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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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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酌
洛阳,三月。
千酌楼。
千酌一身淡绿宫纱曳地百折长裙,冰肌玉骨,琥珀眸,如雪发,端端站着,似笑非笑,似怨非怨。
她对着满堂剑拔弩张的汉子轻轻一哼,道:“姑奶奶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只要进了我千酌楼,任你是杀父弑母的深仇大恨都得给我压下。你——”她伸手遥指坐在远处的黑衣男子,“竟然在我千酌楼伤人,那我们千酌楼就不欢迎你。”
那黑衣男子温和一笑,说:“老板娘好大的脾气,在下这就走。”说吧便起身离开。
千酌望着男子背上的布包,色黑,形长,质沉,是兵器吧。
黑衣男子一出楼,另外几个汉子也跟了出去。
赵千酌的脾气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大,正如她的美貌一样出名。有传闻说,她比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聂清扬更美上几分。
赵千酌的美,如寒潭映月,清寒孤高。
这时千酌倚在楼上看着街上斗殴的几个男人。那黑衣男子连兵器都没有解下,便已轻松打退那些围攻他的苍山派弟子。
就在她看他时,他抬起头,看到她,眸如琥珀,发丝雪白,心中竟然微微一动。
“他来了。”店小二夙夜靠着柱子道。
》》剑
聂清扬。
巧笑倩兮,清扬婉兮。
难怪她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
三个月前,聂清扬跟她的密友赵千酌聊天,说,她要嫁就嫁给天下第一人。所以,几个月后,江湖沸腾,只因为聂清扬将在千酌楼招亲,亲自选出自己未来的夫婿。
当赵千酌在楼上看那黑衣男子的时候,女扮男装的聂清扬也看到了他。
聂清扬问:他是谁?
赵千酌微微一笑,说:他是剑。天下要价最高的杀手。
聂清扬轻轻说:我的夫婿就是他。
》》儿须成名酒须醉
千酌楼是个卖酒的地方,卖的是各种美酒。通常来的人都要喝几杯美酒,再看美人。美酒和美人,都是天下男子最喜欢的东西。而千酌楼的老板赵千酌自己酿的酒叫杏花雨,清纯而悠远,醇厚却又泼辣,是酒中极品。可是只有能入得了千酌眼的人才能喝到,否则千金不易。
那黑衣男子走进了楼,对千酌说:“老板娘,我今天不生事,能喝你家的酒么?”
千酌掩口笑了,让店小二夙夜去取酒来,亲自倒了两杯。
小啜一口,黑衣男子道:“果然非凡品。”
千酌说:“这酒是十年前我和另一个人一起酿的。”
“那人肯定也能酿出美酒吧?”
“不,那人可笨了,我教他酿酒,我们一起酿了十坛,却只得了这一坛下品。”
“他好酒么?”
“好酒,在我家一个月,喝光了我家所有的藏酒。”
“呵呵,儿须成名酒须醉呀。”
“他也这么说。”
……
“老板娘好酒量,在下甘拜下风。”剑轻晃着酒壶。
“不行了,已经醉了,醉了。”千酌说着把头埋入双臂中,她感到脸上有一丝一丝的水汽,渐渐浸入了她的双袖中,灼伤了双臂。
》》纵使相逢应不识
聂清扬竟然被拒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聂家女儿不嫌那人杀手的身份,愿意屈身下嫁,那人却说在他心中早有一人,他心中那人胜过清扬千倍。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千酌鸣琴而唱,对赖着千酌楼的黑衣男子说,“你真是造孽。”
剑说:“我只是说实话。”
“实话最伤人。”
“但也不能说假话。”
“剑呀剑,你不像个杀手。”
“我要走了。”放下杯子,展颜一笑,俊秀飘逸,竟有几分晋魏遗风,像文人墨客,的确不像杀手。
“千酌,”他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以前认识。”说完再对她微笑,伸手搂过她的腰,把她搂入怀中,感到她开始微微僵硬,再慢慢放松。
“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他问,她没有回答。
他想,世间能让人红颜白发的或许就只有情之一字了。
放开她,转身走了。他没有回头,没有看到千酌水汽弥漫的眼。
“夙夜、夙夜,他真的,忘了我。”千酌笑了,叫着那个店小二的名字,然后往后倒去。
她的唇角有血迹。
》》朝如青丝暮成雪
“夙夜、夙夜,他真的,忘了我。”她说。
夙夜抱起她倒下的身躯,擦干她唇角的鲜血。
“千酌,你这是……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喝下毒药?”
