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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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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地买了早一些的机票,等巡演队伍到达酒店的时候,穆怀一已经等在大堂层电梯外面了。汤崇义跟团领导及本次领队都打过招呼,小朋友是来求实习的,不用出任何费用,剧院工作餐领一份,帮忙之后给他个实习证明就好。穆怀一说什么都能做,搬道具,拉幕布,调灯光,催场跑腿,他大学里学的就是剧院相关的全部领域,哪方面都能搭把手,但被汤崇义拦了,一是东西方剧场规矩不同,二是能在团里少接触点人就少接触,三是,他知道穆怀一还是想坐在台下看看戏的。

      于是最后这孩子算作汤崇义的助理,只不过跟秦黛然常常带出来的助理姑娘不一样,穆怀一不跟汤崇义住一间房。

      “你这避的什么嫌,谁会把你们往那边想?没确凿证据,没人会说你被高宝琳带坏了。”秦黛然看了看房间分配,发现汤崇义同意跟临时加入的纪兆先住一块儿,而没穆怀一的名字,就笑他。

      “男的这边是双数,帮团里省点经费吧。”“哟,你这是说我搞特殊咯?”“这怎么可能,你们是单数,而且怎么能委屈女士们三人挤一块儿?你那小孙过去就挺能干,大家都喜欢有她在。”秦黛然事务比他繁忙,离不开被她叫做“毛毛”的孙助理,“也是小穆要求的,他算是外国孩子,主意大,他要怎样就怎样,旁人说服不了的。”

      秦黛然看他一眼,叹口气:“你这样想得多管得少,太伤身了。想法不一样别总迁就对方,惯坏了孩子。”

      “不要紧,到底不是我家孩子。”汤崇义说着,就觉得还没等他能惯坏人,对方大概就跑回国去了,以后也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了,穆怀一又不是汤勉之,不是要跟他血缘牵连一辈子的人。秦黛然不想多说,等到酒店看到少年又是一阵“小穆”“秦老师”,关系好得很;其他几个排练见过穆怀一的人也都觉得他嘴甜讨喜,在大堂里闲扯两句,气氛不错。

      整团大约只有个张奎不吱声,看到穆怀一绕得远远的。巡演前汤崇义给几个学生上过课,带着无处可去的穆怀一,学生们大多一开始好奇,后来都忍不住跟这孩子亲近起来,拉着他问问国外戏剧表演的事情,也算学术交流;只有一次汤崇义给唯一的女弟子讲戏的时候,张奎不知怎么摸过来了——这种课大多是学生准备地方请老师过去,不会麻烦团里腾地方——开门见山说起最近学的戏也想请教,可话说一半,看到穆怀一也在,张奎立刻不大自在,连招呼都懒得打。

      汤崇义看在眼里有点荒谬,什么实证都没有,难不成穆怀一就被张奎当作情敌了?可笑,汤崇义可是从未对徒弟有过逾矩的行径,暗示更不用说了,张奎的那些念想本应自生自灭,现在却因为穆怀一的出现反被煽动起来,硬要搬出对峙的态度,给汤崇义平添尴尬。

      穆怀一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但完全可能是因为他比张奎懂事理,知进退——说到底,汤崇义是在他手里,汤崇义身边这一方天地,也只有他一人能走得进去。

      “……你稍微收敛点,人不生地不熟,容易惹事。”在酒店休整完大家一齐去演出剧场看看情况顺便踩台排练,团里衣箱灯光等人早一天到的,后台的戏装盔头都布置好了,汤崇义带着穆怀一点了圈行头切末,让少年拿本子出来逐一记清楚,还没转到前台看看状况,走在暗处,就被认真当助理的家伙绕到前面,以为他有话要说,不想被亲了下嘴角,赶紧直起腰教训道。

      仔细看看周围,有监控,不过这角度抓得好,穆怀一做了什么应该拍不下来。这趋势不好,要不跟他做规矩,有一就有二,肆无忌惮就管不住了:“都知道你是跟着我的,看出点苗头也不会算你的,小穆你应该不想给我添麻烦吧?”

