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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你和之臣的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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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遥最后还是没有留住他。
尽管他低声下气地求他,张之臣依然走得毅然决然。
凌遥不甘心,他怎么会甘心。那明明是他一步一步,花了四年所编织的爱情的框架,如今却被张之臣随手一挥,毁于一旦。
零零碎碎散散落落,凌遥觉得自己真不像个男人。这四年里他一直一厢情愿,装作被爱的模样。
没事阿没事阿你就装着很爱我吧我就装着被感动吧。
他一遍又一遍,将字字句句吞咽下肚。
他不甘心,他怎么会甘心。
之后的几天,凌遥天天守在张之臣的家门前,却被一次又一次地驱赶。于是他终于懂得,张之臣这一次,不是以往的闹脾气,不是凌遥求求情就能过去的事情。张之臣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甚至不留一点余地地要将这个四年的爱人分割出去。而下决定的时间,或许是四年前。
可是凌遥不甘心啊,他怎么会甘心。这四年里,他尽量把呵呵改为哈哈,哦变成恩恩,尽量不去伤害他,一腔胸怀却伤痕累累。
可怎么没有人愿意站在他的位置将心比心看一看曾经。
张之臣可以不开心时把他当作泄欲的玩具,甚至给朋友们好好观赏。只可惜凌遥的青春里只爱了这么一个男人,他说不出自己原本想要的爱人的模样。
张之臣把凌遥开除后,又扔了凌遥的行李。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断的十分彻底,但只有凌遥知道,这是单方面的洒脱。
后来他拿着仅有的积蓄,租了间小地下室,不得不承认,把行李重新捡回来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但同时他又得承认,他缺不了这些。凌遥搬进了新租的地下室。那也就不过几十平的小房间,光是放张小板床都显得拥挤,更何况是张一躺上去就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的小板床。
其实它早该被丢掉了,只不过又阴差阳错地留了下来,在这个小房间里,显得多余却又意外地符合气氛。
他把行李随意地理了理,只不过也就几件衣服罢,他这几年只存了那么点微薄的薪水,说白了也只是条靠他养的狗。
把天花板上原有的坏掉的灯泡拆下来,再从包里拿出新买的灯泡安了上去,一开灯,整个房间都很亮堂,终于不再显得那么冷了,和这个世界一样。凌遥在地下室的旁边接了点冷水,打算洗把脸。深冬的水一点也不温柔。
那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床不习惯的缘故,果然舒服久了人就变得矫情了,连这点苦都受不得,真不像个年轻人。凌遥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梦里张之臣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一头黑黑的头发,眼睛也闪得发光,他那时候那么好看,眼睛里装着整个天堂。那天他打完篮球带凌遥去看夕阳,背对着太阳像凌遥伸手,他的表情很柔和,没有讽刺和嘲笑,他说“你是很重要的人……”面目很诚恳,一点也没有欺骗的成分。凌遥想他那时候该是坚定的,不然眼睛里的光又怎会那样刺人。只可惜后来他不小心忘记了,但他也只是忘记了,忘记的东西,只要微微提醒他一下,他就又能想起来了,只要想起来了,他们就和以前一样了,他还是可以对凌遥好,对凌遥温柔,带凌遥去看海,带凌遥去看日出与夕阳,带凌遥去那个有他或者没有他的未来。
可惜的是一晚上的梦,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在那一句话时断掉了。真不巧,那成了一句不圆满的情话。醒来后他想了想,或许下半句是亲昵的呼唤,亦或者刺耳的嘲讽,但隐隐之间的,它留下了猜测,凌遥唯一清楚而又明白的,张之臣并不想说那后半句话,所以连让它在他梦里出现的机会都要剥夺,他也真是吝啬而又神通广大。
张之臣不愿唤凌遥的名字,所以话说了一半就不肯再说下去了。以前的事情,真的是过了太多年,谁也记不清了。这种遗忘神奇得像对阿拉丁许下的神愿,在无声无息里实现了,以至于连凌遥都记不住了。
第二天他去了张之臣的公司,刚进门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凌遥没有选择的余力,傻傻站在门口等他。
凌遥不敢走,他害怕一离开就错过了和之臣见面的机会。
就像他一懦弱,就错过了张之臣一样。
晚上十点多,他才隐隐约约看见张之臣从公司里出来。那时候,凌遥已经冻得浑身发抖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拦在张之臣面前,不让他往前一步。
“你又要干什么?”他一脸的鄙夷和不屑。
凌遥突然哽住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不下去了。
“之臣。”
张之臣阿。
“你忙完了吗?”
“饿不饿,吃过饭了吗?”
“没吃的话我给你做吧……”
“天气那么冷你怎么还穿这么少?”
“很晚了,你应该很累了吧……”
凌遥胡乱地说了一大堆,语无伦次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突然觉得很尴尬,是在张之臣面前特别存在的卑微。
对面的人凝视了他一会儿,绕过他就要走开。
“等等……”凌遥转过身哀求,他觉得自己定是疯了,才会过来这边讨他的厌。
“张之臣,把我的家还给我。”这是凌遥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叫他的名字。
果然话音刚落,对面的人脸上便呈现怒气,反手给了凌遥一拳。
当凌遥被打翻在地,眼前迷朦黑暗的时候,他才开始嘲笑自己,只不过是个怂包而已,却还想鼓起勇气来和高高在上的人谈判吗。
这是后果和代价。
那是张之臣光鲜明亮的生活里唯一的的污点。
可为什么,
为什么承担的人却是凌遥啊……
他只记得那日自己和弟弟答了张之臣的应去了海边,弟弟去时是那样活泼与充满生机,回来时,却是一具不会再动的,冰冷的尸体了。疼爱弟弟的母亲悲痛欲绝,决然和凌遥断绝了母子关系。那一刻,凌遥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为什么?
他……不也是母亲的儿子吗……
他为什么……明明活生生的,却被抛弃了呢……
凌遥思索了很久,回过神来已是泪流满面。
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注定成为一个浪子,一个孤独的流浪者了。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赶出家门的滋味,母亲讥讽着让他永远别再回来的语气鲜明而又陌生。
他以为自己一定会露宿街头,活活冻死在路边,那时也是和如今一样的深冬,凌遥也是和如今一样的彷徨。
但那时候,凌遥至少还有张之臣。
那个清冷的男人牵住他的手说:
“走吧,回去了。”
回去哪里?
回家吗?
可是凌遥已经没有家了啊……
凌遥的家,就在不久前,被你毁掉了啊……
但凌遥并不恨他,有时候他也很疑惑,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什么东西,放纵着不让他的恨意泄漏,让他如此甘心呢。
张之臣把凌遥带了回去,他似乎决心要好好对待凌遥。
好好对待凌遥。
好好对待凌遥被毁掉的家。
后来的四年里,凌遥确实把那里当作了家,他恶心自己的随遇而安,却也没有法子想。
如今,凌遥再一次被抛弃了,不是被绝情的母亲,是被他深爱的人。
这种感觉,熟悉透了。
他质问张之臣,为什么当初怜惜的抱住他,如今又狠心推开他。
张之臣说,他腻了。
腻了,凌遥也觉得腻了。
为什么腻了,凌遥就又孤身一人了。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是有多么差劲。
活该他腻了。
等凌遥在地上缓过神来,张之臣的车早已开远了。
路人行色匆忙,毕竟早已到深夜了。只偶尔几个神色异样的瞥他几眼。
也对,大半夜左脸红肿的男人,一定见不着几回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才往地下室走去。
他并不想做个洒脱的流浪汉,他只是,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