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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苍天印 ...

  •   苍天印
      夜风继续吹袭,越来越冷冽。天空中一点星光也无。头顶上,大片大片的黯云像右蔓延。月光皎洁。整个世界有如沉没在冰海中的浓墨。深沉凝结。
      不再有人说话。大段静默的时光漱漱流走。直到阿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是520,男士烟。它艳俗。像旧上海女星的画纸。她把它递给飞醉。看着飞醉用手指稳稳而散漫地夹住它。十厘米的长度,比别的烟要多出整整一厘米。仿佛具有令时间停顿得更长久一些的魔力。
      火焰燃起。阿食和飞醉的嘴唇在长长的烟身上来回吸触。像情人钝绪的吻。
      一支烟,两个人。很快结束。
      阿食说,你听说过苍天印吗。
      苍天印?飞醉微微侧目说,听说过。
      霍乱天者要找的答案,或许就跟它有关。
      为什么。
      还记得那段叙述吗。两百年前,天者的阶权终于被打乱。世上最初始的众天者尽数消失,不知下落。被称失天者。是失落的天者一众。尔后只余下三千年前天者盛跃时期所诞生的天者。但也因其数年间内部的动乱而所剩无几。从此,世间迎来无神的时代。这个时代一直持续了两百多年,直到十数年前,众天者再次出现。而我们,就是十数年前陆续出现的众天者。被称复天者。
      飞醉不解地看着阿食,听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在两百多年前。众天者消失一事,就是和苍天印有关。有传,苍天印是由上苍直接降生在世间。凡有苍天印的生灵,可掌有及洞悉天地世间的一切。也就是说,身有苍天印的人,即是苍天。苍天印不可被任何意识所左右其承传。因为,它是由天来决定的。所以到底是谁将获有苍天印,根本无人知晓。
      两百年前,众天者的消失正是因为诛杀一个苍天印的拥有者。就此,世上最初始的一众天者下落不明。而其余的天者们也根本不是灭于内部动乱,他们大概都死在那一场与身有苍天印者的争斗中。
      听完,飞醉吸了口冷气。事情似乎已远远超过了他的所想范围。
      阿食声色不动,继续说道,但是你可知道,世上初始的天者一众是不死不灭的。所以,那一场战乱的结果是导致他们尽数失踪。这其中一定有无数不为人所探测的原因。而霍乱天者,照理说也是古老的初始天者。可他为何依旧留在世间上,最离奇的还是他的记忆。那决不是天生的。很可能跟两百年前那场与苍天印的战乱有关。
      我知道了。哼......飞醉舒长地发出一阵鼻息。倒像是感到有意思的笑。
      苍天印。失天者。霍乱天者。飞醉低声自语。但转瞬,他的目光流离而散,似乎想通了什么事。双眼稍稍暗绻,随即又释然地望向远方深夜的虚空。这一眼,如繁花坠潭,芳华刹那亦如一世。
      阿食看到飞醉这样的目光,笑容安静。她知道,这便是阿罪。不论是叫飞醉也好,罪天者也好,他就是他。也一直是她所知的阿罪。他总能放下心结,流云飞水,无视将来多变,浮沉。

      清晨。清凉微湿的风带着满满梨花吹落。白日明耀,把整座藏在梨林的白楼映出星罗光斑。像只华美而内敛的玳瑁。白楼内好不热闹。闹腾的音乐声,厨房的炒菜声,三人的说笑声,还有......阿七在被不停折磨中的沮丧声。好歹我们阿七也是可爱的少年小攻,内心还是个大男子的,怎堪忍受无止尽的刮噪妇联。
      更何况昨夜睡眠极好,一早起来原本精力旺盛而急于寻找飞醉的他,却被另外两个女人指示着做起家务。其中,阿食晃着袭腰的黑发奸笑道,哎呀,小阿七啊,看你精力这么旺盛又没地儿发泄,我就好心给你找了点家务。喏,窗上的锁坏了,关不牢外头的风。楼下的七盏灯也都爆了,你也知道我们女人家做不来这种粗活,只好依靠你们男人啦。还有还有,你的二位姐姐昨晚宿醉,要是今天再劳累了做饭会容易衰老的。
      阿七像受了霜的茄子,小媳妇样的忙里忙外。最后飞醉实在心疼,掐住阿食阿净的脖子大骂死女人死女人。直到两人投降,终于安生下来,放弃众多整蛊阿七的点子。
      我还不是看你男朋友又帅又老实,别的男人我还提不上劲呢。阿食装出一脸刻薄,立刻被飞醉砸了满脸瓜子壳。于是,混战开始,一片狼藉。而阿七僵硬在地,再次受到霜打一样。
      一旁的阿净就显得善良多了,而且是大善。不过,当她在厨房帮阿七切完菜之后,阿七才发现这是个多么巨大的错误。
