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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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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最近天界不归殿很是热闹。因为传闻出了一件功用奇特的神器。
不醉不归,不归殿乃是天庭专门供酒之处,此神器也是应景得很,就是饮酒用的白玉杯。
传闻神杯可测美丑,神杯盛满琼浆玉露仙人饮之,饮酒者长相俊美,杯身则变成绯红色,要是这仙长得丑,杯身则变黑,而且啊,越丑越黑。
掌管不归殿的酒老最近红光满面,每天随身带着自己的宝贝,得意至极。不管是百花仙子还是月宫嫦娥,亦或是长得虎背熊腰的巨灵神,风姿绰约的司命星君,都亲自来以身试验。
不过此神器的准头好像不太好,似乎更能测出男仙的俊美与否对女仙不起丝毫作用。
天界战神流戟已经蝉联三届非正规不盈利天界外貌协会公布的天界女仙心仪男神榜第一名。性子清冷,背负一把桃木剑,手握另一把神剑沉星,端的是气度非凡,独身住在府邸青央殿。
第一男神居然也来不归殿了,这让酒老诚惶诚恐。可是流戟张口便向酒老讨要那枚神杯,多少还是让酒老心痛不已,奈何曾经流戟从前任魔族统领莫修手下救了他一命,这个恩情当然要还。
二
我很无奈,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将我从酒老那讨回来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用流泉将我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就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一直握着我,盯着我看。
前些日子突然有了意识,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酒杯中,自然而然的以为自己是吸收了天界仙酿的灵气,沾了用我饮酒的仙人们的仙气,自己也有了灵识,成了一枚小小杯中仙。
那所谓的能测美丑,只不过是因为俊美男仙凑得太近,我脸红而已,但要是饮酒的是个肥头大耳绿豆小眼的,哪能不脸黑啊?
这个男子长得是近日来我见过的最好的了,似乎满天星辰都在他眼中。开始我还脸红,不过如今我都没力气脸红了。他手心是令人心安的温度,眼中的星辰旋转出寂寞和悲伤。
忽然他说:“夭夭。”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同我说话,因为他看起来像是在睹物思人。
“我给你舞剑吧。”
他他他......竟然真的同我说话,我很惶恐,但我要恪守一个杯子的本分,杯子怎么能说话呢?
我被端放在石桌上,看他拿了一把桃木剑,起势,刺挑劈砍,剑器浑脱似游龙;锦衣玉貌,身姿矫健若惊鸿。我看得痴了。等他收剑走向我的时候,我竟将赞叹脱口而出,情难自禁。
只见他身体一震,讶然看向我,久久不言,眼中是狂喜是讶异。
我真恨自己刚才说那句“你舞的剑真好看。”
流戟将桃木剑横在我眼前,我并不懂他的心思。
“夭夭?”他试探着。
叫我吗?平日里都被称神器,可是我并没有名字,也不叫夭夭。于是胡诌了一个“百未”,一种酒名。
“不好听。”他说。
不好听?“那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
“桃夭。”
三
自从到了青央殿,各路女仙愈发表现出对我的钟爱来,每个人打扮的惊艳绝绝的说要见我。
流戟却一律谢客,什么王母的侄女,月老的女徒弟,他都不接待。除却一人,女娲后人画漾。
女娲后人传到如今已不知是第几代了,神力越来越弱,祖传绝技捏泥人也快失传。可是这一代传人画漾却是个励志崛起的好姑娘。
画漾来找流戟从不为我,而是跟流戟聊聊自己又在哪块地域上发现了稀世珍土,学会了几种雕刻人眼睛的方法,为了使手中作品更美型,还苦练画工让人物衣服上繁花绮丽,绝不流俗。流戟听得很认真,鼓励她继续加油,将祖传技艺发扬光大。
知音难求,画漾更加刻苦起来,一心钻研,找流戟的次数也就少了。
流戟不外出降妖除魔的时候就在青央殿中练练剑,还喜欢自己做糕点。不过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兴趣爱好:搬个藤椅躺在上面和我说话。
“几百年前天帝玄孙景熵娶了东海龙王三女儿那段日子天天过来秀恩爱。”
“百年前月老的女徒弟秋沫和度厄星君搞对象到现在也还没举行婚宴不知道在等什么。”
“最近魔族统领换了一个叫沈白的,听起来还挺有文化。前任魔尊的独女莺莺爱慕他,他却不喜欢,真是不懂得珍惜。”
我想,这流戟是不是觉得孤独寂寞想找个伴儿啊?
