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魂匣》有点肿胀

31、二十九、徐莲（1）

　　回忆激起了一层层浪花，我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张脸，如同研究着一块洁白无瑕的钻石，从额头到眉毛，再从眉毛到鼻尖，就那么仔细地扫荡着，徐连却悄无声息地闭起眼睛，我注意到她的脸由白变红，脸上的红晕慢慢蔓延着，竟红到了我的心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我已将她的面容与回忆中的花婆子作了比对，没错，她就是梦中的徐莲，或者是花婆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迷惑丛生，这个问题就像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喉间，咽不下去又拔不出来，却存在着，你咽个口水都能感知到。
　　“你父母为什么要逼你走上绝路，难道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嘛？”我话锋一转。
　　“无奈，我看他们是无赖，整个城都是赤裸裸的无赖。”徐莲越说越气，像受尽了委屈无处释放，终于找到了一个口子，要尽情的吐泻出来，还没有开始申述，没开始述说父母的罪恶，徐莲眼泪就稀稀拉拉掉了下来，颗粒越来越大，竟一时收也收不住。我看着徐莲梨花带雨，心里也泛起了阵阵涟漪。我没有言语，只静静地陪着，我知道：她哭累了，就会说出来的。
　　“八卦城乃一座巫城，凡此中年轻之辈无有出二十者，索之缘由：系父母所害。”徐莲顿了一顿，看着我，眨了眨巴眼睛。“依尔之面目、衣饰，似非我族类。”
　　“是的。不过你为什么一会文言，一会儿口语化？”我有些不解。
　　“何为口语化？”徐莲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就是不用之乎者也了。”我反而不知怎么去解释。
　　“原来是问这个啦，但是我一直都在用之乎者也呀！你不是也满嘴的之乎者也嘛？”
　　我脑袋里飞旋着N种未知可能，或许回忆中的我已经对他们的语言进行翻译了吧！这个想法最接近实际情况。当然，我并没有不依不饶于这个问题。
　　“我这翻译也太特么草率了吧，一会文言文，一会儿普通话，幸亏我这有点文言功底，否则连个话都谈不了了，也好，花婆子暗送秋波那些个段，最好听不懂，真的让人作恶。”我一个劲的自言自语，声音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你在说些什么？”徐莲茫然道，或许看到我一直微动的嘴唇，却没有一丝声响传入她的耳朵，好奇、茫然就悄悄在她心间发芽。
　　“奥，我想问你：为什么这个城如此诡异？这大街上满满当当的躺着死尸，我一回想，偶然察觉，这些个死尸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小伙子。但是那些老者却锣鼓喧天的舞着狮子，一派生机勃勃。还有你的父母为什么要逼你去死了。这里面疑窦重生，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我的话匣子像绝了堤的洪水，猛烈地向下游冲刷着，反观徐莲并没有一丝惧意，一脸满不在乎，没有了之前的气急败坏，也没有了梨花带雨。
　　“这里是爷吃孙，爹吃孩的世界。”徐莲冷冷地说出这几个字。这几个字一出，那种无声的“血肉横飞”在我眼前越发清晰可见。
　　“我偶然注意到你们的祠堂牌位，为什么都是些没有字迹的、模糊的牌位。”我淡然一说，其实我并没有看到当时的祠堂，更别说牌位，但是回忆之外的现实中的祠堂与牌位，我却见过，并且暗藏着许多未知，我想在回忆中找到解答。
　　“当然不能有清晰的字迹，你知道这些牌位是什么人的嘛？你猜猜。”徐莲问道。
　　“不知，也猜不出。”我没一句多余话。
　　“这些可都是死去子孙的牌位，怎么能刻上字迹？都是被这些活着的人逼死的，他们又怎么敢帮他们刻上姓名、年限。他们不过为了寻求心理上的安慰，时常过来拜拜，以减轻自己的罪恶。虽然牌位上没有字，不过牌位的摆放位置就代表某一位死去的子孙，他们心里门儿清的很。”徐莲话语里充满了咒怨。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像你说的，所谓的‘爷吃孙’‘爹吃孩’了，难道可以长生不老嘛？真是的。”我打趣道。
　　“你还真没有说错，可以长生。因为人是靠子孙延续，构成了成熟健康的人类社会。没有了子孙，当然人类就会渐渐消残直至消失。除非有些人可以长生不老，这样人类社会也可以继续存在着。或许被这些老者发现了什么道道，他们通过爷吃孙、爹吃孩来实现长生不老。听说有些老者已经活了近千年，都快成了妖精。”徐莲平淡地说着，没有惊讶，我脑袋里一遍过，过了许多事。我猜测着：这个城里孩子生活在一座欺骗的城里，所谓的甜言蜜语都是成人为实现长生的手段，等到时间一到，成人们撕开假面具，将子孙送上断头台。而徐莲应该是个异类，她应该自小就知道这个秘密，无论是通过偷听还是意外知晓，她都比同类人多长出了一个心眼。
　　“我有个大我10岁的哥哥。当我8、9岁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我阿妈、额娘带着他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小房间，我就好奇地跟着，不发出声音，我想跟哥哥玩捉迷藏，好好吓吓他，谁让他每次都吓哭我，哼。小黑屋那里没有尖叫，一丝声响都没有。也就一柱香时间，阿玛、额娘出来了，但是哥哥并没有跟出来。我等阿玛他们走远了，再等了等，怕他们返回来，预估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赶紧进了那间小黑屋子。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这里怎么这么黑呀！’我问道。
　　‘哥哥在这里，莲儿别过来。’哥哥声音低沉，仿佛塞了满嘴的布，他不让过去，我就偏去，我循着声就跑了过去。
　　哥哥旁边原来有一根蜡烛，插在金铜底托上，底托下的铜柱子大概有个半尺长，蜡烛的火焰很弱，微微黄黄的。我跑近了，火焰强了点。循着蜡烛火焰铺开的一圈光线，我看见了正在痛苦里挣扎的哥哥。
　　一只足有哥哥大腿一般粗的软绵绵的白色虫子，有一截手臂长短，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发着紫白色的光。它的嘴紧紧咬住哥哥的腿，咋一看，哥哥好像有三条腿。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虫子放开了哥哥的腿，转向我的方向，它大张着口，它嘴里有四只细细长长的牙齿，像吸管一般，男人中指般长短，应该连接着它的血管，没有一滴血液滴落下来。它瞪着两只大眼睛，这两只眼睛好像似曾相识，再仔细看看，我猛然察觉：那不是我的眼睛嘛？我的心跳骤停，我仿如已经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虫子看了我一眼，它又咬住哥哥的腿，哥哥越变越瘦。
　　‘莲儿，不要相信阿玛、额娘，他们会杀了你。’哥哥刚说完就断了气息，他变成了皮包骨头。他的皮囊不断抖动着，我原以为是哥哥的魂魄不愿离去，要回来收了这副皮囊，没想到，从皮囊下又钻出了三只虫子。四只虫子聚在一起，相互咬了咬嘴巴，像是庆祝胜利似的，然后回归原处，又钻进了哥哥身体里。哥哥一下子就变回了原样，我惊诧于眼前的变化，却忘了害怕。
　　最后，哥哥就变成了一滩白色液体，挥发在空气里，我目睹了一切，牢牢记在脑海里，难以忘记。”
　　我静静地听着徐莲讲述着他的哥哥，陪着她一起沉默，徐莲的脸色突然诡异地变化着。
　　“这些人都将成为我的盘中餐。”徐莲转了头，背向我。我已经听到她发了疯、痴了狂的癫笑。
　　说实话，我不敢看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