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暖江白》良舟非木

21、021小孤山

　　尚未到山底，夜白便听到了前面的一片人声鼎沸，甚为热闹，这时候，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夜白听见前面的车夫传来话语：“郡主，前面马车拥挤，怕是过不去了。”
　　夜白掀开轿帘，跳了下去，一身紫色男装，发髻高高竖起，颇为神采飞扬，身后阿绿忙跟着跳下来，怀中抱着的大氅轻轻一抖，披在了夜白肩上，将她包裹住。不满道：“刚说过郡主要注意身体，这没穿大氅便下车，可是要着凉的。”再看阿绿，也是一身浅色男装，清新淡雅。
　　夜白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咂舌，这大年初一，可真是热闹，虽说这小孤山周围空旷，可上山的路只有那么一条比较宽阔，是以都围绕在这条路口，一时显得有些拥挤。
　　再看前方，有不少的军士，相必都是来维持秩序的，一排排，疏导着拥挤在一起的马车，山路之上，也依稀看到沿途布置了许多岗哨，夜白奇怪道：“只不过是上山祈福，怎的这么劳师动众，派遣了这么多的军队来？”
　　“郡主有所不知，这虽只是祈福上香，可这初一，扶风城中许多官员贵胄，家眷亲属，大都要过来，这军队，一来维持秩序，二来是为保护。”接话的是方才的那个车夫，他原本就是扶风城中之人，因为熟悉路线，方才被派来赶车。只是顿了顿，又有些疑惑的道：“只是不知为何，今年的守卫似乎比往年多了许多。”
　　夜白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古人敬畏神明，如此盛况，倒也不足为奇。
　　后面凤歇，岚浮二人的马车依然跟来，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此次出行轻车简行，府中只来了三两马车，夜白独坐一辆，一辆装些轻简物什，所以只好让凤歇与岚浮同坐一辆。
　　两人一下车，旁边的喧闹声便滞了滞，瞬间便有无数双目光看了过来，夜白无奈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实在太过耀眼，突然又庆幸自己方才换了男装，若是着女装，恐怕要被这一双双嫉妒的眼神杀死。
　　待两人走进，凤歇眼神不由得扫了眼夜白的装束，却没有说什么，倒是岚浮，轻轻一笑:”楚兄今日的装扮，实在叫人眼前一亮。”
　　夜白笑笑，正要开口，突然看见那后面跟着的第三两马车上，先是青衣的谢安景下来，后面跳下来一个着灰衣的瘦小身影，三两步便窜了过来，看见这边站着的夜白，忙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兴奋道：“郡。。。郡主。。。”
　　夜白看见这个人影，不由惊讶道：“阿福？你怎么也来了？”府中仆役众多，夜白对这阿福却是印象深刻，这便是那日自己去厨房偷吃顺手赏了他一个鸡腿的那个小伙子。
　　“嘿嘿，”阿福咧嘴一笑，道：“我跟管家说，我最了解郡主的喜好，郡主喜欢吃什么，我都知道，所以管家就同意我跟来了。”说着，拍了拍怀中鼓鼓囊囊的一只大包裹，自豪道：“郡主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夜白哑然失笑，道：“就你鬼点子多。既然来了，便跟着吧。”
　　谢安景自从上次的事情，倒是平和安静了许多，只温和的向夜白行了礼，便不在多话，默默站在一旁。夜白朝他轻轻点头微笑。
　　阿福一张娃娃脸兴奋的通红，立刻在夜白身边立正站好。夜白想了想，又嘱咐他道：“此次出门，我以男装打扮，以后记得叫我公子，千万不可弄错。”
　　阿福慎重点点头，一脸认真，夜白笑笑，转头看向凤歇几人，道：“看这样子，前面一时半会还疏散不开，此地离山路也不远，还是走过去吧。”
　　好在此次只准备在寺中居住一晚，寺中一切从简，倒也没有多少行李，一行几人，便准备弃车步行了，几个车夫驾着马车离开去寻找可以停靠之处，夜白活动活动胳膊，笑道：“许久不活动，怕是都生疏了。”
　　凤歇走上前来，跟在夜白旁边，不动声色隔开了看过来的岚浮的视线，低声道：“山路难行，郡主要小心。”
