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转蛾眉（唐穿）》沈临谙

3、愿以托乔木

　　李裹儿却还不肯安心就寝，蹬蹬的跑到甄梦的房里，吹了灯，两人便在床上说起女儿家的心事来。

　　“阿姊，白天那位裴三郎叫什么呀？”裹儿是藏不住话的，直接就问出了口。

　　“你如果求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甄梦早觉察觉李裹儿对裴三郎很感兴趣，这会儿就想逗逗她。

　　“好阿姊，快告诉我吧，大不了，我把阿娘送我的那块螺子黛给你！”裹儿似乎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才一字一顿的说完了这句话。

　　裹儿所说的螺子黛，甄梦是知道的。螺子黛是这个朝代女子的画眉用品，出产于遥远的波斯国，据说原材料是海里的变异螺贝，再经过技术精湛的匠人加工制造而成。因为原材料难觅而且运送过程十分漫长所以价格昂贵。

　　“你的诚意我感受到了，不过我平素不爱施粉黛，裴三郎的全名是裴光庭。”甄梦翻了个身，打算入睡。

　　“裴光庭？真的是他！”裹儿听到这话却直直坐了起来，激动不已，不亚于现在某些小女生追男神的花痴情形。

　　“恩，怎么了？”甄梦一边含糊问道，一边闭上了双眼。

　　“阿姊，你居然不知？”裹儿使劲晃着甄梦的胳膊叫道。

　　“不知，裹儿，我要睡了，你要是不想睡就回房去。”说实话甄梦还是有些好奇裴三郎的身份，但是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阿姊，你先别睡嘛！河东裴氏你听过没？”裹儿兴致勃勃的想要给甄梦上一堂科普课，奈何学生已经打起了瞌睡。

　　“不行，阿姊，你要是不听我说完，就不能睡，听到没？”裹儿灵机一动，挠起甄梦的胳肢窝，于是甄梦只好坐了起来，让自己稍微清醒点。

　　“好裹儿，那你长话短说，这裴三郎是什么来头？”

　　“裴三郎的父亲，就是外祖父时期的礼部尚书闻喜公裴行俭，上元年间曾随阿爹出征，后来大败突厥，不仅如此，他还善长草书隶书，是位书法名家。”裹儿如数家珍地说道，“这些都是阿爹和我说的，他说令他佩服的人不多，闻喜公裴行俭算一个。”

　　“如此，倒真是个人物。”甄梦心里却想，那是他爹，又不是他，果然在古代也还是要拼爹啊。

　　“阿姊，河东裴氏你都没听过？”李裹儿十分吃惊的望着她，像望着个怪物。

　　裹儿不屈不挠的继续向自己这位无知的阿姊灌输着：“免了你以后出笑话，让我来告诉你。天下三大士族，分别分布关中，山东以及江南。河东裴氏属于关中郡姓，而裴三郎所在的便是河东裴氏五房之一的中眷裴。裴氏一门，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尽出忠孝仁义之辈。”

　　“裹儿你知道的还挺多。”甄梦听得瞠目结舌，一下子睡意全无。难怪他那般敏而好学，连自己瞎折腾的句子也要问个出处，倒不是书呆子那么简单了。

　　“其实裴三郎还挺惨的。”忽而裹儿叹了口气，第一次眼中流露真挚无比的情绪。

　　“何出此言？”甄梦脱口而问。

　　见完全勾起了姐姐的好奇心，裹儿感到十分的得意，笑嘻嘻的回道：“他是家中幺子，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才不过四岁。”

　　“恩。”甄梦只轻轻的应了一声，裹儿似乎真的困了，又蹬蹬的跑回她自己的房里去了，她向来是不习惯与别人同卧一榻的。

　　甄梦却开始睡不着了，不知不觉间，甄梦心中那座感情的天平开始向裴三郎倾倒，或许女性天性就是如此的感性吧。裴三郎原来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对于一个年少失怙的孩子来说，成长过程该遭受了多少旁人难以体会的苦楚呢？这样胡思乱想着，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甄梦在鸡鸣声醒来，未唤贴身侍女银筝，自己摸索着洗漱完毕，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心血来潮，决定出门走走。

　　房州山多，但有一条粉水经过此地然后东流而去。传说是很久以前有妇人取了此河水用来洗面上的妆粉，面上顿时光鲜洁白，所以取名为粉水。甄梦沿着河岸随意走着，清晨的空气十分新鲜，鸟声萦绕在耳。

　　走着走着，却发现不远处一人正在朗声读书，细看去，不就是姊妹俩昨晚八卦的裴三郎吗？

　　隔着垂柳花荫，他的模样看不真切，但是只一个身影便显得挺拔伟岸。奇怪，昨天自己还觉得他是个书呆子呢，今天再看却十分不同了。

　　这时那裴三郎却已经悄然走到她身前，说道：“李三娘，怎么这么巧。”