      不多说了,一番风浪之后终于敌不过肚里馋虫,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大厨阿七,表现得老老实实。三人懒懒地坐在木桌上,美美地嗅着传来的饭菜香。忽然,仿佛有洁白的闪电划过晦暗旷野,楼外一阵不寻常的亮烈生出。几秒之后,亮烈消失,又回复到原本的天色。然而,一向温和的阿净竟开始呼吸急促起来。双眼盯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难以置信的事情,胸口开始激烈起伏。
      飞醉和阿食均是大惊。顺着阿净的目光看向窗外,满树的梨花迅速枯萎发黑,只在如此瞬间,那成片的洁白花海就成了烈火燃烧后留下的黑炭。一阵孱弱的暖风吹来,无数化作炭灰的梨花漱漱掉落,碎成粉末。一时间,空气里满是硝烟的味道。
      阿净颤抖着扶住桌角,但力道之大竟生生在木桌上留下五个指印。再转眼,阿净整个人都消失了。
      糟糕。飞醉和阿食在心里暗叫。外头那片梨树花海,天知道对阿净来说有多么重要。如今异变陡生,定是有人为了要引阿净出去。
      不再多想,阿食亦消失在虚空之中,只留几行青烟。而飞醉,身形如鬼魅一般施展,已站在阿七身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阿七无声倒地,沉沉睡去。

      阿净怔怔地站在火后一般的花树下,满身皆是黑色尘埃。她伸出苍白的指尖,在漫漫飞灰的虚空之中引导出体内的旧时之力。刹那间,花海再现。成片的浅白晶莹如镜头的延伸,迅疾地疯长着。她正要微笑。蓦然,一股奇异的力量停止了旧时之力。花海再次化作炭灰,在青天之下无限绝望。
      阿净挣扎,脱离那股力量对身体的束缚,正要再次使用旧时之力。忽然,身后一道白光乍现,里头一个高大站立的男子,线条威严。
      一把低沉的男声无端响起,我是业天者。司业,司物力,以及监制其它天者。必要时,可直接行罚。说完,白光收起,男子渐渐清晰起来。
      而阿净不理。伸出手,继续施展。
      一股巨大的压力猛地落在她的身体上。不只是□□,连内心都觉得无比吃累。
      是业力。业天者正将自己对身边业力的感知重重加注于阿净的身心。他开口,冷漠绝情,净天者,我要你跟我走。
      阿净趴在地上挣扎不语,这使仿佛高高在上的业天者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到阿净深深低下的脸孔露出不祥的阴影。
      呵呵......呵呵......阿净断断续续地笑。笑声中有疯子般的疯狂与冷慎。她的喉咙发出一声嘶哑的呼吸,像毒蛇吞吐的信子,预示着巨大的危险。
      业天者不动,静静看着伏在地上的阿净,面容是无情的神像。
      天相刹变。阳光,通通消失了。云卷当空。无限的云厚重地聚集着,遮蔽了苍穹。仿佛末日,一重重的云在头顶形成了浩瀚的漩涡,越来越接近地面。景象有如天地合并之期,万物都将归于混沌未开。
      不知觉地,一丝丝汗从业天者高洁的额头渗出。这股压力不同于业力的虚无。它是自然界的力量,神人共震。他第一次感觉到大自然的不可驳逆,任何生灵若想抵抗终将被毁灭。
      呵,看来这将是一场恶战。业天者轻声说道,但目光一凛,尽现杀机。
      业力在他的身上陡升,这是压倒性的一击。但已迟。有涌动的暴雨在阿净的指间凝定成形,里面透出丝丝的阴毒。
      指间风雨!业天者低呼一声。只见阿净左手结成一个诡异的手印,无数雨点从高空落下。黯金色的雨幕,像熔炼了的纯金渗着死灰,化作丝丝厉厉的暴雨。天地之大,这场雨势便覆盖了整片大地,所落之处皆被贯穿。
      此时,聚集的业力再不能做攻击之用,被瞬间结作屏障从上护住周身。但还是慢了一下。数道雨丝落于肩上,生生贯穿了业天者的血脉。几枚针孔似的血洞深透白骨。
      阿净的身子就落落温柔地立在这场灭绝的大雨中,一双眼视若无物,目光竟是寂灭。她宛如神魔,举手间毁天灭地毫不在意。
      她开口,如飞烟空灵,我是净天者。司旧时,司记忆,司净化雨云。她的语气是洞若观火的冷透,对着一边苦苦支撑的业天者说,但你不知,我既掌管净化雨云,亦可指间唤来雨水之力为我所用,伤人致死。你毁了我的梨林,就拿命来抵消我的愤怒吧。
      话语刚毕,席卷的云层凝成墨色,暴雨更盛。

      镜头转换。另一个地点,同一时间。阿食正要现身于梨林找寻阿净。忽然,她的身体动不了了。时空凝固了一般,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停顿在梨林之外。她眼看着无垠的黯云疯狂聚集,心下便知阿净已接近疯狂。忽然,那种对身体的禁锢被外力打破,阿食回身,看见跟在身后的飞醉。她安心一笑,飞快地没入梨林,不见踪影。
      为什么不出来。飞醉站在地上静静地说。
      无人应答。
