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题诗》陈小庆

1、红叶题诗

　　红叶题诗
　　○陈小庆
　　今年秋风来得格外早，我本打算趁傍晚无人时去城郊生态园移上一株海棠，可是我赶到那里时，真是众芳摇落，草木凋零，没有办法，我只好登上一座废弃的高楼，怅望云天，想起一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想毕，又来一句：“遍寻海棠惜不识，且移一株再说吧。”
　　我小心翼翼下了那残破的木楼，回望了一眼落下去的夕阳，是的，没有人看见，我拿铲子挖了一株没有叶子的植物，回家。将其移至一大缸中，培土，浇水，遐想春来花开……
　　天亮时，小厮王九拿一桶冰水将我泼醒，是的，每天我都是被他泼醒的，众人皆醒我独睡，不泼桶冰水，我是不愿意醒来的。梦里总是那么美，梦里没有无休无止的乡试会试，也没有落榜带来的鸭梨，梦里没有衙门里的官差，梦里没有堵得马车车队从长安排到洛阳。是的，梦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多么美。
　　王九见我醒了，赶紧递上热毛巾，我则哆哆嗦嗦地将身上的冰冷的水擦干，然后一伸手，早已焐得热乎乎的夹袄便套在胳膊上了。然后一张口，漱口水便灌了进嘴，我漱了两下，吐了，再张口，荷包蛋已喂过来了，我不是半身不遂，我这叫养尊处优。
　　我赶紧去看昨夜种下的海棠树，只见那光秃秃的木棍上有一行字迹，我趴上去看，那字为娟秀的楷体七言：长安环卫处专用。“环卫处的一根棍子能够干些什么？”我问王九。王九严肃地想了想又翻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古今可疑物件大辞典》说：“听说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搅屎棍……”还让我对照插图，我一看，真的一模一样，只觉得一阵眩晕，好在扶住了那根棍子……
　　王九安慰道：“公子莫悲，这根棍子也很有可能是海棠木做的呦！”我听了后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如果这根棍子是海棠木的，来年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一抬腿，路就向后撤去，因为我已经坐在了轿子上。我要去进行一次秋游。我不开心时唯一的办法就是郊游。我的独轮轿子低调奢华有内涵，里面有椅子，有小桌子，有……好像没有其他了，本来还想装马桶，怕王九推不动，只得作罢。
　　王九推着独轮轿子，对轿子里的我说：“公子，今天是去皇城根儿呢，还是去皇城头上呢？”
　　我在轿子里尽量保持平衡，然后对他说：“今天咱们从头转到尾儿——”
　　王九一听噗通坐在了地上，独轮轿子也歪在了那里，我凭窗对他喊：“怎么推的轿子？你是不是喝酒了，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推车前千万不能喝酒，喝酒不推车，推车不喝酒！”
　　王九委屈地揉了一下丹田，对我说：“公子，你看，你只有我一个仆人，又要做饭，又要洗衣，出门还负责推轿子，今天你居然想从皇城头转到皇城根儿，你想把我累死吗？”
　　我一听王九说的对啊，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等我当上大官儿，一定提拔你，到时候我坐八抬大轿，这独轮轿啊，就是你的了，我会安排人推你的。”
　　王九一听来了精神，拍拍身上土，站起来，扶正轿子，又推了起来。我们来到了皇城头儿，北边是一些外地游客，都在画合影像。我对王九说：“可惜，没有带银子。”
　　王九说：“小的自幼也画过几天画，定能让公子满意。”
　　“可有纸笔？”我问。
　　王九从身上摸出一张手纸说：“今天，我憋，也要憋回去，只要公子高兴。”然后他向一位画像者借了支多余的笔，开始为我画像。
　　我把目光望向太虚，身子倚在轿子上，一手扶住推把儿（免得轿子倒在一边影响画面平衡）。
　　王九的手纸太适合作画了，那么硬，那么有摩擦感，只听画笔在上面沙沙作响，不一会儿，毛笔的主人听了心疼东西，将笔收了回去，我问：“可画完了？”
　　王九说：“不要紧，基本可以了。”说着拿过来让我看。
　　我一看——咦，真的很像土地庙里那个土地公公，怎么还在挖鼻孔？王九解释说：“没有动作的画没有社会意义，挖鼻孔每个人都需要，而公子能挖的这么美，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我听了很受用，说：“行家动动手，就知有没有。”
　　“是，是，公子一动手，便知鼻子里有没有东西。”王九双手将画呈上。
　　我接过那张手纸画，像一块木板那么硬，忽生疑问：“王九，你真的用这么硬的手纸？”
　　王九一听，泪都下来了：“公子，硬的省啊，每次掰两块下来就够了。”
　　如此俭朴之家奴，让人感动，我们一直往南走，边走边说以后别用那么硬的东西了，我看到满地之落叶，便对他说：“要不，你以后用树叶吧。”他说：“我听公子的。”便开始收拾地上的树叶。不多时，轿子里除了我，便塞满了树叶。
　　我们去了两座小庙，又去了一家酒店，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眼看红日将尽，我们来到了皇城根儿下，我见此处落叶流水甚美，便觉出饿来，我说：“王九，咱们从酒店带来的剩菜可还有？”王九说：“唯萝卜条在。”我大惊，问：“不是还有半盘子猪头肉？”“公子你忘了，你边玩儿边抓着吃，早吃光了。”他怯怯地说。
　　“你难道没有吃？”我急了从落叶堆中爬出来下了轿子，瞪他。
　　他低头不语，但看流水。
　　我正要再审问几句，他忽然指着流水大叫：“看，看那是什么？”我顺他手指望去——水面上漂着一片红叶。
　　“不要转移话题，我在问你猪头肉呢——”我严厉地嚷道。
　　“公子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他问，仍盯着那片流水里的红叶，红叶仿佛也为了等我们把话说完，绊在了水中的一根草茎上不动了。
　　“什么话？”我且问他。
　　“少荤多素保健康？”他说，“饭前便后要洗手？不是这两句，是，对了，是吃肉多了做不出诗。”
　　“有这话？”我顿时愣了一下。
　　“千真万确，公子咱还是洗洗手，吃点萝卜条吧！”说着，他已蹲在了流水边。这是从皇宫里流出的水，清且见底，我甚喜欢，也蹲下洗手，然后顺便洗了把脸。
　　这时，我瞥见那枚红叶上仿佛有字迹，读书人嘛，对字是很敏感的，我说：“王九，你去把那片红叶拿过来。”
　　“啊——公子，为什么要我去？”他问得很奇怪。
　　“难道本公子会去吗？万一不留神被淹死了，你服侍谁去？”我郑重地问。
　　“可如果我被淹死了，谁来服侍公子啊！”他总是在这些小问题上与我斤斤计较。
　　“当年你哥，为了给我摘一颗野山枣，掉下悬崖死了，我不是还有人服侍吗？”我引经据典地说服了他。他无话可说，便伸手将那片红叶拾了起来，连脚都没有沾上水。
　　我接过这枚红叶，凝视良久，说：“不是这一片，这片上没有字迹。”
　　“树叶上怎么会有字，行了，走吧！”王九说着就要去推车。
　　“不，你看，应该是更远处那一片叶子，你看。”我指给他看，“你去，给我拿过来。”
　　“公子，如果我落了水，你一定要用鱼钩把我钓上来。”他祈求道。
　　“放心，咱不是有鱼钩嘛，你尽管下水。”说着，我推了他一把。