于是我说:“我看画漾神女挺不错的。”
他侧躺着,手撑着头挑眉看我,手中不知道何时变出一枝草来,丧心病狂挠我杯身。
我浑身奇痒难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却只能求饶:“战神大人,我错了我错了,看来你不是看上的画漾神女,别挠了,哎呀,你总得告诉我你喜欢谁不是?”
流戟总算停住了他罪恶之手,将我收进怀中,叹气道:“夭夭,别闹。”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地响彻在耳边,我莫名其妙地又脸红了,不知是他因为他的体温,还是那句“夭夭”。
四
这天流戟问我:“平日里可觉得无聊?”
他终于有觉悟了!青央殿只有流戟,完全不似不归殿那般热闹,我表示很不适应。
“我已向天帝请命去人界清理新近魔族据点。即日前往。”
打架什么的我自然不会参与,但是在旁边呐喊助威这种事情已然在我的心中排练了无数遍。
被流戟揣在怀里,脸又不自主地热上一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问他:“每天都见你佩那把桃木剑,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耳旁心跳突然快了一些。“故人所留。”
故人所留,不是所赠,不是所遗。是故人离开了,独留下这把桃木剑,竟让他日日带着,日日思念,竟情深至此。
终于降落到魔族据点苍藏峰山脚,战神之剑沉星一出马上引来一干魔族小喽啰注意,:“沈统领!战神流戟又来报仇了!”
又听一清亮的嗓音大喊道:“他怎么又来了!小的们随我捍卫魔界最后一点尊严!”
平生还未见魔族人士,颇为好奇。吵着想探出头看看,流戟将我隐身放置在一棵梧桐树上,又设了一层结界在我周身,真是一个体贴入微的好战友。
只见一翩翩白衣佳公子领着一群乌泱泱的魔族小兵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器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魔族统帅文质彬彬,武器也很文雅,竟是一把折扇,与身后长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可言的众魔简直云泥之别。
只见他站在离流戟五尺远的地方,愤愤不平的说:“战神流戟!你欺我魔族太甚!从东海之滨到大漠深处再到如今荒山野岭,我魔族处处小心翼翼只为求生,再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知道赶尽杀绝!”
“沈小白你这话不在理,我如果赶尽杀绝,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同我诉苦。”
“我没有诉苦!”他要哭了,“你次次打爽了就离开,你这是在戏弄我等!”
“戏弄我等!”身后大魔小魔无一不一脸仇大苦深。
“沈小白你真聪明,这都被你发现了。”流戟嘴角噙笑。
我堪堪忍住笑出声来,只觉得魔族一众太惨,这沈小白太可爱,一个魔族风雅人士经营这么一大家子。
“要打就打!休要侮辱我!我沈白,今日要跟你同归于尽!”看来沈白是个很有自尊的魔,他说完飞起向流戟发起攻击。变幻出好几十个自己同时将流戟围住,手中折扇化出利刃,刀刀狠辣。
流戟轻松避开险招,沉星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刀刀白光,我看的眼花缭乱,但也能看出他打的很不走心,沉星拆了白刃,衣带当风,潇洒飘逸。
终于,流戟拿剑面拍了沈小白一下,当即几十个他化为一个。被打趴在地上的小白一脸求死相:“我受不了了!你杀了我吧!”悲痛之心感人至深。
突然从天而降一红衣女子大喊:“谁要杀我相公!小白!我来救你了!”长发飘飘,玉润珠圆,唔,不一般的圆。
这位胖胖的魔女应该就是倾心于沈小白的魔族前统领独女莺莺了!
“流戟!放开我家小白!父债女偿!我来跟你决战!”
流戟收剑,看着莺莺大无畏的上前扶起沈白,体贴地给他掸了掸白衣上的灰,理了理被打的凌乱的衣襟。沈小白却避开莺莺的手,“你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嘛!”
“她如此担心你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她?”流戟问。
沈白呛道:“你要杀便杀,管别人做什么?”
