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思诺源

1、港湾

　　我下了班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我掀开锅盖看看，锅内还是昨天的剩饭，提不起我丝毫的食欲。
　　我疲惫地往单人床上一倒，想要睡去，可是五脏六腑的抗议使我无法静下心来。我闭着眼睛趴了一会儿，挣扎着坐起来，准备泡包方便面吃。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不用看，我知道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的只有他。我筋疲力尽的拿起电话，先尽量调整自己的心情，然后脸上带着机械的微笑，温柔的说了话：“喂……”声音甜得发腻，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假。
　　“喂，丽丽，睡了没有？”他温柔的话语响起。
　　我的鼻子酸酸的，就想哭，可是我倔强的忍回眼泪，笑道：“已经躺下了，正在等你的电话。”每天睡前和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他煲电话粥已经成了必修课。
　　“今天工作还顺利吗？中午吃的什么？晚上吃的什么？不要挑食，要……”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语，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当初不停他的劝告，抱着各种憧憬，倔强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几个月，每天两点一线，忙忙碌碌。可是少的可怜的工资仅仅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劳累、疲惫把自己的雄心壮志一点点的磨灭，每天就是为了生存拥挤、奔波在这座喧闹的城市。
　　“你为何不说话？”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说话你都记下了吗？你一个人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否则病了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知道吗？”
　　我吸吸鼻涕，含着眼泪笑着敷衍：“我知道了，放心吧，我这里一切都好！”倔强的性格使我不愿意说实话
　　“你怎么了？”听筒里传来他焦急的声音：“我听你的声音好像哭了……”
　　“没有！……”我极力掩饰道：“刚才吃了点辣椒，辣的流鼻涕……”
　　“哦，那我就放心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挂吧！”他不停地叮嘱着，等着我挂电话。
　　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我的脑海中回忆着和他的过去。他是我高中的同学，我也记不清楚从何时我们坠入爱河，一起考进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一起分配回县城教书。他擅长写毛笔字，画画，是大家公认的才子。我一米六七的个子，长得清秀，是旁人公认的郎才女貌。可是我的心里总有些不满足，他的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七，我穿上稍微有点跟的鞋，看着他还没有我高。他长得也不帅气，皮肤黑黑的，眼睛也不大，还有一点点谢顶。属于撂到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人。有时候我就在想，别人说的郎才女貌究竟是夸奖还是讽刺？
　　我的肚子又开始抗议起来，像打鼓一样咕咕叫。我从床上爬起来，晃晃暖壶没了开水，只好打开煤气灶煮方便面。
　　靠在墙上，看着灶火蓝蓝的火焰。我继续回忆。
　　我来到这个城市有两个目的：第一我想来闯荡一下，都说大城市机会多，没准在这里我就会在这里闯出一片属于我的天地。我还有另一个目的，其实就是就是想甩掉他。我没有他配不上我的感觉，可是我总是觉得，如果没有他，我或许还能找到更好的。可是我们两个的事在那个只有弹丸之地的县城几乎是妇孺皆知，哪里还会有追求着再来追求我？
　　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的，出来到这个城市，挤在人头攒动的人才市场，才知道竞争是如此的激烈、残酷。来到这个城市已经有半年的时间，工作我已经换了三份，可至今仍没有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他还是天天给我打一个电话，嘘寒问暖，从不间断。我从开始的厌烦到现在的麻木。我想时间会解决一切的，我正在慢慢疏远他，忘记他。

　　锅内的水开了，呼呼的蒸汽唤醒了我的沉思，我麻利地把方便面下进锅内。——这是我半年来吃的最多的食品。斗室内飘荡着方便的幽香，可是我闻起来的感觉却想吐。有时候，我会玩味地想，我要是把我吃的方便面一根一根接起来，会不会绕着地球转一个圈？
　　勉强吃了方便面，胡乱洗漱了一番，再看表已经十二点钟。赶紧上床睡觉，明天早上六点还要挤公交到公司上班。
　　为了图房租便宜，我居住的地方属于郊区，到我上班的公司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好在两头都是终点站，上车通常都会有座位，减少了挤挤抗抗的战斗。
　　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嫁一个好的夫婿！这是我祈祷最多的事情，在我的祈祷中我渐渐睡去。