      蠢货。飞醉的唇角吐出讽刺的低音,在罪与□□面前,谁都无处可逃。
      印证他的话语一样,一个人身重重地从虚空中掉落,像灌了铅的纸鹤,再也飞不上去。
      那是个女子。尽管在坠落地面的一瞬间,她的脸上出现了被欲望吞噬的煎熬,但转眼间她又恢复了清冷的脸孔。她缓缓站起来,像朵湖边独立欲开的百合,不蔓不枝,从来都懒得望一眼红尘何事。
      难怪你会和业天者走到一块儿,只看样子,就晓得你们是同一种人。飞醉话语冰冷,不带波澜。
      呵呵。女子忽然笑了。飞醉看在眼里,觉得熟悉。这样的笑,是麻木的,是自我的。他想起童年那个班上成绩优秀的课代表,想起走进一家公司看到的女主管。他想起很多人,他们的影子,声音,容貌通通都和眼前的这个女子重叠在一起。他太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连无情都不如。
      收声。飞醉阴冷的说。他舒展开洁白的食指,有如一句幽柔的询问。但只有他才知道,这到底牵引着如何庞大的罪。罪的重量。
      仿佛无数神人的坠天之力,百步之内的土地都被这片涌落的力量压出数寸的凹痕。那力量无处可循,却又来自任何地方。它是一支降罪的玉杵,还是一颗叛逆的星辰。如此沉重的陨落。
      没有灰尘。没有声响。大地却受到如此创伤。罪的重量介于虚和实之间。这正是我们的罪。思想,言语,行为,都是它的形式,又在无形中毁灭一切。
      再看那女子。面色紧绷,似乎正在跟身体内外做着斗争。而罪,依旧以骇人的重量坍塌而下。这似乎不是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可就在肉眼可见的时段之中,女子从挣扎的状态里渐渐脱离出来。再看,她已是眉眼分明,姿态轻松。而罪的重量则开始变弱,随着飞醉食指的低垂而消失着。
      这场变数来得不急不缓,似是早已注定。飞醉这头,施落在女子身上的罪之力终于成了徒劳。
      两人都是静默相望,眼帘隔着层雾霭,看不清里面。直到罪力完全消散时,女子才开口说话。
      终于放弃了?我还以为你一直要到毁了这百丈之地才会停。
      这种事我做不来。你没看见那边的净天者能耐更大。你来找她,才真是自找麻烦。飞醉把话题对准。
      哦。女子低低应了声。又说,是业天者要带她走。而我嘛,只是顺便来看看旧相识。
      刚才,你为何不停止我的罪力。飞醉冷然问。
      只是想做个验证。女子平静地说。
      验证?
      是。我一直好奇,为何在那时候你竟能毁掉我的身体。那一次,我几乎就活不下来了。
      那你刚刚找到答案了吗。
      女子不答。她的眼睛一明一灭,似有烛火辉映。一丝风,从不远处的梨林穿越而来,抚过衣袂,抚过指缝,然后便要流走,再也不回。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短瞬,飞醉目光却不由一惊。因为,风停了。是停了,不是消失了。那丝风竟然停顿在时空中,停顿在飞醉的指缝间。肉眼可见,它依旧在流动,在吹拂,只是再前进不得分毫,在空气里似水流一样,微微扭曲着。
      这一秒,万物皆停,像定格的画面被收进镜头。女子说话,这话语,成了大千世界唯一的律动。
      我是还原天者。司还原,司停止,手执生命的权柄。
      语毕,如蒸发的水气,消失不见。只留飞醉还在原地,受这停止之力的束缚。

      业天者的屏障一点破绽也无,他稳稳站立着,任由血从伤口大量流出。一声不吭,神形坚毅。
      而天降的灭绝之雨毫无收敛的迹象。这一次,它彻底唤醒了大自然潜藏的决绝。神人皆显得渺小。
      势均力敌。业天者想不出反败为胜的筹码。难道,非得一直等到净天者耗尽力气吗。不过,这是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这时,业天者听到身边一声低语。他回头,看到还原天者。万千雨丝贯穿过她女子纤盈的身体,无数的伤洞深入肉与骨。但是,所有伤洞却又在奇异的力量下瞬间复合,连衣物都同时还原。就这样,她浑身上下一面不断地千疮百孔,又一面不断地还原成原样。说不出的残忍和不可思议。
      就趁现在。覆盖苍穹的黯金色雨丝落势截然变缓,直到完全僵停在空中,分毫不能再动。极致的业力化作虚无的潮水冲袭而去。阿净的知觉像轰塌的危楼,颓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在闪光之间,但结果已定。业天者周身白光涌动,一步步走向阿净。他正要抱起那个清瘦的女子,指间触碰到她身体孤美的线条,就看见她疏忽不见了。