　　终于得到了这枚有字的红叶，有几个字湿了水，正要洇开，我忙先看去，是“闲，红叶，人。”
　　全诗为：“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写得不错啊，虽然写在红叶上，仍然可看出字迹娟秀，出于女子之手。（怎么和那根棍子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我想，这是从宫里流出的水，这片树叶一定是宫中美人放在水里的，那么这个会作诗的宫中美人，是皇上的爱妃呢，还是个使唤丫头呢？丫头不一定认字，一定作不出，那么一定是皇妃了，杨贵妃？不会，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西施？更不会。那么会是谁呢？
　　王九还在水里扑腾，大叫：“公子钓我，公子钓我！”把我从美好的遐想中拉回了现实。
　　我说：“鱼钩在你身上呢，我如何钓你？”
　　他一愣，忙去身上口袋翻鱼钩，终于在天黑下来以前，翻着了一枚金子做的鱼钩，递到我手上，郑重地说：“拜托公子了——”
　　我在水边泥里挖出一只螃蟹，挂在鱼钩上，伸到王九嘴边，王九还没有张嘴，螃蟹已张开大钳，夹住了他的嘴，不管怎么说，总算把他救上来了。
　　我坐上独轮轿子，由王九推着回去了。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我把那枚写有诗的红叶夹在《孟子》里，没事就看，想象这个写诗的美人的容貌。她一定很寂寞，听说皇上有一千多个老婆，三年也不一定见过她吧。从“深宫尽日闲”之句，可以看出，她每天不上班，无所事事，便弄起了文学，写起了诗。从最后一句“好去到人间”可以看出，她十分向往宫外的生活，颇有仙女思凡，尼姑还俗之意。我在想要不要将她……怎么说得出口呢？——我虽英俊兮潇洒，风流兮倜傥，可至今兮未婚，我日思夜想。王九端来一碗牛肉面，我吃不下去，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他又端来一碗面牛肉，我仍吃不下去。牛肉面是牛肉在上面，面在下，面牛肉是面在上面，牛肉埋在碗底，反正还是那一碗，冷了热，热了冷。
　　王九看不下去了，说：“公子，为何一直拿着那枚红叶？饭也不吃？”
　　我叹了口气，说：“人，不是为了吃饭而活着的。”
　　“可是人一定得为了活着而吃饭啊！”王九应该是在翻那本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怎样劝宝宝吃饭》的书念语录。
　　“可是活着是为了什么？”我已有气无力，一顿不吃，真的受不了。
　　“活着为了乡试、会试、殿试中状元！”王九又在翻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知识分子理想》。
　　“你看看，现在的状元有什么用？天下大乱，个个都找不到工作，我还上过重点私塾，考不上状元，尚且懊恼，考上了又如何？”我面对窗外的大雁说。
　　王九居然也背着手，学我的样子望向窗外，可大雁已飞走，他便望着一只麻雀说：“想当年，我哥哥说不要对女人动情，我今天算明白了。”
　　“你哥哥不愧叫王八，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我说完便后悔了。
　　因为王九从来不愿让人提起他哥的大名王八，隐约有什么忌讳。
　　这时有人叩门，王九去开，原来是私塾同窗老张。老张一进门，看见我便大吃一惊：“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是祐吗？于祐？”
　　一顿不吃饭，竟让老友认不出，可见饭是维持人品的重要工具。我对王九说：“上饭！”
　　王九说：“饭已喂狗。”
　　我说：“重做一碗。”
　　王九说：“好，我去去就来。”然后跑了，截止唐朝结束，没有再出现。我疑心他是去参加由落榜秀才黄巢组织的农民起义了。
　　老张说：“祐兄为何如此苛待自己？”
　　我说：“惜花春起早，爱月夜眠迟。”只见他忙拿出小本子抄了上去这句话。然后他袖了小本又问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忙看手中，原来我心心念念，执之不忘的红叶，一直被我捏着，我说：“就是因为她。”我有感情地背诵了叶上题的诗句。
　　老张仰天大笑出门去，去了不久又回来，一边系裤腰带一边说：“她只是为了艺术而艺术，你怎么能把自己的感情牵扯进去呢？你捡到了又怎么样呢？偶然巧合，你怎么说她对你有意思了呢？”
　　“我对她有意思了！”我直说，不说出来，我会憋死的。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人家在深宫之中，你难道能飞进去？”老张说着发现裤腰带系成死结了，又开始拼命解。
　　“事在人为，你也不想想当年西施与范蠡是怎么勾搭上的，也不看看安禄山是怎么勾搭上杨贵妃的？西门庆与潘金莲是怎么破镜重圆的？”我引经据典、论前说后，讲得老张鸦口乌言，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回去了。