　　正在和周公说梦的时候，一阵刺儿的铃声把我吵醒，我极不情愿地按下闹钟的开关。换个姿势继续睡。闹钟固执地想起第二次，手机的闹钟也响了起来。我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柔柔肿胀的眼睛，挠挠乱的像草一样的头发。半挤着眼下了床开始洗漱。
　　凉水洗了脸，人立刻精神了许多。穿好衣服，梳好马尾辫下了楼，在街角买了一张鸡蛋饼和一杯豆浆边走边吃，往公交车站走。
　　像往常一样坐上公交车，直奔最后一排的位置，经常坐车的人都知道，坐到后排给老年人让座的几率比较少，而坐到前排，做不了几站就要给老年人让座。不是我不尊老爱幼，只是要在车上直挺挺的站一个半小时让我望而生畏。找了个角落安稳地坐下。继续狼吞虎咽地吃我的早餐。
　　到了办公室打了卡，就开始了紧张的工作。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家私有公司，公司的老板和所有的老板一样，只想让员工多干活少发工资。我们几个最低层的员工私下就经常说：天下老板一般黑，都想让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可是只给你发半个人的工资。

　　吃过午饭，站在玻璃大厦内，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天气起了变化。刚才还是烈日当空，这会儿天变得阴沉沉的。空气闷热的没有一丝风。
　　看看表，也不打算中午再休息，准备加加班赶赶文件，免得下午不能按时下班。手机没电的报警声想起，然后自动关了机。
　　下午三时，随着远处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天空黑的像墨染一样，接着是一道闪电，然后是一个炸雷，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在落地玻璃窗上形成一个个雨幕。
　　办公室内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抱怨没有带雨具，没有拿衣服。我早上出门时也没有带雨具，谁知道晴好的天气会突然下雨？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时钟已经指向六点的下班时间，办公室内，同事的手机铃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个人接电话的时候声音都甜甜的。都是老公或者男友来接来送伞来了。
　　看着同事一个个幸福而甜蜜地被男友或者老公接走，我的心里酸溜溜的。接我的人在哪里？诺大的办公室很快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内。
　　我伸头看看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犹豫再三走下了楼梯。
　　站在大厦门口，我看看重重雨帘，不由长长叹息一声。生活为何如此艰难？身边不停有人鼓足勇气冲出大厦，拦截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大雨中。
　　我不想坐出租车，车费足够我一个星期的饭钱。可是跑到公交车站需要十来分钟的时间。就在我咬牙准备冲进雨中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自嘲的一笑，我一定是眼花了，在这里怎么会看到他？可是我定睛一看确实是他！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向院门口的保安询问着什么，然后看到保安指了指，他顺着保安指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裤腿高高卷起，斜斜地撑着一把雨伞，提着一个手袋，在没过脚踝的水里一步一步走着，大雨打在他的雨伞上溅起一层水雾。
　　大厦下面风大，一阵风吹来，吹得他的雨伞一晃，他急忙用手拉着即将吹翻的雨伞。他快走到大厦门口时，停下脚步，用水涮了涮脚，然后继续朝这里走来。他走到大厦门口，看到我猛地一愣：“丽丽……”目光中露出惊喜。
　　我发现他浑身上下，除了头顶，其他的地方已经全湿了，衣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霎那间我的心里也湿湿的。
　　我惊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昨天晚上我听你说话声音不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天就请了假赶了第一班车来看看。按照地址我找到你住的地方，给房东看了我们的合影照片，房东给我开了门。”
　　他的声音和雨水一样敲打着我的心灵。
　　“我看你的屋内都是方便面袋子，你老吃方便面怎么行？我都给你说了多少回了，什么都可以凑合，吃饭不能凑合，身体最重要。”他又开始唠叨。
　　这是多天以来我第一次听着这唠叨像悦耳的音符。
　　“我看雨下的这么大，知道你这个马大哈肯定没有带伞，急得不行。看到你房内有一张你公司的宣传页，就按照你公司宣传页的地址找了来……”他笑了：“路上我还怕走岔了，给你打电话手机又关机，幸好没走岔……来先穿上衣服，给还有拖鞋，这门口水深，要不我背你出去……”
　　“伟……”我鼻子一酸搂住了他：“你对我真好……”
　　他搂着我轻声说：“虽然我的肩膀不够宽阔，手臂不够粗壮，但是我愿意尽我的努力为你筑起一个避风遮雨的港湾……”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眼睛已经模糊，那一瞬间我才知道天地之间只有这里是属于我的港湾，这港湾虽然不是最大、最好的，却是实实在在属于我一生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