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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铃 ...


  •   巴蜀地区崎岖的山路上,远远看着一人骑马而来,所过之处激起遍地飞尘。来人身穿玄衣,头发用青色发带束着,虽然风尘仆仆,却难掩风流潇洒之态。一双明亮的眼眸并未看向前方,而是紧紧盯着手里的东西。马缰绳早被松开,在空中乱甩,那人却安若泰山,稳稳地坐在马上,十指翻飞地叠着什么东西。

      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一股更大的灰尘,好似一发炮弹般向着那马赶去,激起烟尘滚滚。马上人神色不变,口中喝道:“驾!”猛地施力,催着那马撒了蹄子往前赶,勉强和后面那人又拉开一段距离。

      在这样你争我赶的追逐中,骑马的人率先跑到一颗大杨树下,拽起缰绳,将马停在树下。后面那人一股劲地追过来,也猛地刹在马旁,气喘吁吁地扶着树,伸手朝那人道:“小羊!”

      那人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个用草绳编成的小肥羊,憨态可掬,栩栩如生,却只完成了大多半,还剩一只腿没有编好。

      “小念,你跑得也太快了,我只顾着催马,手里自然就慢了下来。喏,你看,这小羊还没编好,我们就又到了目的地。”陶槐无奈说道,指了指卓念脖子上的东西,“你脖子上这一串东西还不够多?这小羊就算了吧。”

      “不行!”卓念一把抢过那羊,小心翼翼地别在脖子上的细绳上。只见他被晒得黝黑的脖颈上,用红色细绳串着一溜小动物,小马驹、小蚱蜢、小青蛙、小蝴蝶,每个只有拇指大小,都是用草绳编的,在他脖子上上下摆动,好似活了一般。

      “好吧好吧,今天已经编了三个了,你也跑够了,明天再说吧。”陶槐揉揉手指,将马牵过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了不得,跑这么远也不嫌累。”

      两人身下,是重重叠叠的丘陵地貌,草多树少,从丘陵底部到这,只有三棵树孤零零地立在路边。每棵树之间漫长的山路上,都留下了一道奔跑而过的痕迹。

      “下次再比赛,可不能这样赶着跑了,编得我手都酸了。”陶槐边走边道,忽然觉得左手一暖,卓念捧着他微红的手指,正轻轻吹着。

      陶槐顿时老脸一红,将手抽了出来,咳嗽了声,结巴道:“嗯……其,其实,也不是很酸……揉揉就好了,不用吹……”

      卓念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满脸写着“吹吹不让,揉揉也可以啊”,陶槐真想一巴掌打死自己,真是越说越乱,越描越黑,干脆翻身上马,指着山上又一棵树道:“我看你也不累,看到那树没有,咱们树下见!”说完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将卓念抛在身后,自己红着脸扬长而去。

      卓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脚追了上去,叫道:“这次!要编小鸟!”

      这种哥哥在马上坐着,溜着弟弟在下面跑,再给个小玩物当奖励的法子,是陶槐近日刚刚想到的。自从收了卓念这孩子当弟弟后,陶槐简直对他比对自己还上心,一日三餐种类丰富从不重样外,还琢磨着要给他启蒙开智,教书做人习武处事,更是一样也不能漏。奈何陶槐早早地便当了孤儿,从小就没感受到多少长辈关爱,投身到无畏崖上后,师父师娘也是一个赛一个没谱,每天都是放养状态,门下几个师兄弟一个个都骨骼清奇得很。陶槐可不想把这孩子带歪,只好自己暗暗用功,日以夜继地想法子教书育人。虽然大部分时候,方法都是很有效的,加上学生用功,效果总是可圈可点。但也不排除今天这种情况,为了锻炼身体,让徒弟满山跟着马跑,也算是陶氏育人的神来之笔了。

      陶槐溜着卓念又跑了阵,见天色渐黑,一层层云翻滚着向这边飘来,风也大了起来,思量着晚些可能会下雨,便让卓念上了马,一路快马加鞭向山下村落赶去。不一会儿,乌云飘到了头顶,山风呼啸着向两人吹来,带着落叶尘土,“啪啪”地打在脸上。陶槐眯着眼睛,在一片飞沙走石中勉强辨认着道路。突然,一道闪电从天劈下,在一片乌黑环境中劈出短暂的亮光,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瞬间山里面飘起一层浓浓的水汽。

      陶槐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从背后拽出个斗笠,扣在卓念脸上,低声喝道:“坐稳了。”雨点纷纷打在两人头上,卓念伸手一摸,竟发现里面还搀着几块小冰雹。

      夜雨行路本就危险,加上又是山路,陶怀集中精神操纵着马,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人的呼救声,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夹在湍湍水流声里,从前方飘来。

      陶槐本欲放下不管,奈何那人一声赛着一声高,哭爷爷叫奶奶的,听着格外凄惨,连卓念都忍不住在他怀里动了动,轻声问道:“这是遇到鬼了吗?”

      “别乱说。”陶槐敲了下他的斗笠,自从这孩子跟了自己以后,遇到的都是神神鬼鬼的事情,此时这样想也自然。只是如今若见死不救,对于卓念的善恶观念塑造也不是很好,陶槐这样想着,手下缰绳一转,调过马头向着那声音而去。

      跨过几个灌木丛,一条小河出现在面前。那河不宽,也就七八米远,此时因为下雨显得格外湍急。河面中间零零散散地摆着几块石头,方便行人过河。因为水位渐高,石头已有多一半没在手里。河的正中间,一块马上就要被淹没的石头上颤颤巍巍立着一个人,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大哭,眉毛眼睛皱在一起,实在是惨不忍睹。

      陶槐无语地看着那人,本以为是有人落水,没想到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敢过河。此时又不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陶槐只得高声喊道:“喂!这位朋友,你倒是过来啊!”

