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暖江白》良舟非木

18、018针锋

　　一夜好眠，许是最近太累，夜白吃过晚饭，沾枕便睡着了，一觉睡醒，觉得神清气爽，阿绿早早就备好了洗脸水，见夜白醒来，忙过来为她穿衣，却不是平日常穿的素衣，大红的颜色，上面绣着细密的攒金花纹，一派喜庆华贵，夜白揉揉眼睛，好奇道：“今日怎么换了衣衫，有什么事吗？”
　　“郡主忘了？”阿绿笑道：“今日可是大年三十了，今夜可是除夕，郡主要穿的喜庆些才好。”
　　夜白揉揉额，这才想起，已经到了年节，近日为谢安景的事情烦忧，竟也没有注意到。看着阿绿前前后后的忙碌着，夜白忽然想起还在卧榻的阿碧，问道：“阿碧可好些了，今天除夕，阿碧可要与我们一起？”
　　阿绿帮她梳着乌黑的长发，笑道：“阿碧姐姐好着呢，郡主关心，阿碧姐姐都知道，只是除夕之夜，阿碧姐姐腿脚不便，说是就在房中歇着，有小巧她们陪着呢，郡主不必担心。”
　　“哦，”夜白垂下头，有些遗憾，沉默良久，突然开口：“凤歇呢，回来了吗？”
　　阿绿抿嘴一笑，却是不直接回答她：“郡主自从凤歇公子离开之后，可是每日都要念叨几遍，凤歇公子若是知道郡主如此挂念，必定是心中欢喜。”
　　夜白敲敲阿绿额头，又气又羞道：“阿绿，谁教你的这些话，连我都敢调笑。”
　　“郡主，”阿绿揉揉被敲的地方，撅起嘴不满道：“阿绿说的可是实话，郡主耍赖！”
　　“哼，”夜白扬起眉头：“我就是耍赖!”
　　“好好好，”阿绿帮她穿上鞋子，说道：“阿绿说不过郡主，这府中可是热闹的很，郡主可要出去看看。”不自觉的，脸上带着些狡黠的笑容。
　　夜白点点头，既然是过年，那便在府中逛逛也好。
　　两人笑闹着打开门，一股清新的微风吹了过来，天上飘着薄薄几片雪花，天气清爽，夜白不由得看向了院中那株红梅，然后，夜白呆愣住，不自觉的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片红色。
　　红梅是嫣红，挂着轻飘飘几片白雪，然而，比它更红的，是梅树下的那抹绯红，绯色的衣角飞扬，乌黑的发丝飞扬，肩头落着几片白雪。那个人临风而立，眉目潋滟，面庞绝美，嘴角噙笑，恍若是梅花化成的妖精，与那开的嫣红的梅花自成一体，直直撞进夜白眼中。
　　夜白忘记了说话，夜白说不出话来。直到那人微笑着上前了一步，轻轻唤她：“夜白。”他就如此自然的唤出了自己的名字，就像他一直都是这样唤她。
　　夜白眸中都是那么绯色，等到他轻轻唤她，纯黑的眸中忽然唤出一抹色彩，灿若星辰。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流，夜白眼中泛出泪光，猛地，她跨出了房门，像梅树下朝她微笑的那人奔去。
　　凤歇只见那少女一双明眸，直射入心，尚未反应过来，怀中以多了一个温暖的身体，凤歇低眉，看见少女那柔顺光滑的发丝，轻轻浅浅的香味袭来，凤歇知晓她不喜香料，那么这香味，凤歇身体僵了僵，逐渐的，眸中缓缓溢出柔软，凤歇伸手，揉揉怀中人的头发，笑道：“只不过出去了几日，郡主这是受什么委屈了，怎的如此激动。”
　　阿绿远远站在门边，笑道：“凤歇公子，郡主这是思念您思念的紧，哪里是受委屈了。”
　　夜白听见阿绿这样说，忙回过神来，方才注意到自己还紧紧地抱着凤歇，不好意思的松开他，低下头，道：“没有，只是今日突然看见你，心中欢喜。”
　　凤歇看着面前低着头不好意思的少女，耳朵变成了粉红色，知道她是害羞了，脸上露出笑容，道：“今日是除夕，我定是要回来陪着你的。”
　　夜白抬起头，眼睛还带着些许点点星光，她拽住凤歇袖口，道：“凤歇，我听阿绿她们说，每年初一，扶风城中的人都会去城后的小孤山上祈福听禅，我们也去好不好，还可以在山上住几日，听说山上风光大好，只是冷了些，阿碧脚受了伤，怕是不能去了，我们可以带着谢安景去，想想他在府中都快闷死了。。。”夜白絮絮叨叨，似是要将这几日攒的话都说给凤歇听。
　　凤歇看见站在面前的少女，低了自己一头，却拽着自己袖口，仰着额头，一双明眸闪闪的盯着自己，絮絮叨叨的似乎说也说不完，眼中一抹笑意，真是像粘人的小兽，却也舍不得推开。
　　院内一派温馨祥和之气，只是蓦然地，突然传来一个清寂的声音：“郡主院中风景尚好，岚浮却是有幸一观了。”