      她像一个幻觉,自始至终,她的苍淡美丽,狂若神魔,一动一静一眼一言,都不过是个幻觉。如今,她只是倒下,在他刚刚触碰到她时,她收回了这个剪影而已。
      只有一个弹指的失神,业天者又重回那冷慎如磐石的心。他散开背上的白光,业力弥漫,一分一毫地探索着梨林中的气息。
      但他讶然。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再无这个女子存在的迹象。这使他的心灵出现了一粒沙砾大小的缺口。第一次,第一个缺口。皆因眼前女子如梦似幻的遗失。
      业天者。身后的还原天者叫他。怎么了,连你也找不出她吗。
      业天者颔首不语。
      那定是食天者搞的鬼。还原天者说出答案。她锁眉,又说道,从现在起,你我得加倍小心。食天者最善隐藏。若她不愿现身,天上地下几乎无人能把她找出来。而且,食天者的危险性恐怕不是你我可以料想。
      业天者微怔,露出询问的目光。
      那时候,真是可怕。我饿到什么都吃。最后,实在忍不住,我吃掉了自己的双臂。痛,但是更饿。食欲像一个无底洞。一切生灵,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要吃。你明白吗。这种最底层最原始的欲望。你要吃。再后来,若不是依靠还原之力,我现在早已是一堆白骨。
      听完,业天者不禁一颤。不停撕食着自己的肉,用以满足狂魔般的食欲。这样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生出异样的心寒。
      不过......还原天者稍顿。若是你,就还有胜算。你应该明白,业力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它是最虚无,和毫无归属的力量之一。它不被任何力量制约,不论面对谁,虚无或实质,它都能与之一战。
      是的。业天者恢复坚定,沉声道,这也是我定要带走净天者的原因。
      还原天者微笑。也是我和你联手的原因。一切,都为带走净天者。
      语毕,两人急急展开步法,有如一阵风烟,毫厘不露地搜索起来。

      哀牢山地势稀僻,雨水不绝如缕,宛如一只沉睡的琉璃,里面繁花似锦。业天者与还原天者施加层层力量结成的屏障,天衣无缝。食天者一众,若是想穿梭于空间逃脱升天已是不可能了。施展此法,最忌讳有障碍。
      除非是初始的时空天者,否则他们是离不开这里的。我们就等,跟他们比比耐性。业天者最后这样与还原天者决定道。
      失去旧时之力的梨林俨然一副经过大火焚烧的惨景。而这才是它真正的面貌。它早在四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它是天空下的一块深疤,像只突兀而残破的眼睛,仰望着高空。
      时间太久了。暮色以惊人的来势席卷过高山。整座梨林只是死寂。
      我们去石楼。说完,业天者大步往前。
      楼前有个人散乱地立着,夕阳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拉长,再拉长。蠢蠢欲动,不似人形。
      是飞醉。他的目光有如等待了许久。他说,你们不能进去。
      业天者双眼微阖,不语。
      那我们非要进去。是还原天者。她一个箭步冲到前头,动作简洁没有迟疑,反而使人反应不及。同时,在靠近飞醉的瞬间,她的双手展开一个奇怪的动作,就像是摩平一页皱书。而周身小范围的时空以极速凝定,飞醉被她的停止之力霸道的禁锢住,甚至不能呼吸。
      窒息像地底的恶火焦灼着飞醉,他立刻动起心念,牵引无数罪力来抵消停止之力对身体的压倒性作用。但结果微乎其微,只能勉强维持呼吸而已。
      食天者告诫过他,千万要跟还原天者保持足够远。她的力量对于自身以及零距离之物能影响到极致。因此,她几乎是不死的。但对于自身以外的其它事物或人,范围越大越远,则越加无用。
      眼前白光明耀,业天者也冲进了石楼。飞醉无暇制止他,但依然努力地想尽快从停止之力中脱离出来。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人,他放不下心。
      他吃力地施展穿越空间之能,从楼外瞬息来到一楼的厨房里。短短的距离,他不得不将精神力集中到最高才得以实现。

      当他身体显现在地面的那一瞬起,就已牢牢地挡住了阿七。他知道,不能让还原天者看到阿七。她会杀了他。
      现在,他是开在洪荒之末的妖莲,墨华绝艳。眼睛里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一点光彩也无。而他身后,是他唯一要守护的一个人。为此,毁灭所有前来者,姿态逆天。