“对不起……但是,我忘不了……他……”千酌微笑着。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那是和风细雨的时候,彩衣的少女笑声娇如乳莺,放上天空的纸鸢飞呀飞呀飞得很高。丫鬟来报说,她爹爹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救过他命的少年。
于是,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她都陪伴着那个叫做剑的少年。
“你叫剑,但是你为什么却用刀呢?”
“剑是父母取的,刀是师父教的,为什么叫剑的不能用刀呢?”
“可是……感觉好奇怪!”
“笨蛋,有什么好奇怪的。”
……
她只是很单纯地喜欢着那个叫剑的少年。娘笑她说,这小妮子思春咯。她转过头,娇俏的双颊应害羞而越发美丽。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正是她心仪的那个剑,他亲手推开了她,亲手毁了她的一生。
夙夜说,那晚他路过赵家,却见到了满屋的尸体。
他们的胸口上都有一个洞,鲜血曾经从伤口汩汩流出过,然后结成了黑色的痂。只有她的身体是完好的,于是,夙夜救活了她。
但是,因为毒的关系,让她一头乌丝变成银发。
失去家人的日子里,夙夜一直陪着她。
那些日子,她喜欢看着水看着云发呆,她总是想起那天叫剑的少年如同往常一样微笑着,把掺了剧毒的酒递给她。
夙夜一直看着她坐在窗前发呆,目光呆滞,如同一个雕塑的娃娃。
直到一天,她突然对夙夜笑了,把夙夜吓得不轻。
“夙夜,你家真的是做毒药的?”白发的少女问。
“是呀。”
“你家的毒药有没有谁也解不了的?”
“有呀。”
“叫什么名字?”
“杏花雨。”
后来她在洛阳开了一家酒楼,取名叫做千酌楼,只为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杏花雨
剑走出了千酌楼,慢慢往城外走去。
他听说聂家的人觉得他的拒婚让他们丢了颜面,已经结集了人手,准备要杀了他。
世界上想杀剑的人很多,但是他们都杀不了剑。
因为,剑早在十年前就把自己杀死了。
剑的师父在十年前给他一把刀,名叫“彻寒”。
他让他去杀掉一个赵姓人家。
他还记得赵家有个女儿。只是忘了她的长相,也忘了她的名字。
她只是在梦中偶尔出现。
她对他笑。
她对他哭。
……
“你叫剑,但是你为什么却用刀呢?”
“剑是父母取的,刀是师父教的,为什么叫剑的不能用刀呢?”
“可是……感觉好奇怪!”
“笨蛋,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他亲手杀了她的。
他知道,他不下手,他的师父就会亲自动手。
他宁愿亲自把她葬送。
然后,他忘了她的长相,亦忘了她的名。
尽管,那个名字是多么地好听。
他走出了洛阳城,在城郊的地方,忽然觉得心脏好像要剜掉似的痛。然后,腥热的液体从他的嘴中淌出。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
“好啦,不准喝了!你这个酒鬼!”
“谁让你家这么多美酒!”
“不许喝不许喝!娘说那是我的陪嫁!”
“嗯,这个叫什么?”
“杏花雨。”
某日,有人在洛阳城外发现了剑的尸体。
那日,千酌楼也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