
"前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周泽楷把两人相扣的手放在唇边，细碎地吻着。
叶修看着他，开口："我梦见我死了。"声音沙哑而轻细，刚醒来的叶修很是虚弱。
周泽楷僵住。
"我看到你哭了，所以我醒了。"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叶修想，也许正是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让他醒了过来。
"前辈。"周泽楷认真地看着叶修，"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哭。"
我会带着你的荣耀，继续前进，让全世界的人看到，这是我们的荣耀。
他没有说，但叶修却懂，只是他还是选择调侃周泽楷："你都不哭啊，我真伤心，我还以为你会拿着手帕偷偷擦眼泪呢。"
"前辈！"
叶修勾起嘴角。从相扣的十指那儿传来了对方炙热的体温，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他了。
几年之后，在S市的某个巷道里，人们常常能看到两个男人并肩散步的样子。高一点的男人不爱说话，他的目光总是追逐着矮一点的男人，矮一点的男人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却从来没有离开对方的视线。
两个男人有时会手牵着手走着，高的男人偶尔还会低下头亲吻矮的男人的额头。人们从一开始的排斥，渐渐默认，到最后羡慕起他们之间的情感。
周泽楷和叶修有时候还会去网吧打打游戏。有时候叶修无耻地吊打小学生的时候，周泽楷就在旁边助纣为虐。他们也会和已经退役的韩文清、喻文州、黄少天、王杰希他们PK，输的人有各种各样奇葩的惩罚，比如手砸核桃、喝下一瓶崂山白花蛇草水什么的。
黄少天神烦这个惩罚，因为每次输了叶修都让他去种一棵树。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
这天，叶修按照惯例来到H市南山公墓。周泽楷在不远的一旁站着。
"老朋友，我又来了。"叶修说，"你妹妹说不想被秀恩爱的闪瞎眼所以不肯跟我一起来，真是气死我了，明明就是不想我打扰她和她男朋友。"
"这几年荣耀发展得更好了，兴欣最近找了个挺厉害的小家伙，虽然比我差点，不过我已经决定让他用君莫笑，你那把伞也后继有人了。"
"还有啊，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而且不会再弄丢了。怎么样，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吧。"
叶修抬头去看那个挺拔的身影。他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看他。他看着他的时候，那人之外的风景都黯淡，他也是。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叶修笑："祝福我吧，老朋友。"
而后起身，向那个一直等待他的人走去。
一生一世一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