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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棋品蓝颜记 ...

  •   宓玉安然静坐,这是在康熙的帐营里,一块小小的布帘,隔绝成为两个空间,宓玉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优美的侧脸线条柔美,眼里波光粼粼,灵气顿显。李德全恭顺地一旁安立,这位主子的心思是越来越难以揣度了,默默侯着。大阿哥胤禔和年秋月在前面一唱一和,一阴一阳,一强硬一怀柔,一个软弱可欺,一个不计前嫌的识大体。唱作念打,好不热闹!

      宓玉暗讽,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可却也是个害人的东西。人们总是盲目地追求一个个自己没有拥有的,却并没有发觉,这个东西是不是适合自己,对于自己真的有用?人,欠缺这样的思考,却又没有来由地不甘心。譬如不自量力的、狂妄自大的、譬如...大阿哥胤禔;如此斤斤计较、没有胸襟的人,是难登大统的。宓玉知道,难道康熙会不知?静静喝着茶,宓玉却还是不了解为何康熙会召她前来看这出戏?虽说她知那梦瑶格格的事胤禔肯定会提起,却不知他把握了这次她受伤的机遇,可见心机的犀利,落井下石。

      “皇阿玛,那郭落洛•梦瑶格格真是太不知书达理了,就不说这次差点害了纳兰格格,上次月儿也差点……”

      话未说完,被康熙截住:“胤禔啊,总归还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宽容。”

      胤禔讪讪住口,鞠了一躬,“儿子知道了,儿臣也就私下跟皇阿玛聊聊,还是全凭皇阿玛打算的。”

      康熙的声音顿了顿,“李德全,赐些安神养血的药材给年福晋,都去吧。”

      宓玉嘘了口气,只要不让她跟大阿哥这队人正面交锋就好,说实话,听见年秋月这虚伪的声音,宓玉都感觉一阵心寒,她当然知道这是纳兰宓玉的感受,看样子宓玉跟这年家的交际匪浅,兄妹两都认识,而且兄长还有意于她,而妹妹却对其恨之入骨。

      “丫头,叹什么气?”康熙的声音让满室的静谧、冷清纷纷散落。宓玉一怔,总是在康熙面前放松警惕,她也不知道是为何,总是莫名地感觉他很亲近。颓然摇了摇头,看向康熙,真诚道:“玉儿明白一个道理,王者都是寂寞的。”

      康熙身体一震,伏下身像安抚一直流浪的小狗一样拍拍宓玉的头,眼里一片宠溺:“只有我的玉儿懂我。”

      宓玉绷紧的心房有些松懈,直视康熙,跟他一样自称道:“其实我只是感觉现在的您,是位年迈的父亲。”

      康熙笑了笑坐宓玉旁边,“听说最近你都没有出门,谢绝一切邀请。”

      宓玉点了点头,心里腹诽:这康熙是什么意思,是警告?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亦或只是很平常的问侯?宓玉这时确实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那已然成为了她的本能反应,长期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训练出来了,改也改不掉。

      “记得在他们很小的时候,还是可以经常一起吃顿饭的!等他们一个个长大,就算年年有一起吃年夜饭,可那感觉……已经不再了。”所谓年夜饭,家宴,只是一群人在一起冠冕堂皇罢了,假装的温馨,客套的祝福,就算满具喜庆味道那就更显得格格不入。拥挤热闹的大厅,满是人,个个盯着身居高位的康熙,虎视眈眈?或是虔诚膜拜?心思诡谲,暗箭心藏。

      宓玉的心不觉放软,“以后有玉儿陪您。”

      “好,好。”康熙重重点了点头,宠爱地看着宓玉:“玉儿,明日随朕打猎去,你,没有意见吧!”

      “可以。”宓玉点头,歇息了将近十日,生理期已过,而且胤禛……而且面前的这位千古一帝,康熙——他真的很难看透,刚刚分明黯然神伤,现在已经威严庄重了,要经历都少阅历,醒悟了多少道理,修炼多久的人,方能达到如此境界?