“不知道珍惜!找打!”随即流戟拿出比刚才认真多了的架势,在莺莺面前狠狠教训沈白,打的他满地找牙,直把沈白打成了沈黑。
莺莺被流戟定身术缚住丝毫不能阻止,另外的魔族众将领其实看的很解气,大家也都希望教训一下这个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莺莺的统领。
五
这手痒的也发泄完了,热闹也看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筵席终究会散,有情人因缘聚会,沈白到底会不会从了莺莺,都是造化。
这天青央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三界第一美男子上仙梧泉。一袭红衣,头发银白,眉目如画,我眼睛都盯直了,却被流戟迅速而不动声色地藏入怀中,只能听着他们说话。
流戟:“不知梧泉上仙所为何事?”语气客气疏离。
梧泉没有立即回答,似是走到了屋内坐下,“此次来拜访战神,是听闻你向酒老要来了那神杯,就是想借来一看,瞧个新鲜。”
“上仙英姿三界无不惊叹,只不过一小小会变颜色的杯子并没有什么好献丑的。上仙还是离开吧。”
“不归殿是她战死的地方,流戟,我想看一看那个杯子,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你都不允?”
流戟沉默半晌才道:“我去取,你等着。”
感受到流戟的走动,将我从怀中拿出,原来是到了自己的寝殿,找了个锦盒,居然是想将我藏起来。
“你为什么不把我拿给他?我保证脸不红!”好不容易能近距离欣赏梧泉上仙,我才不要被藏在黑黢黢的盒子里!
流戟一脸受伤的表情说:“你要他不要我?”
“我我我......这都哪跟哪?”
“那我不许你见他。”说罢将我往锦盒里好好放置。
我正想对流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时梧泉的声音在流戟身后响起:“为什么不许她见我?流戟。”
“这是我睡觉的地方,我藏的娇也要让你见着吗?”流戟显然是生气了。
“桃夭当初是你不要的,现如今又怎么成了你藏的娇?”梧泉上仙声音冷冽。
躺在盒子里的我好无辜,梧泉口中的桃夭是我吗?可是连桃夭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当初流戟随口给我一取,一个战神,一个上仙,他们在争的,是我吗?
流戟气急剑指梧泉上仙,可是梧泉怎会是流戟的对手,最后流戟看着执着的梧泉,转身离开,一言不发独自在寝殿呆了一天。最后竟带着我去了梧泉上仙的川穹宫。两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竟将我留在了梧泉身边,流戟甚至没跟我解释什么,也再没来看过我。
“流戟呢?”我问正小心喂我药的梧泉,思念着一个无情的战神。
梧泉上仙向我杯中添药的手顿了一顿,朝我温柔一笑:“他去极东远海的魄燧岛了,你想他了吗?”
“想。”我恹恹一回,“他去那个岛做什么?天帝让他垦荒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梧泉眼睛颜色如琥珀,看向我的时候流淌着淡淡的哀伤,他说:“桃夭,我想你快点回来。”
六
那些我强忍着恶心喝下去的药,终于有作用了。
我越来越嗜睡,喝下药不久就能失去意识很长一段时间。我竟然还能做梦,杯子做梦,说起来也是奇怪得很。
在梦里,一片白茫茫,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而最近,我能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棵树。
我是一棵桃花树,长在定青山上已经几百年了,天地灵气造化不息,我也有了自己的意识。
可是最近山上来了一拨长相奇奇怪怪的自称是魔道新起之秀的一群生物。这群魔的头领叫“莫修”,整天率领着一群小喽啰去凡间扩大队伍。
直到来了一个身着黑色武士袍,长相俊美不凡的一个男子,手握长剑,独自一人上了定青山。
他来的时候,莫修正在凡间,于是他看到了我,我脸红了红,时值九月,并无桃花,可他念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并倚在我一根枝桠上,悠然等待那一群魔。
打的真是精彩,他的每一次扬剑,挑剑,刺出,衣袂翻飞,都让我惊艳不已。
脑海里是他潇洒的身影,和最后莫修惨败而逃的那句“战神流戟!我还会回来的!”
战神流戟,战神,流戟。
我开始发愤图强励志成仙,每天不眠不休吸收天地灵气,再不怕无边孤独。终于,让我等到了,化形成仙这一天。
我特意着一身桃色裙装,照着一同在天界仙籍登记处的女仙,梳了一个好看的发式,忐忐忑忑满怀期待地叩响了战神府邸青央殿的大门。
本以为会有仙婢来应门,没想到开门的竟是我日思夜想的战神流戟,一如我初见他时模样,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说:“府中不缺仙婢,不要厨娘,没有空房,你还是离开吧。”
“......”
