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然》澈冽木格

3、第3章

　　施落心思细腻且敏感，两个月的时间，脱离了原来苦闷的学校环境，她感受到了什么是社会。

　　与施落三人一起进公司的还有七人，也是刚刚毕业的学生。十个人，在会议室中，一一认识了。施落略微环视了一下，七人并没有很显著的外形特点，能让她用第一印象记住。一人一件产品，一份工厂的成本表格单，一份车间制作单，一支笔，一把尺还有一个计算器。这些都是施落熟悉的东西，这两个月里，陪伴了数年的学习用具，被替换了下去。

　　考核很简单，与施落平时接触的工作相似，只是看个人的学习程度。至少，对施落来说，她自我感觉做的很完美，两分单子做好后，仔细检查了两遍，施落才交到业务部。这时，时间到了，大家也都交上了手中的“试卷”。虽然充满了信心，但施落还是担心出错，她不想落在别人后面，她很想进业务部。

　　在期盼、担忧、焦虑中，第二天，进入会议室，她收到了业务部门的通知。至此，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施落结束了她的试用期工作。三人中，孟海涛也进了业务部，王秀去了仓库；七人中，也有二人进了业务部。仓库是个清闲的所在，但薪水相对也少，也没有什么发展前途。施落在王秀眼中看到了暗淡。这对形影不离的人，在工作时间要分开了。走出会议室时，看到孟海涛在跟王秀低语说着什么，施落想，是在安慰她吧。这时候，施落突然有些羡慕王秀了，有一个人关心，那种感觉，应该很舒心。

　　用了晚饭后，仰望漆黑的夜空，施落去了工厂内的公用电话亭。宿舍楼道有几部电话，但每次都是人满为患，所以，施落极少用，一般都会走远一些，用公用电话。除去刚到工厂时给家里去了一个电话，施落半月或一个月打一次。其实，电话中没什么话可说的，母亲会问，吃的习不习惯，住的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心。这些话，施落以前从未从母亲口中听过，即使在大学时也一样。这时听到，施落心中感到了一点温暖，毕竟是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时，弟弟会抢着接电话，施落便多了问话，她很关心弟弟。

　　施落对母亲说，周末我去邮局汇钱给家里。母亲语气中满是欢喜，施落就知道，母亲总是这样，对钱很吝啬，即使有钱，也在生活上非常节俭，平时吃的用的，都是简单的。她记得，家里的家具，都是她小时候开始用的，甚至有些还是母亲结婚陪嫁的老家具。施落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时听到母亲说，你自己要够用，不用急着寄。施落只当是母亲在安慰她，便说了平时用不到什么钱，吃住都是工厂里负责，让母亲放心。

　　施落一直想还那一笔款给父母。那是升高中时的附加费用，三千块。只因为中考时差了五分。初三上半年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病，让施落在家呆了一周。从未生过大病的施落，病势汹汹，吃药打针，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身体的病痛。那次后，施落在功课上落下了一些，最终没有赶上原来的成绩。也是那次大病之后，施落便极少了生病。那时的三千块钱，对农村来说是一大笔款。父母却没有说出让施落伤心的话，只是问她，想不想读高中，施落点了点头。

　　二姐带她去了那所重点高中。施落被校园里的古典气息所吸引，跟着二姐进入办公楼，主任室。二姐的口才很好，她亲切的叫着那个主任，并套着关系，施落后来才知道，那个姓黄的主任，与他们是一个镇子的人。但施落却对那个满脸肥肉的人，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厌恶。看到那人胖胖的手，点着父母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施落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把这三千块，单独还给父母，这是她欠她们的。

　　握着手中的两千块钱，施落感到了沉甸甸的重量。试用期每个月的六百块，加上来时家里给的一千，取出两百，把其余的两千块，全部放进了包里，去了邮局。雾蔼蒙蒙的工业区里，阴沉的气氛，不再让施落感到迷惘与压抑，她眯起眼，看到了透过阴云斜射下来的阳光，很耀眼。

　　业务部里有十个人，陈主任是头儿。陈主任说，欢迎你们啊，上次的测试，做的最好的是施落，你们看看，同样是一起学习的，人家施落的写的一目了然，主料副料分的清清楚楚。大家翻看着那些表格单，施落看了一下其它人的，果然做的乱七八糟的，心中突然对自己充满了无比的信心。

　　领到一份办公用品，施落有了自己的办公桌，浅灰的桌子，白色的办公用纸，黑色的自来水笔，拿在手里，施落感到了充实。闻到各类表格单上淡淡的油墨味道，施落很喜欢，她渴望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坐在明净宽敞的办公室，忙碌的工作，挥洒青春，直到有一番满意的事业。

