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小事》王小柔

2、第 2 章

　　一整个三年级时期都“充实”得不可思议。一方面冯婉的数学极好，附加题要么就是全班都做不出来，一旦有人做出来了，那么其中一定有冯婉，或者只有冯婉。理所当然的，数学老师对冯婉青眼有加，视她为得意门生，总是一脸慈爱地对她说话。另一方面，她的英语没有一点基础，连ABCD都是现学的。而这里的学生从大班就开始学习英语，到了三年级，circle也还是认识的，学习好一点的学生语法造句也有些了解。可对于冯婉，她连试卷里的题目都看不懂，不知道那是要连线还是要翻译。摸考试英语场她彻底败下阵来，在还有一个小时才交卷的时候，她已经全“写”好了，举了一下手示意自己要上厕所。监考老师并没有难为她，点了点头她就出教室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做什么，她慢慢地晃荡到厕所，途径很多个考场都不敢往里看，怕自己看到别人的奋笔疾书和胸有成竹。她在厕所里洗了个手，躲在树荫处看被太阳晒得空无一人的操场，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不然很可能会偶遇巡考老师。
　　回到教室她装模作样地“苦思冥想”并写写看看，直到很久以后，她也仍然记得当时的无助，长大了只需要在选项里瞎猜，至少能写满，至少知道题目的意思。考完英语就放假了，周末。但是星期六晚上得让家长去开家长会，顺便领成绩报告单。冯婉简直不敢进家门，她知道爸爸妈妈不会责怪她，可她该怎么说？说自己英语肯定不及格？说除了英语都考得很好？天知道不及格对于小学生来说有多可怕啊！
　　她大着胆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到小区后头的老年人活动中心的健身器材里玩，她脱掉鞋子光着脚在石子路上一圈一圈地走，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她突然无意识地转了一下头，看到正在看着她的一个大概是同龄人的小男孩。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略黑的皮肤不好意思得红了起来，但还是假装自然地走上前来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冯婉确定他并不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迟疑地说：“你是谁啊？”小男孩笑着说：“我是薛莉莉的同学，上次我们不是一起玩红灯绿灯了吗？你是冯婉吧？我听薛莉莉叫过你。”冯婉点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局促又冷淡得没再说话。小男孩跟着她一块儿走，她在石子路上，他在十字路下，“我叫张樟。”冯婉看着他，收下这份友好，笑着点点头，“哪个zhang？”张樟开心地把书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本作业本，指着名字那栏说：“弓长张和樟树的樟。”冯婉看了一眼说：“哦，知道了。”又怕自己不够礼貌，加了一句，“我是女字旁的婉。”男孩点点头，自信地说：“我知道，婉转的婉。”冯婉正穿好鞋，点了点头说：“嗯，那我先回家了。”张樟点头，仍旧热情地说：“好，下次一起玩吧！”冯婉点头就往家的方向走了，她发现自己一直在点头，多少还是有些慌张，好在也算给了她回家的动力。冯小山和裴玉并没有发现女儿的明显晚归，只是问她考得怎么样，冯婉只态度不明地说了句“还行”就钻进自己的房间去了。她打开自己房间的黑白电视，决定不想其他，专心地看《百变小樱魔术卡》。她只有九岁，不知道“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王小明为什么一见雪兔就脸红，但她希望王小明和小樱在一起。
　　周六下午五点，妈妈没吃晚饭就去了学校，也就是从五点开始，冯婉非常紧张，她想做些什么缓解这种情绪，但都是徒劳。她和爸爸看着电视等妈妈回家，妈妈回家的时候，冯婉正好去上厕所，所以得以看到妈妈兴奋高兴的脸，在钻进厕所的时候还听见妈妈对爸爸说：“来看看，你女儿考得特别好！”冯婉都没发觉自己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她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想：怎么回事？我英语难不成考到九十多分了？不会是一百吧？不可能不可能！可是妈妈那么高兴啊，不像要骂我的样子，也就是说我真的考得很好啊。可能真的考得好呢……这样想着，迈向妈妈的步伐也有底气了起来，暗想：“哈哈哈我这就来看看我考得有多好”。
　　58分？没看错吧？冯婉从自己的名字出发，用指甲压着线缓慢地从头划到尾，是58分没错。她疑惑地看着妈妈：“妈妈，我英语考58分？那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啊？”裴玉笑着说：“58分已经不错了，你没有基础，不怪你。你们班还有考得比你差的呢！你不是最差的。而且你看，你数学全班最高，语文也不差。你们英语老师说了，你很努力。婉婉，努力了就行，我们慢慢来。”妈妈揽着冯婉，她不那么烦躁了，没错，她可以慢慢来，总有一天不用为它担惊受怕。
　　这天冯婉睡得很好，每个人在漫长的人生路上都在接受自己，我们偶尔无能，偶尔犯错误，我们用不着永远那么厉害。第二天她高高兴兴地跟着妈妈去批发冰淇淋和冰棍，塞满家里的绿冰箱。虽然妈妈警告过冯婉不要吃太多冰东西，但不知不觉她已经吃了十一根盐水冰棒。裴玉买菜钱对她说：“明天你就会拉肚子，今天可不准再吃了啊，我会检查的。”
　　妈妈一出门，冯婉就去楼下乘凉的地方找爸爸，对他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想喝雪碧的心情，以及喝了她会有多幸福。爸爸不解：“想喝你就去冰箱里拿啊。”冯婉摇头，“妈妈会发现的，我们得去小卖部买。”爸爸无奈地笑，接着掏钱，“就你鬼机灵，要多少？”冯婉从爸爸手里抽钱，“嘿嘿，两块五就行。”然后飞奔去商店，买到之后慢悠悠地喝着，坐在爸爸身边听他和邻居的伯伯叔叔聊天。不知道该说冯婉反应快还是反应慢，妈妈都到马路对面准备过马路了她才发现，吓得她连忙把剩下的雪碧塞到爸爸手里并让爸爸赶紧喝掉，在爸爸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她将易拉罐飞速往树下草丛里扔，然后若无其事地对越走越近的妈妈笑。裴玉自然地和熟人打招呼：“吃饭啦？对啊，我们家还没做呢。刚买完菜。”接着她走到冯婉面前一副被气笑了的表情，“我都看到了，而且也还能闻到味道。”冯婉讨好卖乖，“妈妈你好厉害啊，嘿嘿，我不敢了。”裴玉轻轻捏了她一下脸，往易拉罐方向扬了一下下巴，“把垃圾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