      天光尽灭。所有的风,声音,光线都被收回了。他的眼,是最纯粹的黑暗。让星辰亦彻底失去存在。下一秒,黯淡的世间发出不绝的低吟,他身边所有的物质都迅速坏裂着。这不是毁灭。而是损坏。万物依旧存留着。只是,都在生生地不停损坏中。活着的人清醒地看到自己的身体裂开无数创伤,皮肤,血肉,经脉,内脏......一切的一切都在自己的眼中破损着,无能为力。
      死不掉。只是被不可修复地损坏了。有生之年,都将清醒地看着自己残破下去,直到死去。
      这是缓慢而决绝的不世之力,谁也不能抵抗。像慢性的绝症,无药可救。它发生在内部。终于,你会发现,你是丧生于自我的伤。连自救都做不到。
      一片残破。石楼已经危耸欲坠。这里也已再无人烟。面对损坏之力,众人都拼命逃离这力量的范畴。眼前事物皆损,再无完好的东西。可飞醉转身,温良脉脉地注视着阿七的脸。
      阿七依然熟睡着。毫发无伤。清涩英俊的脸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像个沉绵的庄生晓梦,七分清晰二分旖旎一分暧昧。飞醉感受着,这个少年男子早早地进入他的身体,他的内心。而他,又依附于阿七。感情,身体,幸福,都依附于眼前这个男子。
      方才在还原天者闯入楼里的那一刻,他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不是阿净不是阿食,是阿七。他担心他。这是种没来由的感觉,生怕他受到伤害。看来,阿七已是他心里最根深蒂固的人了。因为深爱,而深深在乎,深深想起。
      于是他决绝起来。因为,他最怕的,是还原天者会看到阿七......

      百丈之外,能清楚地看到远处残破的白楼。白石的墙面上,无数裂痕游离蔓延,从内部伸向外表。四周的大地和岩石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业天者和还原天者手扶一旁破掉的梨树,低身站着,短促地喘气。两人的身体上裂开数不清的伤痕,虽然并不深,但依然让这两个原本风华高洁的人看上去可怖而狼狈。
      这才是真正的损坏之力。还原天者一边说着,眼里神光厉寒,嘴角浮起一道恨意的弧度。她又说,那时候,罪天者就是这样毁掉了我的身体。它逾越了我的还原之力,损坏着我的体内外。而我竟不能复原,差点就死在那可怕的力量之下。
      首先是我的双臂,在他眼睛的那片漆黑里一点点断裂。最后,在我看到双臂从身体上掉落的那一刻,我感到绝望。我用尽了还原之力,只是徒劳,眼睁睁看着自身不断损伤下去,体无完肤。
      再后来,他捡起生命的权柄,连着我的断肢,在他的手中被碎成残渣。但他没杀我。因为损坏之力不主杀灭。那是初始的毁灭天者才掌管的能力。所以后来我活了下来,依靠还原之力逐渐复原到健康完满的身体。可是,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损坏之力是一种歪曲的存在。接近病态。因此脱离现实。把世上的秩序和框架硬生生地曲解。它是无中生有,逾越现实存在的畸形之力。
      业天者惊骇。但他相信还原天者所言不虚。刚才,确实就是损坏真正的力量,那跟第一次与之相交的感觉差别太大。它忽然成了最大的偏执者,让人不能抵抗。
      那么,除了你以外,如被罪天者的损坏之力所伤,就只能等死了吗。业天者低声问。
      不。我说过,罪天者所司的损坏之力不主杀灭。它本身不会杀死任何人。它只会带给你不同程度的损坏。之后,是死是活,就是你自己的事。

      一时间,两人心绪惊乱,罪天者的无故发狂使一切都扑朔迷离起来。
      以静制动。业天者说。跟一旁陷入思维的还原天者递去一个镇定的眼色,把她拉回现实状态。
      嘻嘻......忽然,耳畔有女子的笑声响起。像是捉弄手里的玩偶,带着快意。
      食天者。还原天者惊呼一声。糟了。似乎我们一直都忽略了食天者。她善隐藏,不只是极难找到她。她还能使人从潜意识里渐渐忽略她。
      你对我很了解。耳边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细细分辨,竟愕然发觉是从自己的脑海里投映出的声响。
      不用慌张。我的声音本来就是从你们的内心深处传来。这样吧,我们来开场赌局,要是你能在这片梨林里找到我就算你们赢,我把阿净带出来。
      什么?业天者蹙眉,对这话感到挑衅味。周围明明就已被业力隔绝,走不掉的应该是罪,食,净三人才对。何时,角色反转了。
      似乎是洞悉了业天者心里的想法,女子轻笑,笑声隐晦不绝,在脑海泛起涟漪。她说,谁说不可以角色变反。你困住我们的人,我困住你们的心。这场赌局各有筹码,我们被业力所阻,无法遁离哀牢山,一直消耗下去,似乎对持有还原之力的你们更有利。不是吗。所以我要赌。你赢,我把阿净带给你,你输,离开。
