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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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亮了。
原本都是灰蒙蒙雪光和山影，现在又变成白的了。吴邪眯了眯眼睛，想睁开却还是不太适应。昨晚掉到雪坑里以后，他已经躺了五六个小时，幸好晚上没有再下雪，不然的话，大概早就被活埋了。
2015年的秋天，他兑现着十年前的一个承诺，负载着沉重到几乎快背不动的思念，算好了时间，来到了长白山。原本以为可以马上见到心心念念记得的那个人，却没想到快到目的时，一场意外的大风雪，还是将他困在了这里。
他原本带了两个伙计，也已经失踪在这茫茫雪山里。他不是不知道这条路的危险，可是骨子里还是固执地希望见到闷油瓶时人越少越好。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不，即使说不出一句话，他也希望身边不要有太多人。
为了这次见面，他用孤独和忍耐做铺垫，十年间经历过太多人世沧桑，有太多朋友和敌人的聚散，可是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努力地活下来，不仅仅是为了重担和责任，更为了这个十年之约。
而今，终于还是功亏一溃。
人，终是胜不了天，尽管他对长白山的地形和气候已经了如指掌，尽管带了足够的装备，可是在这茫茫的雪山上，人就如沧海栗米一般微小。任何一场小小的变故都足以将他毁灭。
毅力和决心成为了空话，个人躯体的限制终于让他倒在了离云顶天宫不远的雪坑时。
摔下来时他没有太多挣扎，凭着过去的经验，知道动作越大反而被深埋的机会更大，之前还有一个闷油瓶折回来相救，可现在闷油瓶却还在青铜门内。
吴邪不敢去想‘生死未卜’这个字眼，这么多年来，每每想到张起灵，他都深信在门的另一边，小哥还是那样淡定从容，十年的约定是双方的，自己能够苦熬下来，小哥，一定也不会轻易放弃，何况，他又是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人。
但吴邪终于还是苦笑了，他仰躺在一人多宽的雪坑里，看着头顶上那片雪晴后纯净的天幕，冷或者痛已经不是太强烈的感觉，他能感到身体的能量在被自然疯狂地吸收，以至有点轻飘飘起来，他的心很平静，对于死亡，早就不是什么恐惧的事，唯一，不过是有点遗憾罢了。
小哥，真是对不住，我看来要失约了。
已经爬不上去了，白雪覆盖山顶，不比雪线下的黄绿成荫，现在还是秋天，正值七夕，山下游客很多，天池边挤满了拍照的情侣，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长白上有了许多情侣，大家都深信‘长相守，到白头’的寓意，蜂拥而至。
这些愉快的情侣，在逛着绿荫与初雪的美景时，大概没有想到，在雪线上面恶寒的环境中，有他这么一个傻子，去找另一个傻子，只为了一个口头上的不知真假的约定。
有点累了，眼睛闭上，头晕沉沉的。这是低温造成的困倦，吴邪心里清楚，他让自己平静，可以像那个人一样淡定。十年的经历，他已经喜怒不形于色，除非想到昔日的好友，以及青铜门后那双深幽的眸子，才会让他感到胸腔里的热血滚动。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不会再醒来。做一个长长的美好的梦，回到最初的天真无邪，感受永违的简单纯粹，为自己的生命划下平静的句点。
如果一切重来，他还是当年那个大学刚毕业的愣头青年，他说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再卷入这一场接一场残酷的阴谋里，以及不断地失去身边的亲人和朋友。
以及，遇到无数个不知道该与不该，值与不值的人！
吴邪想知道答案，于是他闭上了眼睛，他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一个全新的，和他现在的状况完全无关的梦。
梦结束的时候，他知道了答案。
原来生命不管是用何种形态，何况方式存在，不管他吴邪是什么样的身份而活，他的故事里，永远都有一个张起灵，怎么抹都抹不去！
“你醒了？”一个平淡得几乎像没有半点感情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可是吴邪却差一点因此而感到了天地的震动，他猛地转身，是的，他用了很大很大的力转身，虽然仅仅只是动了一小小，因为他手脚都受了伤，钻心的疼痛因为称动而遍布全身，可是也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最后，他只有头动了，下落的时候，他保护了头部，头没有受伤。
他看到了那双淡然的眸子。
张起灵正坐在他旁边，一个无烟炉在他们身边燃着。
这是一个背风的小雪谷，仍然是白雪遍野，但风力小了很多，是雪山上难得的休息之所。