      “我每次都看清楚状况才动手,汤老师你就是对我不放心啊!”人后用人前称呼,以示慎重,穆怀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这亲亲抱抱的频率让人觉得他根本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挂在汤崇义身上,他的汤老师都要怀疑是不是第一次在戏院后台见面时受了高宝琳那只树袋熊的启发,不隔段时间把汤崇义往怀里按就没安全感似的。

      不用说,比这更亲密的举动,他们不止初次约会那点儿。穆怀一不能夜不归宿,又懂得抓紧时间,通常腻在他家里没多会儿就关心起下半身来;汤崇义就觉得自己被一只发'情的小野兽按住撩拨,一点点剥了衣物,又一点点剥开防备的外壳,总能从被动到主动再到被动地跟藏在体内的熊熊烈火共舞;现在穆怀一是比他激动的,但他有种预感,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被锻炼出来,说不定最后更激动的人就是他了。

      老房着火。秦黛然说的。没错,他虽然是座老房子,但钢筋骨架结实得很,经得起折腾,还能跟年轻人拼拼体力。不至于说是沉溺于此,可是精神和身体都渐渐习惯,再走下去,就是精神和肉'体都渐渐空虚,再也不满于此了吧?

      下一步?汤崇义不是没想过下一步,现在舒服是舒服,不过还是缺了点深层次的东西,无论心灵深处,还是肉'体深处。听说两个男人总得分出个上下来,他对上下没想法,他每次看到坐在他膝上压得他不能动弹的少年眼睛里热辣辣的渴求,心口里就来回撞着一种冲动——揉着那小脑袋,跟对方说,想做什么就试试。

      反正,反正不是你说要教我的嘛……这话还是没出口,他就看着穆怀一咬着嘴唇克制,克制自己不把他囫囵吞下肚去。这种样子挺讨人喜欢,汤崇义每回都紧紧抱着他,看这孩子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今晚,你吃完饭了,要来我这边不?”今天当地主办要请顿接风宴,少不了酒桌客套,汤崇义不想带穆怀一蹭这种饭,让他自己出门转转去,可穆怀一满脑子都是饭后的事情。

      “唔,我跟别人一起住……”“所以说去我那边,只有我一个人,而且,”他说着红起脸笑了,“比你们房间好点。浴缸啊,床啊什么的……”

      诱人的邀请,可这不是外国青少年毕业旅行,朋友同学分头勾搭艳遇的住宿生活。汤崇义拍了拍他后背:“我去你那边,回头怎么跟纪兆先解释?”

      “你可以说,你出去抽根烟?”脑子转得倒快,立刻替他想了理由。

      “团里都知道我不抽烟的。”还真没合适理由,“纪兆先我不熟,我先跟他聊聊再说吧。”“熟了你就能出来?要是张奎跟你住一间你就能出来了?”穆怀一忽然有点气恼,“你跟人熟了,人家能放过你?”

      这吃的是哪门子飞醋,是不是张奎私下跟他说过什么,惹得穆怀一也抗拒起来?实在不明白他们年轻人明争暗斗是什么毛病,汤崇义那拍他后背的手改按对方头顶上了:“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个怪口味,想啃老骨头。”“那也要看老骨头上的肉,”穆怀一接得更快,直接出手,捏在汤崇义后腰和臀交界的地方,“有没有这一块儿上面的好!”

      心里一惊,汤崇义斥道:“越来越会闹了,没大没小!”“汤老师挺自信啊,真比大小,还不知道谁赢呢!”不怀好意的笑容浮上嘴角,穆怀一若有所指,谁知一抬头,走道尽头亮处,秦黛然带着个黑框眼镜短发姑娘立着,似看非看,似笑非笑:“小穆,汤老师欺负你啦?有委屈跟秦老师讲!”

      不知她是看到了多少,汤崇义不喜欢的就是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穆怀一再小心,也不可能滴水不漏。

      “要是汤老师欺负我,我哪敢说啊?秦老师不去踩台吗?”穆怀一状似熟稔,实是赶人。不过秦黛然不吃这一套:“我等我那四郎陪我一起去呢!”她一笑,就跳过小朋友说,“我刚说以防万一晚饭我要带毛毛去挡酒,既然都是助理,我一人特例不好,就顺便帮小穆申请,一起去吧。”

      她真是有心,只不过,不知是什么心。汤崇义还没答应,穆怀一就先叫起来:“不,不麻烦您,我去蹭饭不像样……”“谁说带你去是蹭饭的?你是去喝酒的,懂吗?替你汤老师陪酒!”秦黛然这摆明是威胁了,话中的内容惹得穆怀一眨眨眼睛,扭头盯着汤崇义好久。

      汤崇义知道他那眼神是乱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开口打圆场:“喝点酒没关系,小穆出去自己转转吧。”“不,不,汤老师我去,秦老师都有人挡酒,您可不能少!”