      这席话说出,一针见血。将业天者二人心里盘打的心思一招击中。既然看出两人有消耗的资本,深知自己不宜长守,最好速决,食天者才用下此计策。
      好。业天者答应。而身后还原天者神色阴晴不定。她终于忍不住抢道,不行。我不同意。食天者你诡计多端,而我偏偏不中你的设计。大不了,我跟业天者二人就一直等着,耗到最后,我们胜算更大。
      哦?食天者似是疑问又似愠怒。哼。她冷声。既然如此,我跟阿罪阿净还不如现在就下手。我不敢说能侥幸制住你们,但玉石俱焚还是意料之中的。
      食天者的话算无疑策,利弊衡量得滴水不漏。如果这一刻开始,三人联手相拼,另外二人并无胜算。
      我答应你。业天者依然沉着道。他转身,看着心急而露出败相的还原天者说,听我这一次。现在,我们和他们都没有选择。
      我们和他们都没有选择......这句话如闪电击落,还原天者猛然醒悟。好。她说。我赌。

      来吧,我就在这片梨林里。食天者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回散在身后那片焦黑破碎的死寂当中。
      一刻钟,半小时,一小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不过百步的土地竟怎么走也走不完。回头看去,依稀能见梨林那边的石楼。
      业天者停下脚步,凝视四面。阵法?他心里全然明白了。走了这么久不过是在原地徘徊而已,并且耗费了不少体力。他聚起心神,却发现还原天者早已不见踪影。
      还有障眼法吗。蒙蔽阵中之人的心智,在其中走的越久便陷得越深。食天者竟深藏如此博学,叫人心里一时唏嘘。但当务之急怕是要找到还原天者。她曾说过,食天者可让人变成疯狂的饕餮,甚至忍不住啃食自己的血肉。如此一来,还原天者将不停地消耗力量复原身体。而且,这还不是主要。最骇人的,该是那可怕的痛。吃掉自己时的痛,对内心也是种极度的摧残。
      为什么停下来了。耳边再次响起女子的声音,仿佛自己的心声。
      是食天者。她问道,你还要继续下去吗。就不怕再见到还原天者的时候,她已经被痛折磨成了精神分裂,或者硬生生地撑破了肚子,内脏散落一地再也无法复原。只要你说停,所有人不就都相安无事了。
      抱歉。业天者沉声。我还不打算认输。这一次,我决心要带走净天者。
      为什么。
      我不必回答你。
      呵。你确实不必回答我。食天者发笑。她说,因为我会直接从你心里看。
      什么!业天者不由惊骇。你可读取人心?是读心术吗。难道你所司的力量竟是幻术。
      幻术?食天者显得讶然。又接着说,差不多吧。其实你看,我们复天者一众的力量不就是幻术吗。只是,不被术的法则约束而已,不用担心比如反噬和灵力耗尽的问题。
      业天者听完嘴角有微微的弧度,表示认同。
      那么,你现在还有把握能找出我来吗。
      没有。
      可你依然不肯放弃,是不是。
      给我个理由。
      好。那我就告诉你一些奥妙。听完之后,你再决定。
      我是食天者。
      声音如清澈覆盖的水纹回响在人心的深渊里。它掠过那最柔软的刺痛,即破碎又弥留的阴影,或是深处的黑暗里不停跳跃的微光。它是最隐秘柔性的渗入者,谁的内心会抵抗。
      我是食天者,司食欲,司秘密,司药石。
      一句话如秋空皓月拨开层层雾霭,月华清朗,无遮无暇。
      司秘密。业天者低声重复,心中一片澄明。
      此时,食天者的笑音再起,如空谷幽兰坠下寒潭的一瞬香消。告诉我你心里的秘密。让亮光和眼睛审判它并施以极刑。不然,你就深深,再深深的收藏它。无人再能窥视,连你自己都深惧那四周的黑暗和禁忌不愿触碰。于是,心中的秘密越深,世人便越找不到我。你明白吗。与其说是我躲藏了起来,不如说是你深藏起了自己的秘密。
      良久,无人再说话。业天者似在沉思,食天者便似静候他沉思。
      忽然,无数白光如禁林之上被飞鸟冲破的缺口,亮烈的天空终于得见。这些光都来自业天者的身后。他安静从容地站着,语气平和地说,哀牢山上的业力我已散去。现在,让我见到还原天者,我劝她离开。
      食天者亦是平和,这场赌局已然结束,双双都收起了敌意。她说,还原天者吗。她一早便放弃了。
      哦?业天者惊疑。那样倔强又懂得算计的女子竟会比自己更早认输么。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是食天者,司食欲,司秘密,司药石。也就是说,天下间没有我找不到的药,配不成的毒。我的毒,能顷刻覆灭一座城池。我的药,可医万万种绝症。这回,我没让食欲使她陷入狂绝的饥饿,这样做反倒可能激起你二人的潜能。太危险。所以,我用了毒。一时半会儿,即使以她的还原之力也无法消弭的毒。
