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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人生太不容易了 ...

  •   时局再乱,没有我心里乱。
      陆九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我究竟该不该去当这个卧底?

      三月初三,杏花开,梨花开,桃花开,玉兰花开。府里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八商会谈前一天,我仍拿不定主意,愁眉苦脸,纠结得嘴角脱了一圈儿皮,临上场却破了相,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红全程很淡定,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很真诚的劝我说:姑娘只管放宽心,这事办成了也好办不成也好,姑娘总还是有法子自保的。
      我喉咙冒烟,哑着嗓子问道:这话又从何说起?
      小红瞧我一眼,眼神很清澈,表情很单纯,说:若此事姑娘办成了,自然得罪了何儒晟,以后若是还想在荣城街面上露脸,最好的法子便是事成之后去求陆大人一个恩典,收姑娘做个侧室,这样一来,明里暗里,起码何老爷动不得你;若是此事没办成,陆大人这边不好交差,那也简单,倒不如索性去求何老爷收姑娘做个妾室,哭得可怜些,何老爷怜香惜玉是出了名的,定不会拒绝,那时陆大人这里,自然也不好处置姑娘了。
      人常说,自古青楼出人才,没想到小红外表这样清纯,手段却又如此老辣,这姑娘没有进宫,真是大明宫的损失。
      我一把抓住小红的手,两眼放光,很激动的问她:小红,你有没有职业规划?比方说,三五年以后,你想做什么?
      小红想了想,眨了眨眼睛说:唔,我听陆大人的。
      小红毕竟年纪还小,我想了想,苦口婆心的说:或许以后你就会明白,没有人真正能替你规划你的人生,你爹娘不能,陆大人也不能,你的人生或许在他的规划里只是一颗小石子。
      小红说:人生太不容易了,我不愿意想太多,陆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只要陆大人身边有我一个位子就够了。
      或许每一个女人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最初她们的目的很单纯,想法也很天真,她们以为自己只要个位置就够了,但时间久了发觉自己还想要名份,有了名份又觉得没有感情的生活索然无味,有了感情就想要这个男人发誓对自己忠诚。让一个女人痛苦其实很容易,给她大部分她想要的,但不要给她全部,让她发觉得寸进尺如此履步维艰,她的心就碎成一片又一片。
      我想问小红她究竟明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一个位子还是爱情,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但我说不出口。

      正午时分,为了见陆九一面,我在陆九的院子里设下两个观测点,分别位于东北的书房和西南的茅房,由那伽和小红分头驻守,奈何从头到尾,不见半点动静,一直等到戌时三刻,小红来报,说在西南角的茅房周边发现了成年男子活动的足迹。
      我精神一振,闻讯而来,发现不是陆九,而是工号一零一八的代宏昌刚刚走出茅房。
      代宏昌乍一见我,捏紧裤腰扭头就跑。我赶紧追上去,挥舞着手绢向他示意,大声喊道:等等!我没有恶意,我有话要说!
      代宏昌一听,瞥我一眼,窜得更快,回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即便是小小的手绢我也不能收你,我怎么知道手绢里头有没有金丝线呢?
      我忙把手绢塞回兜里,追上去说:大人别怕,我不腐蚀你,我有正经话说。
      代宏昌步子一缓,迟疑了片刻,问:什么话?你快说吧。
      我想了想,说:我想带句话给陆九,你若见了他就跟他说一句。我去!
      代宏昌虎躯一震,问:这,这合适吗?
      我说:合适!怎么不合适?就这句!
      代宏昌虽然迟疑了一阵子,但最终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他走后,小红说:姑娘,你知不知道这样说很容易产生歧义的呀?
      我一想,还真是,代宏昌将用怎样的口吻对陆九说这两个字呢?三声和四声?四声和四声?感叹句、陈述句还是反问句?