      “丫头会下棋吗?” 康熙两眼灿灿生辉,和颜悦色。

      “会一点。”宓玉点头,抿嘴微笑,绝美的脸上狡黠顿显,“不过您要让玉儿点,不是很精通。”

      康熙狐疑地看了眼胸有成竹的宓玉,将信将疑。

      简易的塌上,精美的石桌,居中摆放,其上搁着一张棋盘,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待康熙落座之后,宓玉也在他对面安静坐下。

      “那朕让你,先下。”康熙把装黑子的钵盅递给宓玉,宓玉欣然接受。

      先黑后白,交替下着,不一会儿,康熙已经提了三子,康熙的声音:“玉儿为何学围棋?”

      围棋能训练人的逻辑思维和布局能力,而且可以让人冷静,一切放空,心静,思阔。宓玉当初学习,完全是因为整夜地被那满是孤魂野鬼的梦魇所折磨而学,“玉儿小时候性格很燥,闲不住,就跟寺庙的主持学习之,提高耐性。”

      “呵,原来如此。”康熙点头,继续提子。

      大概一炷香时,棋盘上几乎满了一大半,而且黑子占着明显的上风,不难看出输赢。康熙看了看局势,棋子轻轻敲在棋盘上:“不错,不错。刚开始故意让着我,然后一步步紧逼,不紧不慢,步步为营,很精湛!”

      宓玉蹙眉,她不知康熙话里是否还有其他意思,惶恐道:“下棋要沉得下心,心境很重要。这是师傅教的,玉儿补充句,是怎样就怎样,玉儿崇尚自然,下棋无相识,我们只是两个下棋的人。所以也没什么让之说了,玉儿一向是如此下的。”

      康熙点头:“不用谦虚。棋下得确实不错!”顿了一顿,“玉儿呀,不要总是如此生分。”

      宓玉不表态,只是诚恳地点了点头,如果说宓玉以前对待康熙只是把他当作一位伟人来瞻观,那以后她肯定会以另外一种态度,一个有雄才伟略的王者,一个心思缜密却寂寞孤独的皇者,一个感情专一也希冀着亲情的普通男人。宓玉看着棋盘若有所思,康熙现在是情事所扰,根本静不下心,要不局势是不可能如此的。

      谢绝李德全的带送,宓玉一个人慢慢走着,午后的阳光肆意挥洒着它的放肆,空气中流露出朝气蓬勃,远处奔跑的马儿,四处走动的人群,无一不昭然显示着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宓玉摇了摇头,这个朝代真的属于她吗?一望无垠的广袤草原,在宓玉的眼前呈现,蓝天绿地,仿若一幅巨大的画卷,从脚下,一路延展,直到天地的尽头去!这般开阔的景象,是她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豪迈壮阔,让人怦然心动!

      快到帐门时看见帐篷前衣角飞扬,优雅从容的气质,面容温和,唇红齿白,黛色的眉,线条婉约,看起来很舒服!最是那一双眼眸,双目朗日月,身躯凛凛,好一个清朗才俊!

      人影动了动,含笑走到宓玉面前,“玉儿,最近身体好些了吧。”

      “给八贝勒请安。” 宓玉礼貌行礼,微微欠了欠身,点头微笑,示意到处走走。

      胤禩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面前静静不语,含笑竞走的宓玉。柔软的牧草在她脚下踩过,那脚步好像给草儿带来了生命,一步一个精灵在她周围环绕,阳光照耀在她身上,隐约罩上了一道圣洁的光圈,衬着那样的笑容,如同天人下凡。微风轻轻拂面,依旧可以将她零散的发丝微微吹动,衣角飞扬,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宓玉情难自禁地张开双臂,去拥抱这样的风,耳边呼啸的声音,让她觉得无比舒畅。

      大草原,多么雄伟壮丽的这片土地!竟让她产生一种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的愿意,懊恼地摇了摇头,捋好吹拂在面上的碎发,收起笑脸,回头看着温和微笑的胤禩,这位爷可也是个人物!