　　对于电脑，从高中时，施落就接触过。但那时候，只有DOS，而且只是摸了一下电脑而已，对电脑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很神秘。直至大学，计算机课上，才懂了网络与WINDOWS，只是，对施落而言，她接触的也只是用WORD做一些最基本的东西，甚至打字也只是用拼音，更不用提邮件、五笔与网络聊天了。业务部只有四台电脑，陈主任单独一台，其它的，便是公用的。每至晚上加班时，新来的四个人，一人一台电脑，开始练习五笔，整个室内，充满了答答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施落专门买了一本五笔的小册子，熟记五笔口决，剩下的便是练习。由开始的生涩，到最后的熟练，用了近一个月。这个时候，施落已经可以不看键盘，顺手拈来。

　　渐渐的，施落熟悉了每天接触的同事们。除了孟海涛，施落与刘微最熟悉。刘微是老员工，只有高中学历，老资格的职员。刘微并不只是呆在办公室，她经常要去样版房，产品的车缝及制作，从刘微身上，施落学到了更多。施落的世界，更加宽广起来。

　　刘微说，施落，带你去镇中心玩去。施落说好。来了两个多月，她甚至没有踏出工业区，最多的，只是去附近的商店里购一些生活必须品。这里的镇子，繁华程度，让施落作舌。夜晚的街景，很热闹，两边的店铺、商厦与酒店，灯火通明。还有一些小食店，更是有着络绎不决的顾客。

　　指着用污泥封起来的鸡蛋，施落问刘微，那是什么？皮蛋。施落第一次见皮蛋，问刘微，好吃吗？刘微让她买一个尝一下，因为味道她也说不好。轻轻的剥开外面的泥壳，显出来的是浅灰色的鸡蛋壳；剥去蛋壳，露出来的褐色半透明的蛋清，闻了一下，有一点点碳氨的味道。

　　碳氨是一种肥料，施落在家里做农家活时，常常会用到，那种刺鼻的味道，庄稼却是很喜欢。每每暑假，玉米地里，父亲用铁撅刨着坑，姐姐抓一把碳氨洒进去，施落跟在姐姐后面把坑埋平。一个一个，在玉米棵旁，被根吸收，化作了玉米的食粮。

　　施落轻轻舔了一下如果冻般的蛋清，蛋清轻颤，尝不出是什么味道。旁边的刘微笑了，说施落，那有这样吃的，一口咬半个，试试。施落于是真的张大一口，吃了近半个。蛋清与蛋黄，滋味慢慢展开，刺激着口中的味蕾，如母亲腌的咸鸭蛋，只是更软腻，那股淡淡的碳氨味道，不见了。施落吃完后，刘微问她感觉怎么样。施落笑笑说，一般般，没觉的怎么好吃。刘微说，这个东西不能多吃，偶尔尝尝就行了。施落点头，她也觉的，有这种味道的食品，是不能多吃。

　　试用期的结束，也给施落带来了薪资的增加。施落开始买一些没吃过的小食品。她迷上了一种薄脆的饼干，一块钱一条，多种口味，取出一片，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清脆的一响，饼干的味道便在口中弥漫。好吃，施落满足的评价。直到有一日，施落发现腰部多出来的肉，才想到了饼干的作用，便难舍的控制了购买的欲望，每次再去超市，留恋的看着货价上的饼干，狠狠心，才未放入购物篮中。

　　第二年，工厂两个股东，因为资金问题，最终拆分。施落与几个老资格同事，包括陈主任，一块跟了另一个股东，进了公司，离开了工厂，离开了工业区，去了另一个城的中心区，那是一座纸醉金迷也充满机会的城市。新人中，只留了施落与许健，孟海涛也留在了工厂。离别前，与情侣二人聚餐，孟海涛说，我们决定回老家了。施落了然，没有太多的吃惊，因为这在她的预料之中。拆分，与其说是因为资金的问题，还不如说是管理问题。施落听陈主任说过，另外一个马董，不善管理，行业也不对，只有资金注入，而且插手太多，导致萧董不满意，因而萧董决定带出自己的一部分人来专营公司，不再做生产。看着眼前感情一直那样好的二人，施落说，祝你们白头谐老。说这句话时，施落用了百分的诚心。

　　施落经常想起初来南方时的情景，那时候那么年轻，不觉的疲倦，总是充满着活力，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仿佛，一切都可以唾手可得。同来的同学们，后来回老家的，换工作的，都慢慢的离开了这里。只有施落，坚持了下来。

　　记得离开工业区的时候，一辆大大的货车，装满了样品与物料。所有的办公用品，除了必要的资料，全部没有带。萧董说，我们全部买新的。那是施落第二次见那个中年台湾男人，依然帅气的五官身段，可以想象年轻时的英俊。她印象很深刻，陈主任那充满崇拜的口吻，对他们叙说这个成功男人的事情。男人白手起家，从业务员一步步做到百万资产，然后开公司，再开工厂，资产积累，更加扩大。只是从工厂再到公司，施落理不清这其中的概念。但她知道，这个人将是她的顶头上司。未来的一切，又将是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