　　夜白一怔，住了口，转过头，便看见院门口站着的岚浮与月坠，依旧是月白衣衫，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然而夜白却觉得不对劲，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自己本来是拽着凤歇的袖口，此时却是被凤歇握住了自己的手，护在了身后，夜白张张嘴，刚想要介绍，门口的岚浮已经走近，微微拱手道：“这位，便是凤歇公子了吧，白某不才，见过凤公子。”
　　凤歇脸上笑意尽去，面色冷峻，冷声道：“你是？”
　　夜白恍然，终于知晓岚浮今日为何不对劲，往日里他总是礼数周到，待人接物皆是温和客气，只是此时，夜白却从他的眸中，看出了冷意，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夜白这几日常常与他商议事情，是而对他也算了解，只是隐藏的极深的一抹冷意，却让夜白察觉了出来。
　　岚浮微微一笑，道：“在下姓白，名岚浮，字，璇玑。”
　　“哦？”凤歇似乎并无多大惊讶，只是挑眉看他，嘴角一抹不知名的笑容，道：“玄机阁的璇玑公子，我竟不知合适来到了郡主府。”
　　天空中飘着的几多雪花不知何时停了，天空微微吹来一阵凉风，院中几人的衣角皆被吹起，月白的衣，绯色的衣，相映成辉，两位相对而立的人，一位白衣飘然，一位绯衣妖娆，却是惊人的和谐。
　　岚浮微微低眉，看了一眼两人袖里紧紧相握的双手，眸中忽然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冷漠，面色如常，岚浮依旧是微笑：“白某不才，江湖飘零，抱负难施，故而投靠郡主，期盼有一日能不坠青云，宏图得报。”
　　“哼，”凤歇冷哼：“玄机阁的璇玑公子，声名远扬，若是为了名利，朝廷之上岂不更加合适，屈居在小小南国，恐怕先生之志，有生难报。”
　　“凤歇公子说笑，小小南国，亦有可取之处，何况北幽虎狼之地，我一小小阁主，恐举步维艰，听闻郡主德行厚重，白某投之以桃，相信郡主必会报之以李。”岚浮依旧浅笑。
　　夜白见气氛凝重，凤歇更是一副如临大敌之感，忙上前道：“凤歇，岚浮公子并无恶意，他是府中的客卿，凤歇不必如此慎重。”
　　凤歇偏过头来看她，面色缓和了一点，终于道：“郡主想留他便留着便是，只是我们毕竟初来南国，万事小心为上。”
　　“嗯，”夜白点头，又看向岚浮方向，笑笑道：“岚浮公子不要介意，凤歇向来不喜与人交流，得罪公子的地方还望见谅。”
　　岚浮微笑低头，道：“岂敢。”
　　凤歇一直盯着岚浮的方向，目光冷寂，见岚浮此时低头，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翘起，突然冷声开口：“岚浮公子可是北幽人氏，凤歇见到公子，便觉眼熟。以前可否见过？”
　　岚浮眼角一抹暗光闪过，面色如常，浅笑道：“岚浮从未见过凤歇公子，只是，见到凤歇公子，岚浮也有一见如故之感，真是奇妙。”
　　两人皆是直直盯着对方，话语客气，气氛却是冷凝，夜白忙到：“既然有一见如故之意，那可真是缘分，”见两人并无接话之意，夜白又笑笑道：“岚浮公子今日怎的过来了，可是有事？”
　　岚浮收回目光，转向夜白，微笑道：“这几日忙碌，不见郡主过来饮茶，便拿了些茶叶来赠与郡主，遥蓝国的紫姜茶最是温润养胃，冬日来饮，有抗寒之效。”
　　夜白看向月坠，果然手中提着一只小盒，忙笑道：“公子有心了，”又偏头吩咐阿绿：“收下吧。”
　　外面站了半日，夜白觉得有些寒冷，不自觉吸了吸鼻子，凤歇见她鼻头冻得通红，道：“郡主可是觉得冷了，还是进屋里去吧，早间寒冷，吃过午饭，出了太阳，便可以在府中逛逛。”
　　夜白本就觉得寒冷，听他这样说，点点头，向二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进屋去了。
　　凤歇见她进去，方才回过头来看向院中依旧站立着的岚浮，眉目潋滟的脸上全然不复方才温和，道：“听闻岚浮公子最是好茶，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与公子同饮？”
　　岚浮微微低头，眸中闪过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开口道：“凤歇公子相邀，必当遵从。”