      胤禩轻笑出声:“这样看我做甚?”

      宓玉亦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连她也不知是因为心境的开阔而笑,还是因为这八贝勒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我也不知道。”这话到说的很是随意,仿佛两人是旧相识般。

      胤禩心里高兴,手轻轻抬起,作势要帮她捋过漂浮在半空的秀发,宓玉下意识地轻轻避开,她还是不适应陌生人的接近。

      胤禩的眼神黯了黯,却仍然没有放下手,固执地举着,随着她的动作而动,终于勾到那丝黑发,柔软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但还是轻轻地别到了她的耳后。

      宓玉是完全被这些个阿哥的坚忍不拔让步了,随他好了,反正自己也没有吃亏。

      胤禩的手自然地下落却在触到宓玉冰凉的手时停顿了下来,轻轻握住,眼里一片柔情。

      宓玉还是不适应他人的触碰的,可是却又不得不屈服,月事走了才两天,身体不仅虚弱无力,而且后背的那炙热的印记也愈渐刺痛起来。一天天疼痛难忍,伴随着疼痛,每晚的梦萦亦越来越频繁,那零碎的片段,一天天慢慢完整,拼拼凑凑显然就是纳兰宓玉的记忆,五岁、十岁、十五岁……一件件影响深刻的事,一段段难忘的经历,还有那段被搁浅的情事。纳兰宓玉和年羹尧,少时相识,同为坚韧倔强的少年少女,暗生情愫;同学过,同斗过,亦相互抚慰过,相爱却互相伤害;因年家的门第观念,本是鹣鲽情深,却被迫分离,纳兰宓玉一个人漂泊无依,流浪中相遇年羹尧的妹妹年秋月,本以为姐妹一场,竟是利用和背叛,被中蛊,被操纵,被毒打,一切切血淋淋的伤痕虽然已除去,可那深入骨髓的伤痛每晚都在梦中呻吟着,孤立无援,无助无可依,行尸走肉的生活。诡异的蝴蝶印记不时的炙热灼痛,时时提醒着她,她就是纳兰宓玉,那种伤痛不是除本尊以外的人可以感受到的,就算两人再是相似。她突然了解为何自己会醒来是纳兰宓玉了,因为她本就是她。她亦明白为何自己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这个纳兰宓玉的名字了,因为那本就是她的。她亦理解为何醒来时兰晓好像知道她会失忆似地,因为这是蛊毒的效果,或者是它的弊端吧!

      宓玉还是宓玉,还是那个冷静谨慎的漠然女子,亦是纳兰家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但是还是那个在冷漠世界暗暗挣扎,苟延残喘的杀手,间谍。吁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好像发呆了好久,回过神来,看着仍然静静看着她的胤禩,露出歉意的微笑,她似乎应该好好、自在地、随意地活一回了!

      胤禩看着宓玉眼里最初的迷茫、痛苦,到最终的坚定、乐观,心里还是有点疑惑的,可看她如此诚恳明媚的笑容,突然释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一块净土,她有秘密,自己又何尝没有!就这样吧。这样两个人静静的,感觉好像是很熟悉的人,没有猜忌,没有敷衍,有的只是静静的心灵交流,心境的温暖,很舒服。

      宓玉突然也感觉跟胤禩虽接触不多,两人相处却很是适宜,不说话,不催促,只是这样呆着一起,心境出奇的平和,好像那场夺嫡是很遥远的事情般,两个人的世界只有彼此,不需要相依相偎,只是眼神、心境的互通,知己——这个词突然出现在脑际,勾勒随性的微笑,“胤禩,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突然感觉我们好像认识了好多年。”回头看着温和注视自己的胤禩。

      胤禩颔首,亦有同感,虽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他可不想只是当她的知己。“以后你我二人就直呼名字好了,反正也是同辈的,玉儿,其实……我。”

      宓玉话音一变,有些冷然道:“你可以喜欢我!但我从不属于任何人!”