      晚膳时分,我再三叮嘱小红,拿了兔头千万别回头,更不要磨蹭,做一个风火轮一样的女子,要拿出白驹过隙的架势。
      刘县令的老家在蜀中,府里的厨子是他上任时特意从老家带来的,手艺好到销魂,加之上个月刘县令拨了笔专款用于官府改善伙食、提倡科学补脑,于是衙门的食堂一三五吃兔头、二四六冒脑花,小日子简直不要太好过!
      啃一口兔头,你就发觉自己白活了十八年,吃一勺脑花,你就深感自己了错爱了一万次,什么都是浮云,只有兔头和脑花,在花椒和红油的层层包裹之下,淋上少许麻油,撒上一把葱花,好吃的格外令人感动。
      一炷香后,小红没回来,我握着筷子,望眼欲穿;两炷香后,小红没回来,我抓心抓肺,痛苦不堪;三炷香之后,小红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忧,坐立不安,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漫无目的的等待更令人痛苦,我挺着灌满茶水的肚子,当机立断去找兔头,哦不,去找小红。
      谁知还没出房门,便看见陆九,他穿件墨绿色衣裳,左手拿着把桃木扇子,穿过垂廊款款得走过来。在朦胧的月色下,被笼罩在垂廊里错落有致的灯火中,陆九身上永远带着那种令人着迷的气息。
      隔了几步远的时候,陆九停下来说:听说你找我?
      娘之!我发誓如果此刻我又饱又暖又有地方坐,我愿意色迷迷的望着陆九意淫一辈子!
      但我实在饿得要命,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扶着柱子,叹了口气,气若游丝的问:喂,看见小红了吗?
      陆九的眼睛轻轻一眄,拿着折扇在手心里一敲,抛过来的眼神十分别致,看得我心砰砰直跳,连肚子饿都忘了,接着他说:小红有要紧事做,最近这些日子,或许都不在府里。
      我心肝一颤,眼前一黑,仿佛看见无数个麻辣兔头排成一列向我挥手告别,它们一会儿排成个S,一会儿排成个B,我义愤填膺,激动不已,很激动的说:非得这时候!为什么不早说?你难道不知道这会儿正是摇号领麻辣兔头的时辰吗?
      事实证明,无论什么时候和上司讲道理都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陆九默了默,看着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斩钉截铁的说: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卧底计划都无限期后移。
      我瞪大眼睛不解的看着陆九,还没来得及跟他表表忠心促膝长谈,陆九便又望着我,清清嗓子说:毕竟何儒晟的账本是放在书房,考虑到你的能力和特长,下次何府招厨娘或者刷恭桶的人时你再上吧。
      陆九一句话,眼看就要把我一个月来的心血和付出毁于一旦,为了勾引何儒晟,我竹竿扔了这么久,珍珠粉敷了那么多天,一个月没吃过一口甜点,眼瞅着就要熬出个结果,一句话就打发我去做厨娘!但现实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陆九一言定终身,为了不着痕迹的垂死挣扎,也为了表现一下我独一无二的语言天赋,我眼巴巴的看着陆九说:what?有冇搞错?
      我不知道陆九听懂了没有,他看着我说:总之,一切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大人不要啊!我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呀!
      我追上去,扯住陆九的衣袖,满怀希望的说:陆九,这样吧,你回答我个问题先!
      陆九步子一顿。这时候军民鱼水情就尤为重要了,我用指头比划了一下,问他:你说咱俩到底睡过没有?如果睡过,我能不能理解为你不让我去卧底是因为你内心深处,有一丢丢的舍不得?
      陆九嘴角一抽,脸色一霎那变了好几下,颜色比春花还烂漫。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又看,陆九斜我一眼,嗤笑道:你可闭嘴吧,荣城上下,谁不知本官是个断袖。