吴邪认识这个无烟炉，那是他带上山的，放在一名伙计的身上，后来这名伙计走散，装备也丢了。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管他娘的无烟炉呢，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张起灵，我靠，老子这是做梦产生幻觉了吗？闷油瓶身上穿着那个伙计穿的登山服，没有带雪帽，所以可以看到他凌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脸。吴邪盯着他的下巴猛瞧，在门里这么久，胡子是怎么刮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有心去注意这些，事后吴邪也觉得好笑，可是当时就是这样，他撑着沉重的脑袋，手脚使不上力，急得直冒汗，就是想凑近好好地看看闷油瓶的脸。
张起灵被他怪异的表情皱了一下眉，转身指了一下无烟炉，又指指身上的衣服：“我从一个尸体那里找来的，是你朋友？”
吴邪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话，困难地点头。幸好他身上的衣服也在，所以才没有被冻死！这是多么天大的巧合啊，闷油瓶原来自己出来了，不但出来了，还救了自己！
“你……”他舔舔嘴唇，哑着嗓子，“你……”
说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眼眶不争气地有点湿，想象过无数见面的场景，有拥抱有打架有平静，可从来没有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个满身是伤，一个神色漠然。
张起灵却不等他说完，先说了：“你认识我？”
吴邪心一沉，顿时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你不认识我？”
这样的对话可能听起来很好笑，吴邪却感到越来越浓厚的悲哀。日夜担心的狗血事件，终于还是狗血地发生了！张起灵啊张起灵的，你他娘的真是没心没肺的家伙，就算失忆是你的家族病，可老子和你出生入死这么久，让你舍生忘死地救了这么多次，为什么还是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吴邪无力地重新躺回地上，嘴上仍只是喃喃地重复：“你不认识我……”
闷油瓶是救了他，他们是又重逢了，可是就像梦里一样，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救了另一个陌生人，他们之间的故事又要重写了！
他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转向张起灵，看着他的眼睛。
“小哥，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等下山后，我会好好报答你。”
“我叫张起灵。”
“我叫吴邪。”吴邪继续笑着，“很高兴认识你。”
张起灵深深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柔语气说：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吴邪。”
吴邪在他深深的注视之下突然用力地抬起手，一把扯开了手上的绷带，他这个动作出乎张起灵的意料，几乎是本能的扑了过来，死死地按住他渗血的手臂，愠道：“你干什么？”
“揍你这个装失忆的混蛋！”吴邪愤怒地喊，抬起另一只手，一拳就打向他的鼻梁骨。
张起灵偏头避开他的拳头，但并不退让，反而近身将他一把抱住，用力地压在了雪地上，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
“别动，吴邪！”他轻声说，“会引起雪崩。”
吴邪仍然愤怒地瞪着他，压低声音说：“你看着老子为了接你，九死一生跑上来摔腿断胳膊地差点见阎王，你却还装失忆来骗我！你在门里吃饱饭没事干光顾着思考怎么整人了对吧？张起灵你他娘的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我没有骗你，吴邪。”张起灵清晰有力地说，“过去的一切我已经忘了！我从门里出来，和初生婴儿没有差别，我只想要记得你，以及，开始一段全新的和过去全然无关的生命！”
吴邪一呆，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长长的梦，和过去无关，一段全新的宛如重生般的生命历程。他们过着单纯又愉快的生活，没有作何恶意的争斗和血流成河的阴谋。梦，总能代表一个人最隐秘的内心。尽管现在的吴小三爷已经是道上赫赫有名的狠手，可是在他的内心，还是向往着那份简单和单纯。
而现在闷油瓶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于是，生命真正可以变得全新，小哥的想法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的心突然又柔软而温暖了
“小哥……”
“恩。”
“能再次见到你，就好！”吴邪抬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微笑着说，“对我来说，只要你能回来，就是全新的开始！过去一切都不算什么！”
“我也是，吴邪。”
张起灵微笑，握紧他的手，把嘴唇落在他额头上。
他们彼此的生命，因2015年而改变，告别所有的离别和痛苦，实现一份真正的平凡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