我目瞪口呆的地就看着流戟关上了大门。
寻思着怎么才能接近他,便动了歪脑筋,掐了个隐身诀,偷偷潜入战神府邸。青央殿中一个仙婢都见不着,看来只有流戟独身住在这里。
到处寻找都不见他身影,原来是在厨房中,揉着面团子,准备做糕点。系着围腰的样子,又让他刚毅的形象变得温润许多。我不由得看痴了,直到兜头来了一盆面粉,我才发现自己早就被察觉。
他斜睨着我:“并没有你的份,还请快快离开。”
“我不是来蹭饭的!”我急急道,趁他没有把我扔出去。
流戟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哦?看来你是找我切磋剑术的?”说罢便召来自己的沉星就要拔剑。
“停停停!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为了不在恋爱未果之前先被流戟给结果了,我只能匆匆逃离。
当日在天界仙籍登记处领了一个闲职:去不归殿帮着酒老酿酒。现下不知道如何亲近流戟,只好先去不归殿任职。
没想到酒老竟是个天界八卦爱好者,这天界大大小小姻缘琐事,情长苦深他都略知一二。
我一边造酒曲,一边向他打探流戟的事情。
“小桃啊!你来的晚,”酒老捋一捋雪白的长胡须,“战神流戟你还真是莫想了。他战神当了万年,天界多少个女仙都倾慕于他,姿色再美的仙子到了他眼中也不过与我等男仙僚无异。”
“我看他从来独来独往,真没有半点可能亲近他吗?”
“要说亲近,也不是没有办法。”酒老挑挑雪白的眉毛。
“战神流戟是个武痴,打败三界无敌手,最爱剑术,你要是练好上乘剑术能与他一战,保证他日日主动找你切磋......”
让我练剑自然没问题,只是让我能与战神一战,这不是找死吗?所谓切磋,讲究点到为止,就算战神手下留情,我又如何能练到能让他日日想找我切磋的地步?
不过就算这希望渺茫的近乎虚无,我也要一试!天界藏书阁卷帙浩如烟海,剑诀数不胜数,什么《剑术零基础入门》、《剑术——从入门到精通》、《百天学好无上剑诀——成就三界霸主》,想想流戟挥剑的英姿,瞬间斗志充盈,我化出一把桃木剑,拿出来那本入门书。
我自信满满地叩响青央殿门,本来面无表情的流戟看见我提着一把桃木剑眼睛一亮,“来得正好!我正手痒!”
话刚说完,沉星出鞘,直劈面门,我连姿势都还没摆好就被流戟一招放倒。
技不如人,首战告败,我悻悻离开,走时还不忘自我介绍一番:“我桃夭!还会回来的!”
第二次挑战,我终于能够招架流戟三招后被他挑落手中木剑。
第三回,在我竭尽全力下终于能够在接了流戟十招之后大吼一声:“点到为止!来日再战!”
每一次的挑战都能让我剑术精进,但也让更多的仙僚知道有这么一个不自量力的女仙喜欢踢流戟的馆。特别是那些求而不得的仙女,扎堆讽刺我:“得不到战神流戟的心,竟自甘不顾身份做一个彪悍的女将。可别以后战神得不到,连其他的男仙都不敢要,打不过呀!”
我就这么被她们排挤了,甚至有大胆一些的女仙当着我的面说我:野蛮好胜,丢了女仙的脸。
我强势挑眉:“哦?不服来战。”
那时我的剑术已经很好了,那些小仙女儿们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七
天帝派流戟去收服北冥一头恶蛟,这次不知谁在天帝耳边碎碎念了什么,天帝竟以为我天生神力,剑术了得,也派我一同前往。
得知要和他一同前往北冥斩除那头为非作歹的恶蛟时,我心里喜滋滋的,一路上特别注意着自己的表情,千万不能笑得太明显。可是身边的流戟面无表情,也不同我说话,很是尴尬,我客气又羞涩地同他说:“很荣幸能和你并肩作战。”
流戟:“有多荣幸?”
“......”