      第二天我醒来时正是黎明,昼夜交接,太阳还没有照常升起。
      小红不在,一切都要自力更生。我饥肠辘辘,摸到厨房,找了一圈,没找到一个活人,却发现一处角门,虚掩着没有上锁。我走过去轻轻一推,门后正对一条小巷,巷子又弯又长,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尽头,尽头竟是城南正街,出口处便是我和那伽已经吃遍的小吃城。
      饿着肚子走这么久的路,谁都不想的,认识到这个事实以后,我又喜又悲。喜的是大半个月之后竟然还能故地重游,悲的是大半个月之后竟然还在故地重游。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我相信冥冥之中上天已经指引给我一条明确的道路,那就简单说说我的计划:一、继续卧底计划,二、拿到真的账本,三、KO陆九,让他心甘情愿的叫我爸爸。
      人一旦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生活就会容易很多。走到城南胭脂铺,我找到一家茶楼,要了两碗虾肉馄饨面,填饱肚子。清早的茶楼竟然人多到要拼桌,吃第一碗馄饨面的时候坐我左前方的大叔对坐他对面的大爷说:于阗要打仗了,听说西北的老百姓都往南边去了,不过好在咱们荣城离得还算远。
      那大爷一听,用筷子敲敲碗口,吹胡子瞪眼的说道:这还得了!当今圣上还是年轻!年轻人还是冲动!顾前不顾后!照我说啊,这仗就不该打!
      大叔左右看了看,凑上前,压低嗓音说:不打?即便是不打,咱大明也没有能嫁过去的公主了。您还真别说,指不定当年德龄翁主被送去和亲的时候呀,咱们圣上心里就憋着,憋着这股劲儿呢......小二!来壶醋!
      吃面的大爷闻言却一顿,默了默,把筷子并起来搁在碗边儿,抹抹嘴说:倒也是可惜了,自古美人如名将啊,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我听到这里,便也搁下筷子,有些食不下咽。大明宫里没人敢提德龄翁主的名字,刘祜听不得,先帝也听不得,提起过的宫人都被处死了,久而久之,我倒忘了还有这样一个人。
      我一直认为德龄翁主或许是对刘祜整个青春期影响最大的女人,同时她也是刘祜最想要却又得不到的女人,作为刘祜同父异母的长姐,她几乎全权代表了刘祜年幼及年少时期对女性的所有幻想及期望,这直接导致了刘祜从懂事以来喜欢的女人全都脱离不了那一个版型——明眸善睐,楚楚可怜。
      我曾经也想过,大抵是先帝一早就从刘祜的眼神中读出那么一些执着又荒诞的念头,于是痛下杀手,直接将这颗□□的种子扼死在胚囊母细胞里。
      我记得德龄翁主被送去和亲时才只有十六,正是风姿楚楚、颜值巅峰,启程的那一天德龄一直在哭,比德龄哭得还厉害的是她的养母王贵人,比王贵人哭得更厉害的是德龄的奶娘方姑姑,刘祜没有哭,可他的脸色惨白惨白,好像亲眼看着德龄去送死一样。
      那一天大家都在说德龄翁主真是神了,连哭都哭得这么好看!
      那时候我和德龄翁主交情并不深,认识还没多久,并不觉得难过,只知道她是先帝宠幸的一名宫女生下的女儿,生母身份太卑贱,所以德龄连个公主的称号都没有,王贵人没有孩子,德龄从小就养在王贵人宫里。
      德龄走后的好几个月,我都没有见到刘祜笑过,也是打那时候起,刘祜便学会整日整日的板着脸了。
      再后来,听说德龄嫁过去没有多久,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才过了不到一年就殁了。先帝知道这事以后很伤感,把自己关在紫宸殿里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连一滴水都没有喝,反倒是刘祜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
      我想先帝这样的人,当初把德龄翁主送走时一定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和百年之后皇家的名声,必须亲手断送一个女儿的性命不可,于是他用一条命给刘祜上了生动的一课——只有让别人根本猜不透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以自从德龄走了以后,刘祜的心思就越来越让人难以琢磨,也可见要做皇帝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动了感情,都会害死人。

      我听到这里,一时想起许多事,不欲再听,起身便要到胭脂铺子里埋伏蹲点去,却听身后有个人说:听闻近来军中时疫流行,可见这仗即便是打,也多半要输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人生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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