　　白梅树上，白色梅花上面沾着滴滴水珠，那是雪花融化而成，更显得梅花娇弱欲滴，梅树下，相对而坐的两人，白衣公子眉目柔和，细长的丹凤眼浅浅低垂着，静静的煮着茶，身边一只小巧的红泥火炉缓缓散发着热气，上面的茶已近沸腾，丝丝茶香氤氲出来，对面绯衣公子，眉目潋滟，绝色倾城，却神情冰冷，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人。无人说话，气氛静谧的有些诡异，却渲染成一幅静谧又美丽的近乎模糊的画面。
　　良久，壶中水终于沸腾，白衣公子低垂着的眉轻轻抬起，细长的丹凤眼在雾气的蒸腾下渐渐浮现出墨染的神采，将茶缓缓倒入面前两只青玉茶杯，茶香逐渐溢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捏过茶杯，放在面前一只沉默不语的绯衣男子面前，嘴角露出微笑：“好了，凤歇公子尝尝。”
　　凤歇接过茶杯，缓缓抿了一口，皱眉，道：“不是紫姜茶？”
　　“紫姜茶性温热，偶尔饮些倒也无妨，若是长饮，怕是会上火积热。”岚浮缓缓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道。
　　“那你还。。”凤歇想起方才送到夜白那里的茶叶，猛然一惊，想到了些什么，却是住了口，讶异的看向岚浮。

　　“凤歇公子是聪明人，”岚浮微笑，看向对面一脸讶然的凤歇，道：“寻常的人饮多了紫姜茶会上火积热，可是郡主却不会。此中缘由，想必公子比我清楚。”
　　凤歇皱起眉头，冷冷看向面前的人，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白某不才，进府之前必要做足了功夫，才会得郡主器重，并无恶意，请公子不要见怪。”岚浮笑笑，复又饮了一口茶，才道：“但也有些许偏差，”抬起眉，看向面前的人，道：“其一，我知晓华阳郡主性情骄纵喜怒无常，入府以来，却发现并非如此，其二，素闻华阳郡主宠爱一美丽男子，然而那位男子对她却是唯恐避之不及，初见公子，却发现公子似乎对郡主极好。”
　　凤歇眼中一片冷寂，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岚浮，半晌才道：“那又如何？”
　　“据说，这一切都是缘于郡主落入冰河失去记忆之后，只是岚浮奇怪，失忆真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吗？”岚浮盯着面前的绯衣男子，眸中却是一片清明。仿佛真的只是有些好奇。
　　“这与你无关。”凤歇低下眉，道。
　　“这自然与岚浮无关，”岚浮嘴角浅笑，全然不顾面前人阴沉的面色，道：“岚浮于郡主，只不过是众多客卿之中的一位，只是，往后要随侍在侧，自然要多问两句，公子莫见怪。”顿了顿，又似无意道：“凤歇公子与郡主最为熟悉，自然比白某更知晓郡主为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凤歇放下茶杯，杯中溅出几滴热水，落在茶几上。“我虽一直居于北幽，却也知晓你璇玑公子大名，若说你真的只是有此目的，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么，凤歇公子呢，真的只是安心随侍郡主身侧吗？”岚浮挑眉看他，面上的笑容却是有些冷：“莫说以前你并未甘心，就算如今你对郡主百般好，却也敢说你毫无二心吗？”眼中讥讽神色一闪而过：“凤歇公子，最近南国之中越国人员往来频繁，人尽皆知。你有怎样的心思，我并非不知。你我二人皆都不是单纯良善之辈，只是我白岚浮却敢发誓，并无谋害郡主之心。”
　　凤歇冷笑看他：“但愿如公子所说，我与郡主如何，并不是公子该关心之事。”
　　“那是自然，”岚浮脸上恢复云淡风轻的笑容，道：“凤歇公子，如今郡主信任你至深，只是到时公子若是有了离去之意，可要早些做决定，毕竟，这越国，可是只有一个。”
　　凤歇面色顿时黑了下来，冷哼一声，站起身，拂袖而去，留下白梅树下嘴角噙笑的白衣公子。
　　月坠出现，担心到：“公子，这个凤歇，实在棘手。”
　　“无妨，”岚浮挥袖，面上依旧是浅笑：“郡主即使再信任他，届时越国大乱，就由不得他不回去了。”只是那眸中，却有了些许冷意，越国的三皇子，当年那个被送到北幽的质子，恐怕很多人都忘记了吧，越国太子与二皇子斗得两败俱伤，若是他突然出现，越国将会激起多大的波涛，想到那些人的神情，突然间心情就好了许多。岚浮看向手中的茶杯，眸中渐渐浮现起一丝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