那真是一场恶战,恶蛟身长百丈,皮肤坚硬如铁,桃木剑是打不痛也砍不动,它一个甩尾还能将我招呼进海水里,疼得我呲牙咧嘴。流戟英勇无匹,却也一时半会打不下来,我俩折腾了近一天一夜才将恶蛟打的动弹不得,收进法器中,那时候我差不多也动弹不得了。
我瘫在岸边,全身被海水打湿,伤口不下十处,腿上的伤深可见骨。
流戟收剑向我走来,他也受了不少小伤,在我眼中的模样依然俊朗,是我的大英雄。
只不过现在的我太狼狈了,忽然有点理解天界的女仙们,谁都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完美无瑕,连头发有一丝凌乱也是不允许的。
“还能站起来吗?”流戟问。
我努力地想在他眼中分辨出心疼的神色,可是不能,他的眼神干净纯粹得连我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我苦笑着摇头,他将我背在背上,问:“为什么打的那么卖力?”
我一愣,为什么不?奈何我实在伤的太重,没力气回他,反而昏死过去。
醒来时,自己已经在医仙梧泉府邸中。
梧泉上仙身着红衣,和银白长发相得益彰。端着药碗的手指节分明,好看的紧。
我问他:“流戟呢?”
梧泉上仙亲自喂我喝药说:“战神?应该在他的青央殿吧。”
心里难免失落,都不守着我醒来吗?心里想见他,却又想赌气再不见他,可是那点气一刻钟都没坚持到,就消失殆尽。在苍穹宫养伤的日子里,每天想的都是伤好了就去找他。
终于我告辞梧泉,兴冲冲地带着桃木剑冲向青央殿。
流戟见到我,问:“伤好了?”
“好了!接招吧!”想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已经痊愈。
流戟竟然没有同我开打,我一个踉跄,看他转身进屋,从厨房端了一碟金黄色糕点出来招呼我过去吃。
我乐得简直没跳起来。
八
从此我与流戟的关系一日千里,每日见他的借口再不是切磋剑术了,终于也能堂堂正正地踏进青央殿,给他送一坛自己自己酿的好酒。
那几年魔族猖獗,莫修是个有实力的领导者,魔族实力不断壮大。我同流戟出战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同样的,我进川穹宫也频繁起来。
梧泉上仙是个体贴入微的仙,更是被誉为三界第一美男子。我有时候盯着他无暇的肌肤,想的却是那个无畏的流戟。身经百战的他身上肯定也会有不下百处的伤,那些象征的功勋的伤口固然会愈合消失,视和平安定的生活为理所当然的众仙和凡人们,又有谁会在意那些伤口曾经有多疼呢?
每每想到这里,我变得坚强的心,又总会软的一塌糊涂。只想一直陪在流戟身边,杀怪也好,练剑也罢,每次作战都不要命一般,只希望那些可能会受在流戟身上的伤,分一点给我吧。
眼中只有流戟的我却忽视了那个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的梧泉。
直到有一次同流戟绞杀在人间作祟的一伙魔族。我们被设计进了圈套被分开,各成两个战圈。
魔族仗着自己的地盘,魔多势众,我快应付不过来,身上被魔族人砍了几十刀,血色嫣红,如桃花零落流淌成河,终于等来流戟劈开战圈救下我。
因受伤太重,我在川穹宫躺了比以往都长的时间,每天梧泉端着恢复仙元的药让我喝。苦的要死,可是为了尽早地见到流戟,我总是一鼓作气地喝下。
梧泉夸我:“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仙。”
我笑笑,我自然要做最勇敢的女仙,才能配得上最勇敢的流戟。
可是那次以后,流戟就再不让我跟他消灭魔族了。
“为什么不让天帝批准我的请求?!”我拦住正要出战的流戟,第一次同他置气。
他看我,眼神清明,没有我的痴,没有梧泉的温柔,淡淡说道:“你不要再妨碍我了。”
妨碍?我每次拼命挡下狠辣的剑戟,打到浑身再不能动弹为止,受了无数的伤,一次又一次地进川穹宫,都是妨碍吗?
我看着眼前依然冷静的流戟,那些曾在受身上的伤,像是被砍进了心里。我为你不着胭脂只求习剑,无所谓其他女仙的排挤,你跟我说一句话我要高兴好几天,受伤你不来看我,我只能努力养伤跑去找你,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能呆在你身边。现在,你连这个都要剥夺了吗?
“我不妨碍你,我就远远地站在一边看你好不好?”