　　夜白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们出发吧。”
　　夜白与凤歇在前，谢安景，阿绿与阿福随在身后，最后面，方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岚浮与一身黑色劲装的月坠，见前面五人离开，月坠眼中不由的看向身边的岚浮，岚浮低下眉，嘴角无声的翘起，只是一双凤眸，却淡淡的溢出了一丝冷意，转瞬间，又恢复了一脸的云淡风轻，他轻声道：“我们也走吧。”
　　身后，那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神，却一直追随着远去，等四人消失了身影，人群中方才传出一声声惊叹，如此惊为天人，一时间竟出现了两位，叫这些人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马车难行，步行却快，几人不多时便到了山路口，此地军士众多，正在焦头烂额的梳理秩序，
　　当前的一人，浓眉大眼，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凤歇轻声道：“那是城中的谢都统，在南国的军中，也是声名赫赫，没想到这次，连他也来了。”
　　看前面过去的许多人都与此人抱拳问候，其中不乏各级官员衣着华美的显贵，显然此人在南国的地位不容小觑。
　　夜白点点头，依稀记得凤歇似乎与自己说过这个人，几人走近，那浓眉大眼的汉子眼前亮了亮，却未动声色，夜白抱拳问候道：“谢统领。”
　　谢全弯腰抱拳，沉声道：“公子有礼。”这却是他第一次向人开口回礼，立刻便吸引了来往的多人目光。纷纷猜测这位紫衣小公子的来历。倒是方才那几位已经进入山路的官员，回头看了看，心中一惊，却随即又释然，上元节郡主府中宴席，他们是见过夜白的，只是却无人拆穿，只若无其事的回过头继续赶路。
　　夜白笑笑道：“冬季寒冷，谢统领幸苦了。”
　　“哪里，这是在下之职，谈何幸苦，小孤山山路难行，公子一路小心。”谢全拱手，却无多话，挥手放行。
　　夜白点点头谢过，心中已明白，这位谢统领，已经认出了自己，心中不由惊叹，这南国，果真不简单，一个小小统领，竟也有如此见识。
　　几人走远，那山路口方才传出喧哗，一个娇俏的女声低声不满道：“这人何德何能，竟让谢统领如此相待，若是其他两位公子倒还罢了，可这紫衣的小公子，却也无什么惊艳之处。”
　　身边一位青衣公子拽这女子一把，呵斥道：“燕儿，不可胡说。”
　　“本来就是嘛。。。”女子不满嘟哝，看到谢全扫过来的冷眼，却也不敢再言语。心中却起了些怨气。
　　山路之上，夜白裹着大氅，脸却因为一路爬山，涨的通红，这才知道，原来这山路难行，确实是难行，陡峭不说，有些地方还残留着积雪，刚开始还罢了，走着走着，人便逐渐多了起来，想必是前面的路不好走，速度缓下来，与后面的人聚在了一起，一时却也热闹非凡。
　　夜白一行人，有凤歇与岚浮在，颇为引人注目，不时有人悄悄看过来，夜白看了看，果然是女子居多，心中了然。看见前面人速度缓了下来，夜白舒口气，道，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寻了一处干燥一点的石头，几人坐下来。
　　阿福见夜白坐下，忙从怀中摸出一只油纸包，凑过来，道：“公子可要吃些零嘴，此次上山是去寺中，只带了些瓜子蜜饯之类的清淡之物，别的也就罢了，这越国刚运过来的脆枣，在咱们这寒冷之地却是少见，公子可要尝尝？”
　　夜白看向阿福举过来的小包，里面一个个饱满圆嫩的青红脆枣，看着叫人食欲大开，夜白顿时咧开嘴，高兴道：“果然很好。”拿过来一个，要在嘴里，咯嘣一声，清香四溢，甜味弥漫，唇齿留香，夜白心满意足，道：“真是好吃，阿福，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阿福一愣，一张娃娃脸，顿时便红了起来，凤歇与岚浮更是一脸无奈。倒是阿绿笑道：“公子又胡说了，就这一包脆枣便说喜欢，您这也太好哄了。保不齐哪天，人家给你好吃好喝，你就要被人骗走了。”
　　阿福回过神来，一双眼睛闪亮着，结结巴巴道：“公。。公子喜欢吃就好。”