　　我苦思冥想，终于凑成了两句：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找来一片红叶，提笔写上。打算也放到那流水上，弄个漂流瓶般的千古佳话。
　　放上去我就后悔了，水一直往远处流去，再远处就是城外的臭水沟，没有美人在臭水沟边悲秋的。
　　鉴于失败教训，我又写了十张红叶，我一个人来到皇城头，在御沟的流水上游，放上我的红叶。十张，希望有一张能被她看到，这叫做广种薄收。
　　我天天在御沟边等，等着再有红叶题着诗漂出宫来。可是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御沟的水结了冰。我没有了念想，只好去参加会试，却只在卷子上写下：“红叶黄花秋意晚，只想谈恋爱。”的长短句。被监考官架着胳膊扔出了考场。
　　恰巧河中府首富韩泳先生出现了，他说：“小于啊，来我家吧，当我儿子的老师吧，一个月一两纹银。”
　　我由于失去王九，生活没了着落，便答应了。天天骑一头毛驴去老韩在长安的豪宅上班。独轮轿子上长出了蛛网，很寂寞很怀旧。
　　一天，老韩对我说：“小于，你还没有结婚吧！”
　　我感慨系之，说：“我还小，不想这事儿。”
　　“你还小？”老韩大惊，“你有三十了吧！”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户口本说：“三十一了。”
　　“真该成个家了，这样吧，包在我身上了。”老韩拍着旁边一丫环的胸脯打包票说。我真怕他让我娶那个丫环。还好没有。
　　又过两天，老韩说：“皇宫里赶出了一批犯了错误的宫女，让她们各自嫁人。我去替你要了一个，和我一个姓，也姓韩，韩夫人可是在宫中呆了不少年了，年且……反正你们见见面吧！”
　　一听说是宫里出来的，我便有几分心旌动摇，急于求见。老韩便掐指一算，说：“明天丑时吧，她下了夜班你们见上一面，如果彼此有意，就把事儿办了。”
　　丑时就丑时，我一夜兴奋的不合眼。到了丑时，前往老韩窗外，喊：“韩先生，韩大人，韩老板——”可他睡得像死猪似的，没一点反应。
　　天明，我被老韩从梦中叫醒，他埋怨道：“我从丑时就一直等你，不想你没去找我。”
　　我说：“啊——我去喊你来着。”
　　他一听便不再埋怨，说还是丑时，这次一定要去找他。
　　丑时，为什么就认定丑时呢？
　　我夜里丑时又去了，这次老韩一喊就醒，醒了马上倒头又睡，再喊不醒。我只好在他窗外等。
　　等天亮了，老韩来了，这次我醒着，一见到他来了，便说：“你来了，我该睡了吧！”像两个交接班的岗哨。
　　终于，老韩决定，丑时不吉利，不能再用丑时，就今天午时见面吧。