“不用了,你再那么受伤下去,天界的药都不够你用了。”流戟微微皱眉,“不要跟着我。不要......让我讨厌你。”
说完便从我身边走过去,目不斜视。
我呆站在原地,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九
那些女仙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依旧厚着脸皮找流戟切磋,如今站在青央殿前,我却再没有勇气叩响大门。梧泉却喜欢来不归殿找我,带上祛疤的膏药,向我问一些酿酒的技巧。
我哪会酿酒,我只会舞剑。
我只为一人舞剑。
可是他不要我。
梧泉陪着我沉默,看着我为情所伤,不酿酒,反而借酒浇愁,酒老都拿我没办法。
到了天帝寿辰,天界上下无不精心准备寿宴,不归殿负责筵席上所有的酒,酒老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招了很多赋闲的仙人帮忙酿酒。
终于到了天帝寿辰那天,众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要么低语聊着八卦,要么笑着招呼叙旧,我目光幽怨地盯着坐在天帝右手边的战神,他把玩着空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光不曾望向我这边。
我叹气,再叹气,心想老子要喝酒!酒老怎么还不上酒!一气之下离开筵席去了不归殿。
却看见酒老被捆仙绳一绑扔在地上,看见我来了一个劲使眼神。我惊疑地朝酒窖里走去,看见那些本该在凡间的魔族竟在往酒里偷偷放什么东西。
心中一腔怒火正好无处发泄,二话不说抽出桃木剑向他们劈去,也没想着找帮手,只身单打独斗。
奈何他们又一次以数量战胜了我,最后一击打的我仙元尽散。死前我早已不生流戟的气,那口气幽幽叹出,这次,真的再也陪不了你了。
十
梦做到这里我也该醒了。可是为什么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淌,心中的悲伤排山倒海的涌来,不愿醒,反正他也不要我,可是还是,好想陪着他,我的战神流戟。
我还沉浸在沉淀了百年的悲伤中。听见熟悉的声音,裹挟了明显的心疼,那是我以前怎么也求不来的情绪:“别哭了。”
听到这里我哭得就更厉害了,你早干嘛去了?哭出声来,才发现自己杯子里被塞了一团棉花棉花迅速变湿,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你哭的太厉害,杯子都装不下了。”他解释道,脸上竟有一道伤痕。
“你脸怎么了?”
“被混沌所伤。已无碍,你醒了就好。”
我沉默,他们都围着我,流戟,梧泉,画漾,酒老。
酒老笑眯眯地说:“小桃啊!原来神杯就是你,当初你在不归殿同魔族大战,我们都以为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距离上次我死,已经多少年了?”
“七百年了。”梧泉道。
“桃夭姐姐,你就是我的偶像!我已经用息壤替你捏好了身体,再将你的仙元从杯中引出来,你就还跟以前一样!”画漾道。
“我不出去,反正他也不要我。”我赌气,赌那个七百年前的气,“以前不要我,如今把我扔在川穹宫就又走了。”
“我是去魄燧岛寻息壤了!你看,这就是守着息壤的混沌所伤,”他指着脸上的伤痕急切道,“......夭夭,我要你,当然要你。你不要跟一个七百年前不开窍的人计较。”
我看见梧泉脸黑着就转身离开,却还是按耐不住喜悦地羞红了脸。
十一
原来七百年前那天,流戟在我死的那刻终于赶到不归殿,却看见我仙元尽散,恨极,将莫修带领的一干魔族杀尽,可是知道我再也回不来,一口心头血吐出,开了情窍,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对我是喜欢,是爱。
七百年桃木剑不离身,从此与魔族不战不休。
终于盼得故人归。将故人带在身边,不离一寸。终于还是被梧泉发现。
当年梧泉见我每次跟他天南地北征战不休,受伤不止,就找上了流戟,问他:“你喜欢她吗?”
流戟沉默,当时的他并没有爱这种情感。
“不管你喜欢她,都请不要带她杀敌了。我喜欢她,看她每次伤痕累累,我心疼。”
所以流戟才说出那样无情的话,不爱,就注定要伤害。
“现在呢?爱不爱我。”这是我现在最喜欢问他的话。
“爱,爱惨了。”流戟总是这样回答。
我呀,现在就住在青央殿中,偶尔跑去不归殿,缠着酒老把当初流戟的失魂落魄一遍又一遍地向我描述,再喜滋滋地回家,让流戟背着我,去魔族找他们的麻烦,笑看那沈白笨蛋还不知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