      天真可爱,就这么定了。等排练上了台,就听秦黛然在旁边念叨:“你把他带出来还要伺候他,他到底缺爹还是缺妈啊!”

      该怎么说呢?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里各不相同,至少汤崇义看穆怀一的种种,没有旁人那么不顺眼的。

      晚饭当地文化系统摆了五桌,除了巡演成员,就是当地文化人和剧团里的演员,小辈居多,让团长带着到各桌敬酒,满嘴说的都是拜师学艺。汤崇义这边老生演员就看了三个,不过没开口没开腿的,是不是料子还不知道。都知道他们第二天要演出,敬酒有分寸,演员都是互相体谅的。

      直到后面迟来了三个人,当地人立刻在主桌上给他们腾空。另外两个并无特色,当中一个青年神色孤傲得好像君临酒宴似的,刚坐下来环顾四周,又击掌两下,席间的当地人立马安静下来,而那青年旁边面目模糊的男人起身说了两句艺术交流方面的官腔,青年摇摇手,大家又继续热闹了。

      这腔调,不像高官,倒像戏界一霸。汤崇义向来不主动跟这类人打交道,但抵不住旁边人议论:“费小先生来我们这儿不过两年,独个儿扶起了几种戏曲。这次演出,他前面造势,后面包票,宾馆酒席都他打点的,说是欣赏你们团的演员和戏,让我们多学学。”

      这种人物,汤崇义真说不准是好是坏,听大家议论纷纷,眉头还没皱起,那边秦黛然就抛了眼神过来,又下巴指指旁边的穆怀一,是要用助理的时候了。

      果然那边“费小先生”就跟人喝开了,远看着好像一副毫不介意别人喝多少的架势,自己端着白的,先干为敬。等跟领导们喝完,轮到演员,一直不说话的“费小先生”总算开口,看来是对外来的角儿们了如指掌。先敬的肯定是秦黛然,即便她明天戏不重,也不敢多喝;旁边小孙助理机灵,“费小先生”褒扬一句,她就直接一杯下去,秦黛然在旁边摆着温婉笑意,对“费小先生”支持传统文化,大加赞赏。

      “既然如此,汤崇义您一定熟悉的。”当家青衣话锋一转,汤崇义懂,她是心疼助理,又想跟人联合起来“应敌”,胜算大些,“汤老师这次跟我一起《坐宫》,我还仰赖他。”

      汤崇义捅了穆怀一一肘,端酒杯迎上去:“明天先一出《甘露寺》献丑,费先生多担待。”

      等面对面细看,这位“费小先生”一双眼睛便是人中龙凤,难容池中;再配上鼻梁和唇角,所谓“不怒自威”的风度,可不是寻常官家富户能养得出的。寻思着不能怠慢这个青年,不想对方来了一句:“汤老板谦虚,若不嫌弃,称我‘子肖’便好,费子肖。”说完还要握手,难得放下架子,汤崇义也就伸出手来;刚握上,旁边就有人插了个酒杯进来。

      “肖先生,请!”穆怀一却先敬费子肖,不知是急得还是怎样,叫反了姓氏。汤崇义纠正道:“这是费先生。这是我助理小穆,从国外回来的,头一次来外地,不懂规矩。”

      “哦?国外回来的戏剧人,在我们这边稀奇,今天时机不好,明天散戏了我跟你聊聊国外的情况。”可能也就是嘴上说说,费子肖喝了一杯,又倒满了回敬穆怀一,“到时请务必倾囊相授。”

      这席上不设白酒以外的酒水,也不知穆怀一在外面喝过没有,就直接跟费子肖灌白的。然而费先生又不在乎他这么个小助理,转回来说:“小时候有幸看过汤老板的高派《清风亭》,记忆犹新,等下回您又想演这出了,只管联系我,想在哪儿演,我支持您。”