　　我梳了个披肩发，头上簪了书生流行的兰花，对镜一照，面若不敷粉，唇若不涂朱，甚是风流兮潇洒。便信心满怀地来到老韩家的“聚姨厅”。
　　老韩有九房姨太太，所以专设聚姨厅，专供大家打打牌，说说闲话，吵吵嘴。此时，众姨们大概都各自在午休，所以厅里没有人颇安静。我挑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下，等韩夫人。
　　忽然门前一黑，一个身影就在眼前了，她身后映着午后的阳光，阳光给她浑身镀了一层金边，她身材不错。
　　我上前施礼：“小生于祐，见过韩夫人——”我不敢直视她，那是不礼貌的。
　　她略略福了一福说：“奴家韩虹，见过于公子。”她的声音很……怎么说呢？说不出。我这才让她坐，两人相对低头无语。此时有声胜无声，我没话找话地说：“不才三十一岁，敢问夫人芳龄？”在那个年代，问女人年龄还不算不礼貌。
　　“奴家六十有七！”她害羞地说。
　　我猛地一抬头，直视她，妈呀，这是一张多么饱经沧桑的脸，顿时明白了老韩坚持丑时见面的美学意义。我一时心跳加速，血压上升，四肢麻木，口歪眼斜，中了国风（一种符合国际统一标准的经iso质量体系认证的中风）。

　　我被抬到妇科手术室，被一个老中医在手上施了法术后，遣送回家。韩夫人一直不离不弃，掐着我的人中和丹田，她逢人就说，是她把我吓着的，她得对我负责到底。什么是底，我真不敢想，当年太宗皇帝发行的古票（一种古代粮票），到玄宗安史之乱时已跌了百分之八百，人们都说到底了，可黄巢一起义，古票又在往下跌，一层又一层的底，现在真不知什么是底。
　　但我无力抗拒，无力赶她走。她便日以继夜地守护在我床边，喊我：“祐祐，祐祐……”
　　她替我收拾房间时，在《孟子》里发现了那枚红叶，大惊：“这是我当年所作的诗，怎么在你这里？”
　　我咿咿呀呀地含糊说道：“吃豆干儿，吃萝卜条儿，少荤多素……”
　　她大概听懂了，欣慰地一笑：“君心十倍于我，我此生足矣！”
　　我又一刻清醒，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宫中美人，和诗佳人，竟是如此老态龙钟，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不禁为后世之相思担忧，神交不可信，水友不可交，命运捉弄有心人！

　　一年后，我病愈，问她：“你天天捞红叶干什么？”
　　她笑了笑说：“深宫寂寞，我不见皇上多年，一个人无事，恰院中有一巨树，叶红甚喜，题诗甚佳，便写了一万张红叶诗，不想一一随流水不回头，只有你那十张，算是有个回音。”
　　一万张，乖乖，如果都被才子们捡去，能徒然生出多少相思？
　　不久便传来消息，京中九千九百九十九名落榜秀才不明原因死去，死时人们均在他们的枕畔发现一枚字迹模糊的红叶，疑有红叶党残害我大唐文化界。
　　我问她：“你犯了什么错误被赶出宫？”
　　她叹口气说：“在宫中，年龄大就是一种错。”
　　“难道没有养老保险？”
　　“有啊，赶出来嫁个人就保险了。”
　　我问她和河中首富老韩是什么关系？她说：“我是他的姑姑啊！”
　　“我也叫你姑姑好吗？”我求道。
　　“爱情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她说。
　　“我叫你姑奶奶好吗？”我继续求道。
　　这时，她笑了，像一枚好看的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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