      哦?我倒有些兴趣。业天者偶然微笑。这却引得心里响起一阙女子的低呼。
      业天者,你竟笑了。这是你第一次笑。真正从心里的笑。
      我怎么不会笑呢。只是,平常没必要笑而已。
      不管怎么说,这场赌局能破得你一笑,我会不会赢得太多了点。老实说,在我刚刚来找你之前,我已打算对你施毒。但一想到你虽掌有虚无业力,但对毒药这种身体之害全无应保,我就把施毒归于下下之策了。
      业天者眼中闪过皎洁亮光,说,你的毒的确无人能御,但如何施毒却是另一回事了。
      呵呵。似乎早料到他这么说,食天者慧质一笑说,我自然是个施毒高手。这整片梨林,不论哪个角落我都可随心所欲。呼吸,触碰,就算只是衣角稍沾,我也有奇毒可侵入人体于一瞬。不然,我怎敢夸口顷刻覆灭一座城呢。
      这时,业天者忽然双手合十,浅浅颔首一礼,姿势流畅而连贯,和佛门中人无异。
      食天者诧异。但不等发问,他已径自说道,在下失敬。此次甚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从今以后,我再不会试图强行带走净天者。不过,我亦不会放弃,只是会以另一种方式。
      哦?另一种方式。该不会是勾引她,让她爱上你跟你私奔吧。食天者脱口而出。当然,这是玩笑。不过,开完这个玩笑之后,她倒没把自己吓死。因为同时业天者严正的脸上竟腾升一潮红晕。这可吓得食天者立即收声,噤若寒蝉。
      不过幸好转眼的功夫,业天者又回复一贯的冷峻,他不加理睬继续说,那我就此告辞。希望下回再见面的时候能好好的,不动干戈。
      还有。业天者微顿。你说的秘密,我确实有一个,并且这一次正是为了这个秘密,我才要带走净天者。而现在我就告诉你。你知道失天者一众吗。
      当然。
      我要找到他们。找到失落的初始天者,业力天者。
      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所掌有的并不是真正的业力。我只能将自己对世界业力的感知化作虚无之力为我所用而已。真正的业力一直被掌管于初始的业力天者。
      你为什么找他。
      为了真正的业力。
      听完,食天者低声沉吟,又说,那不是任何人应该拥有的力量。
      业天者哑然,你也这么认为。
      恩。那是最虚无而久远的力量。有如命运,天意。它不该被谁拥有。它是宇宙法则里的因果律,有自己的路数和方式。
      有传,初始的天者之众里,最崇高的有五位。再生天者,毁灭天者,时空天者,声色天者,以及业力天者。业力天者在五人众的末位。但是,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想法,那就是以业力天者之能甚至可以超越前四位初始天者。因为世间业力,谁也不能抵御。业力天者又称行罚者,专杀天者,是天者领域中绝对的杀手。
      这些我都有听闻。业天者答道。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有时我在想,我们到底为什么成为天者,我们的职责又到底是什么。
      我没想过这么多。但长久以来,我相信我们都是为自己而活的。有的人活的精彩,有的人活的卑微,也有的人活的伟大。但其实,这些都只是我们为自己而活过的一些证据和方式罢了。不论是救世的英雄还是平凡的裁缝,之间并无区别。只是为自己而活。用自己的意志来完成许多事情,而后果可大可小可好可坏,再对他人产生影响。你明白吗,不论谁做些什么,都来自于自身的意志。
      你的话我会去用心想的。现在,我只说,告辞。
      语毕,业天者转身去寻还原天者,就此分别。

      啊......你变沉了好多啊。以后晚上不能喝那么多酒,纯属增加体重。食天者肩上靠着一个晕乎乎的女子,往楼下的休息间里走去。
      没办法啊,你也知道我贪恋杯中物嘛。而且,都怪那个业天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我迷迷糊糊,简直跟大醉三天三夜的感觉一样。呃,头好痛,我不说话了,待会儿帮我煮些热汤,我难受。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走到沙发前。砰地一声闷响,净天者睡倒在上面不肯再起。
      门外亦有脚步声传来。是飞醉。
      阿食,你们如何。飞醉先开口。