      是个真心识货的,这酒汤崇义不好意思推辞,就下去一杯,急得穆怀一在旁边干瞪眼。“子肖喜欢老生戏?”汤崇义见他还要留在这桌,便问起细节。

      “我不挑,但老生戏好了,班子才能好。这边年轻一辈老生都还不成气候,汤老板要是赏脸看中带回去一两个,那这边的戏也能好了。”费子肖说着,又端酒杯。穆怀一不习惯这种文化,不是秦黛然那个孙毛毛,没掐准挡的时机,加上汤崇义过去也不大酒桌应酬,听了这话,只能回句“那是自然”,就要喝,可身后有人站出来,杯子举过了汤崇义,接道:“费先生也多看看我们年轻一辈的老生戏,没准儿能看出第二个汤老师来。”

      张奎说完,就干了。他是来解围的,而这样做显然刺激了穆怀一,少年人将功补过,眼看费子肖补了酒,立即冲上去:“说得没错,未来还要看我们年轻人的,费先生年轻有为,多提携提携大家,敬您!”

      这阵仗摆出来,汤崇义这边的气势,费子肖心知肚明,便来一句“那好汤老师坐我去照顾照顾年轻人”,转去别桌。等真坐下来,才看张奎回去自己的位置,不多话,等会儿估计还要在自己那桌应付费子肖;汤崇义想关照他自己当心,可首次经历劝酒文化惊魂未定的穆怀一在桌下拉住他,不让他乱动。

      “我们这边都没见费小先生喝醉过!”当地人感叹道,“真是不一般的人物,这里没几个人说得清他的来头,说得清的,多是猜测,不见得准。”

      对面秦黛然看看汤崇义,又看看穆怀一,有点担忧,怕这人等会儿又来敬酒。不过幸好也就一轮,费子肖敬完就告辞有事先走,让大家尽兴。主人都走了,筵席断不会久,大巴把大家拉回宾馆时还不到九点。

      汤崇义总觉得自己没喝什么都一身酒气,跟还在大堂看手机的纪兆先打了声招呼,看都没看穆怀一就回房冲澡——此地空气湿粘,夏天闷热,今天他几次都想洗澡,可惜没这个条件。披着浴袍出来,纪兆先已经在屋里了,坐床上看电视:“汤老师,您睡得早吗?”

      “一般不会早,怎么,你要早点休息?”真没一起住过,互相不了解,纪兆先礼貌地问问,汤崇义担心对方有什么特殊作息。

      “不不,我夜猫子,怕打扰您休息。”纪兆先听到他答案就站起来,摸索摸索口袋,“那我不怕了,出去抽根烟再回来。”

      话听上去熟悉,让人想起穆怀一来,看着纪兆先的背影,心里像有小爪子在挠似的。“啊,纪兆先,别忘了房卡!”他瞄了桌上的卡片一眼,赶忙提醒。而纪兆先愣住好一会儿,才折回来拿着塞口袋:“对对对,还是汤老师细致!”

      心照不宣,他们俩也不用管对方什么打算,汤崇义待上五分钟也没见纪兆先回来,开门张望走廊尽头,没有对方的身影,便揣着两张不同的房卡,乘着电梯上楼。

      除了自己房间那张,另一张是穆怀一悄悄塞给他的。楼层比他的高,景色也更好,房间贵,穆怀一负担得起——汤崇义根本没敲门,直接开门进去,就听里面叽叽咕咕的,小朋友对着电脑在跟人说外语。这下他卡在半途上向前不好,后退也不是,不知是不是在人背后偷听到隐私……

      电脑里声音放出来了,特别熟悉的低沉音质。

      汤勉之。尽管在说外语,但儿子的声音他还认得。汤崇义快步走上前去,不由自主要跟一周没见的小子打招呼。

      “……爸爸!?”视频聊天,对面的汤勉之吓了一跳,转而愤怒起来,“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吗?我爸在这儿什么意思!你给他收买了是吧!你要帮他当和事佬是吧!奥利你等着……滚远点!”

      镜头一黑,汤勉之的脸消失了。汤崇义不免失落,但转念想起他这样突然出现,是破坏了这两人的友情吧?刚想开口道歉,穆怀一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突然噗嗤笑出来。

      “赛迪真是单纯,看见你这么出现居然只能想到这个。”边说边抬手,穆怀一顺着他的衣襟向上,抓住了袍子的领口,“他的父亲可是大晚上穿着浴袍来找我呢……”

      这一吻同这句话一起落在汤崇义的心上,敲得他浑身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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