      胤禩一时间有些呆愣,毫不掩饰眼里的情意,直直地看着宓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有不解有困惑还有几分难掩的喜悦。

      宓玉不是不知道他那眼神流露出的意思,只是……她已经有了他,那个冷清的男人,隐忍的男人,那个对自己心狠,却对她特殊温柔的男人。宓玉淡淡地开口,语声柔和了一些:“胤禩,我对你并非那种感情,我想你总不会勉强我,更何况,我不认为有人能够勉强得了我!”话语里的狂狷真的让人汗颜不已。

      胤禩但笑不语,罢了罢了,他爱她,是自己的事情,他本就从不想勉强她,听她语声中透露的强烈的自信,胤禩除了惊讶还有迷惑,他不就是爱上了这个狂妄的女子啊!扶头轻笑道:“玉儿,遇见你,我这辈子怕是完了。”

      宓玉凝视着胤禩,一脸正色,“胤禩,男人的心思我不是很懂,那个位置真的那么重要?我不觉得荣耀地活着和平淡地活着有什么大的区别。”

      “呃……”胤禩被她说得俊脸通红,低头笑笑,那笑容温柔中带点苦涩,“其实那个位置,呵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个男人儒雅,耿直,少时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好不容易挺出了头,又怎会……说的也是,人,又有谁甘愿平凡地活着!更何况那太子还不是很让人信服。罢了罢了,男人,真是一种难懂生物!宓玉摇了摇头,她这种曾经活着都很艰难的人是不懂那些黄胄的想法的。

      胤禩仍然微笑,可笑容里满是辛酸,“我少时就离开了额娘,额娘的身份低微,受人冷眼又能比我的少。我只想让她荣耀地过着幸福的日子。”

      宓玉深有同感,“嗯,其实我小时候也很孤独,每次深夜梦中醒来,身边孤零零的,那感觉慢慢就适应了,受伤时一个人独自舔舐,习惯独来独往,总是不相信人,有陌生人靠近就感觉他是要加害我的。” 宓玉现在已经完全接受纳兰宓玉这个身份了,她能感受她小时候那种寂寞,果然是一个人啊,不论在哪里,都是寂寞的人。

      胤禩轻描淡写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是啊,孤独,寂寞,冷清,无时无刻不在陪伴我。我假装对任何一个人露出笑脸,我力争上游,字练不好,我改在作诗上下功夫,武艺上艰苦练习,慢慢也有人向我靠拢了,也有了自己的府邸,额娘的地位,现在的自个儿,我只知道想要什么就只能靠自个儿的手,要争,要夺!” 胤禩抬起闪烁强烈光芒的黑眸,定定看着宓玉,那眼神坚定不移。“我不在乎你现在喜不喜欢我,但是我会等,我有的就是耐心,从不受宠等到现在的状态,从受人冷眼道如今的胤禩,我都等到了,还怕什么!就向你说的,爱你,是我的事,你无权干涉,所以,我不会因为你不爱我而放弃,半途而弃不是我的作风,更何况,我不认为我一点机会都没有。”

      宓玉眨了眨眼眸,狡黠地笑了笑,“您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样!”两手一趟,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只是……您就不要天天送些红枣和乌鸡来了。”

      胤禩愣了愣,随即有点窘迫,点了点头。

      宓玉看着胤禩离去的背影,嘴唇微微上扬,情这东西——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虽然宓玉还是懵懂,可她确实对他心软了,竟放下冷漠跟他侃侃而谈,说起来她都很是惊讶,不过这胤禩确实是个狠角色,他的身上就是有种气质,可以让人放下戒心的气质,不过宓玉骨子里的寡义、谨慎却还是让她考虑了一下:在不接受他的表白却又不会伤到他的情况下,全身而出。果然打对了算盘,以良妃那出发,他为何而奋斗?孝为先吧!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宓玉心里其实还是把胤禩当成了知己的,只是,如果两人的身份没有那么尴尬,也许会更自然,更交心吧!她颓然摇了摇头,信步朝帐里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棋品蓝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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