      那人闻言抬起头,看到了陶槐这个从天而降的救星,惊喜异常地张大嘴,喜极而泣道:“这位好汉!求求你!快救救我啊!哇……”

      陶槐皱皱眉,心里暗道,这人是傻的吗,连石头都不敢踩吗?

      “踩着石头!过来!”

      那人看了看河面,畏畏缩缩地抬起脚,又收了回来,道:“我不敢啊!唔……我怕水!”

      卓念从斗笠下面抬起脸,疑惑问道:“这水看起来并不是很深,顶多到你腰那里啊!”

      陶槐慈祥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念啊,你听说过小马过河的故事吗?”

      陶念摇摇头,问道:“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马,住在绿草茵茵的小河边。有一天,他的妈妈和他说……”陶槐慢悠悠地开启讲故事模式,身前的卓念也聚精会神,支棱起耳朵,开始专注听故事。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全然将河中间那人抛到了脑后。那人见此场景,更是扯着嗓子哭丧起来。一片大雨滂沱汇中,哭声喊声故事声,声声入耳,简直比戏台子上的敲锣打鼓还热闹。

      “最后啊,小马的妈妈让小马自己去试试水有多深,这才发现,河水没有牛伯伯说得那么浅,也没有小松鼠说得那么深。所以啊,常言道,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就要亲口尝一尝,过河也是如此。”陶槐心满意足地讲完故事,看了河中人一眼,道:“小念,这次你知道该怎么救那位朋友了吧。”

      卓念重重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翻身跳下马,几步跑到河边,对着那人高声道:“你自己试试,我在这保护你!”

      那人看到一半大青年跑过来救他,哪里肯信,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死死地蹲在原地,叫道:“不啊啊啊!!我不要!!救命啊……”

      陶槐在马上稳若泰山,打定主意不挪屁股。卓念看着他鬼哭狼嚎,不耐烦地“啧”了声,往后退了三两步,脚下用力,向着那人跑去。

      那人看着卓念像发火炮般朝自己冲来,吓得忙伸手捂住脑袋。却见他几下踩在水中的石头上,身轻如燕,片刻不停,最后一下,足尖轻点,整个人腾空飞起,在他头上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自己身后。

      那人目瞪口呆地回头看他,只听到卓念高声念道:“槐哥说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们走!”

      那人还未反映过来,便感到身后一股大力推着他向前走去。眼前是一片水波汹涌,他吓得声都变了,忙往后退去,却根本抵挡不住那少年的力量,整个人硬是被推着迈了一步。就这样,在一阵失声尖叫和卓念的风驰电掣中,两人三下五除二地踩过剩下的几块石头,干净利落地到达了岸边。

      那人脚一粘地,便软着腿坐在了地上,惨白着脸大喘气。卓念屁颠屁颠跑到马前,仰着一张求夸奖求表扬的小脸看陶槐。陶槐赞赏地对他点点头,夸道:“教你的轻功,练得不错。”

      山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雨已渐渐停了,乌云被风吹散,露出几颗被洗刷得格外闪亮的星星,在三人头顶上熠熠发光。

      陶槐这才看清地上那位祖宗的真面目,个头不小,一身精炼短打,年纪却不大,生得浓眉大眼,此时不哭不闹,看起来倒有几分讨喜。

      陶槐从马上翻身下来,几步走进那人旁边,问道:“这位兄弟,你还好吗?”

      地上那人闻言站起来,竟比陶槐还高出半个头,对着他突然一鞠躬,闷声说道:“谢谢两位恩公救我!感激不尽!”

      陶槐被这一躬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看他神情诚心诚意,全然不把刚才陶槐不慌不忙的态度记恨在心,不由有点过意不去,忙把他扶起来,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我叫韩振,是山下楼铃城的居民,今天上山是为我哥哥采药。”那人站起身,对着二人说道。

      陶槐听到“楼铃”二字,不由一愣,问道:“山下便是楼铃城了?”

      “是啊,从这里到城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今日本来打算早去早回,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回去,就下起了雨。哎,我这个人啊,从小就怕水,远看着那河水并不是很急,便准备踩着石头过河。没料到走到一半,吓得我腿就软了。要不是两位仗义出手,我今晚估计要一直蹲在河中间了。”韩振呵呵一笑,摘下背上的包袱,边打开边道:“还好我把草药包得紧,估计没被雨水打湿。”

      韩振打开重重布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陶槐在旁瞧了几眼,见里面都是些黄芪、党参、白术等寻常药材,果然清清爽爽,被保护得很好,不由出声问道:“令兄身体不好,气血亏损?”

      韩振惊讶地看了看他,答道:“没错啊!我哥哥打小身子就虚得很,需要常年喝药调养。这位先生,您是郎中吗?请问贵姓?”

      陶槐摆摆手,道:“我不是,只是略通一二。免贵姓陶,这是我弟弟,卓念。”

      韩振有些失望地“噢”了声,叹道:“哎,我哥哥的病一直不好,我也总想找个好大夫给他,是我心急了。”韩振垂着头,有气无力地把包袱又背上,这才注意到三人皆是衣冠尽湿,晚风一吹便有些凉,忙招呼道:“陶公子,卓小弟,你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得好好感谢你们。你看这天也黑了,衣服也湿了,刚好到我家去吧,我家里开了个客栈,勉强算得上中等,可以供两位落脚。”

      韩振一脸真诚,陶槐也找不到可以过夜的地,便点点头同意了。韩振高兴地走过去,牵过卓念手中的马,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向城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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