　　凤歇无奈，嘴角却溢出了一丝笑意，正愣神见，眼前出现了一只晶莹饱满的脆枣，下意识的，张开嘴，吃进了嘴里，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夜白伸过来的手。
　　夜白看见凤歇吃了下去，笑道：“是不是很好吃。”
　　不等他回答，又从油纸包中抓了一把，递到旁边笑而不语的岚浮手中，月坠正要替岚浮拿着，却见眼前一只青葱小手伸了过来，手中是几只清脆的枣儿，看了看夜白笑意盈盈的脸，又看了看自家公子，看岚浮点头，方才伸出手，接了过来。
　　又转过头来递给谢安景阿绿阿福几只，夜白方才丢了一颗在自己嘴里，看着阿福小心翼翼的接过脆枣，却舍不得吃，揣在怀里一脸满足的样子，夜白笑笑，这小子，回去恐怕又要跟那帮小丫鬟吹嘘了。
　　几人悠闲的吃着枣儿，山路上过路人不时好奇看过来，夜白也不以为意，在凤歇与岚浮身边，自己都已习惯。
　　捏一颗脆枣丢进嘴里，吃掉枣肉，剩下的枣核被夜白噗的一声吐出，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掉在山崖边，滚了滚，没入一簇草丛里。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娇俏女声：“这佛门清静之地，怎的还有人随处丢弃这污秽之物，这是对佛祖的不敬，这位公子穿的仪表堂堂，竟不知是这样粗鲁无礼之人。”却是明显不怀好意。
　　夜白一怔，回过头，便看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眼含挑衅的看向自己，那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位青衣男子，此时正一把拽住身边那少女，歉意的看向自己。
　　夜白心中好奇，自己不记得招惹过这位女子，怎的这女子对自己如此含有敌意。凤歇面色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夜白拽住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转过头来，夜白看向那少女，开口道：“这位姑娘看样子也是大家闺秀，说话如此言辞锋利，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对佛祖不敬了？”
　　那华衣少女眼睛扫过夜白拽住凤歇的那只手，冷哼道：“佛门清净之地，公子随意吃喝也罢了，还将吃过的枣核随地丢弃，岂非对佛祖不敬？”
　　夜白见她目中闪烁，更是不时扫过凤歇与岚浮两人，心中微叹，看来这麻烦，是冲着这两位来的。想了想，夜白开口道：“这脆枣生长于山林野地之中，我吃了果实，将枣核扔回土地之上，本就该如此，有何不妥吗？”
　　“你。。。你强词夺理！！”那少女气急，瞪向夜白。
　　夜白站起身来，看向方才枣核落入的那簇草丛，缓缓道：“这万物生长于土地之上，土地为根，生长结果，本就不是结局，这脆枣结出果实，被我食用，此为这粒脆枣的命，但若留下枣核，扔回山间，若遇良土，自会扎根生长，此为运，生死轮回本无界，如今我给了这粒脆枣一丝生机助它另觅良土，本是一善举，姑娘怎的要说我亵渎神灵！“
　　夜白抬眼看她，目中灼灼：”我将此中缘由讲与姑娘，姑娘却说我强词夺理，我看并非是在下强词夺理，而是姑娘才学浅薄，是非不分罢了。”
　　那少女面色清白，怒视夜白，却说不出话来，夜白冷哼一声，不愿与她多做纠缠，道：“姑娘如此大费周章上山祈福，却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相必并无佛缘，在下听说佛光寺中住持慧能大师今日会开坛讲经，姑娘若是有空，便去听听吧，莫要浪费那香烛纸钱去求佛祖保佑了。”
　　说完，一拂手，再不理那两人，坐会了自己的位置。
　　那少女面色阴沉，倒是旁边青衣男子最先回过神来，朝夜白一拱手，真诚道：“公子大才，在下闻之振聋发聩，此次是舍妹莽撞，还望公子海涵。”见夜白微微点头，他复又拱手，道：“既然公子有事，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说完，拉住尚不甘心的华衣女子，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