　　“啊。”甄梦才发现他，“没，没什么。”今日再见，少了份气定神闲，多了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窘迫。他今天换了身长袍，依旧是好看的。

　　“对了，昨日我回去又翻阅了《列子》，却不见你所说的典故，真是匪夷所思，难道是我所持的版本有遗漏？”裴三郎轻轻的皱了邹眉，然后认真的问道。

　　“让郎君困扰了，这一切是我的过错，那几句是我胡诌的，不想在郎君面前失了面子便胡诌个出处。”甄梦终于道出了实情，面对这样一位超级大学霸，她怎么好意思再隐瞒下去，当然话刚脱出口她有些后悔了，她觉得裴三郎肯定会很生气。

　　等了半天她也没等到裴三郎发作，怒不可遏的骂她什么的，反而迎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

　　他的眉舒展开来，有些欣喜，又是一阵沉默后才缓缓开口道：“原来如此，李三娘不必放在心上，我只觉得是自己学识不足。”

　　“哪里，咳咳。”甄梦感觉自己老脸快挂不住了，连忙转移话题：“你就住这附近？”

　　“我住在城东鹤桥附近，”他顿了顿，又说道：“我觉得自己清晨的记性较其他时段好，不读书便是蹉跎了。”

　　果然是学霸啊，甄梦答不上来，一边忙不迭的点头，一边一脸钦佩的看着他。

　　“我看这天快要全亮了，不如我送娘子回去？”裴光庭看了看天色说道。

　　“不必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下次见！”甄梦突然之间就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然后匆忙的离去，留下许久都伫立在原地的裴光庭。不知为何，听到那句下次见，他心情大好，坚信他们明天还会在此处相见。

　　甄梦一口气回到府上，只见李裹儿一番打扮后，从房中娉婷走出。

　　“阿姊，你刚从外边回来？”李裹儿好奇的问道。

　　“恩，今日起的早，就出去散散心。”甄梦回答道。

　　“那有没有见到阿兄？”李裹儿随口又问道，却让甄梦吃了一惊，“阿兄也出去了？”

　　“是啊，仆人去你们房中送早饭，却发现一个个都不在，想必是出去了。”慵懒的语调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他回来了吗？”甄梦追问。“这不是回来了？”李裹儿纤纤玉指指着身后，甄梦一看，正是李重润，他的发梢上似乎还沾着些许清晨的露珠。

　　“阿兄，你回来了？”甄梦打个招呼，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李重润没有像往常那样笑颜以对，淡淡点了点头，径直朝东苑走去。

　　李裹儿在甄梦耳边戏谑道：“奇了怪了，我看阿兄今日有些反常啊，该不会是出门踩到了什么不该踩到的东西吧。”

　　甄梦心中一跳，莫非他看到了自己和裴三郎在河边谈话，所以如此生气？而后她又怪自己多想了，怎么可能呢？阿兄没必要为这事和她掷气吧？

　　“好了，阿姊，我们不管他了，今日就陪我学画眉好不好？”李裹儿拉起她的手央求道。

　　甄梦想罢了，当下吩咐银筝不必替她送礼物过去，自己傍晚亲自去登门谢罪。

　　呵呵，真的是陪画眉吗？不过是她的实验小白鼠了，但是甄梦耳根子软，经不得细声细语好言相劝，于是再一次充当了李裹儿的小白鼠。

　　早饭没吃什么，这会儿陪着李裹儿对镜描眉。甄梦没什么耐心，平日里都是银筝替她一手操办的，这会儿她便一边拿着中看不中吃的点心下肚，一边看起了一篇传奇故事《红拂夜奔》。

　　故事里说的是绝世佳人红拂慧眼识珠，夜奔英雄李靖这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故事嘛，甄梦在现代的时候就读过，但令甄梦诧异的是这小说居然还配有美轮美奂的插图，可谓是图文并茂。这篇小说还留下一句千古名句：“丝萝非独生，愿托佳木。”

　　裹儿看她看得如此认真，便凑过来，朗声照原文重复了一遍：“丝萝非独生，愿托佳木，故来奔耳。”

　　思忖了一下，说道：“阿姊，你说这红拂是不是挺有见识的？不过要是我来写这故事，后边该是红拂独当一面，成为一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甄梦把书合上，有些惊讶，轻轻指了指她的脑门，笑说：“你啊你！”这时裹儿却把手伸向了她，一只眉笔轻轻替她描摹起来。

　　“阿姊，你想画个什么眉？”裹儿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甄梦知道她老奸巨猾，只得赔笑道：“随裹儿喜好。”

　　裹儿听到果然眉开眼笑，当下嚷嚷说画个时下长安最流行的仙娥眉，甄梦也就随她折腾去了。画着画着，李裹儿又跑开了，留她一人在房中哭笑不得。于是唤来银筝替来一盆清水，擦拭去眉上残留黛墨，然后回房继续百无聊赖的拾起另一篇故事，心里却想着晚点如何和李重润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