      已经没事了。只是没料到的是和业天者能化干戈为玉帛。
      看来他那个人不坏。
      恩。对了,阿七你安顿好了没。
      好了。他还在睡,就让他多睡会儿吧。我们聊聊。
      阿罪。阿食喊他。今天,你动了真力。
      是的。那时我很害怕。我怕还原天者会看到阿七,然后会杀阿七。千方百计的。从此阿七变成她报复的牺牲品,日日夜夜,随时会被杀死。我知道还原天者有多恨我,因此她要报复。是我毁掉了她手中的生命权柄。尽管,毁了生命的权柄亦只是当时我的恨,我的悲伤,我的报复。这个世上,冤冤相报,从不会完了。
      他说话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带着哀腔。
      我都明白。阿食容颜安静地看着他。又说,把手给我。我来看看你的伤。
      飞醉伸出左手,受到阿食手指压住脉搏的感觉。
      她说,你的经脉受损,但还好未伤及内脏。我给你支九窍明芝,那是我去弥海的蛟域找来的。它本是医人双眼的七明芝,又被我配以藏中盐湖底的墨珊蝴养以多时,才化玉白为青乌,七孔为九窍。专治内伤,去死生新。不出两天,你就会痊愈。
      呃......你该不会又要我生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吧。飞醉听完非但毫无喜色反而一脸苦相。
      活该你吃些苦头。阿食不依不饶。弄坏了我的石楼,还伤了自己,浪费我的灵药。但随即,她面色一萎,眉目微阖,悲且忧心。她轻声说,阿罪,我担心你。
      飞醉笑而不语,却满是无奈。
      阿罪,你比谁都明白,损坏之力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是的。损坏之力,若将伤人,必先伤己。
      一句话,如风灯漂海,决绝而惨淡。伤己,迫不得已。纵然自伤,亦不顾一切。
      我是个不知悔改的人。飞醉又说。
      阿食握住飞醉的手,感觉冰凉。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都明白。可正因为我明白你不得不使用那样的力量我才担心。这是注定的事,无可更改。它是最偏执的存在,逾越和歪曲一切的畸形之力。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有这样的力量。伤人伤己。
      有你在,多重的伤我都不怕。飞醉满不在乎,笑着说。
      是啊。有我在,不论什么伤,我都有药来治愈你。说到这里,阿食便随即一顿,正色道,但是阿罪,每次你真正去动用损坏之力时,你得拿捏好分寸。损坏之力,伤人伤己。先伤己三分,再伤人七分。其中利害轻重,你要时时记住。
      我知道的,你放心。
      恩。还有,若是可能的话,你得设法让阿七不再与其他任何天者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想过这些,已经有了办法。飞醉笑容狡捷。你忘了,我最擅障眼法。这个,是人都会,而我偏偏最高明。
      最后一件事,阿食说。当业天者临走时跟我托出一切事情原由。
      是什么。
      跟你的一样。失天者。
      恩?飞醉诧异。
      业天者想找到初始的业力天者,目的是为了真正的业力。而他要带走阿净,应该是想借用她的旧时之力。阿净的旧时之力可洞悉过去的人事物。这样一来,在旧时的牵引之下,很可能就会清楚两百年前苍天印一战之后,初始天者尽数消失的真实情景。
      这么巧。我有感觉,一件件事情正把我们悄悄的卷入。无一例外。

      子时,今夜的尾声。万籁俱寂。
      一楼,阿净刚刚睡着,面带笑容,很满意之前的宵夜。二楼,飞醉睡在阿七身边,静静的,久久的看着他,思绪迷离。
      三楼的楼顶上是阿食孤美的身影。清光照落,恍然间整片梨林又幻化成了四年前的模样。一树一树的洁白倾尽了美丽和光华,花开成海。
      她微笑起来。阿净一定正做着美梦。
      极远之处,在哀牢山雾霭栖息不散的地方,生长着一棵巨大的凤凰树。树冠繁盛苍美。然顶端有四双翅膀的阴影比雾色更加沉迷。
      透过雾丛,隐约见到在那片错综交叠的羽翼中,两个幽暗的身影宛如孪子错落而立,一前一后。
      满精彩的。几乎都演出了让人惊喜的场景。其中,不知是谁蓦然柔声道。
      恩。另一个声音又起。一切,都在为苍天印做下续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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