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先生观察日记》清觞饮

6、少年罪

　　厚厚的窗帘隔断了企图进入室内的阳光，占满整面墙壁的照片和素描上，只有一个拥有清朗的笑颜的短发少年，和那个被安稳平放在铺满白色花瓣的人长着同样的面容，跪卧在床侧的女孩浅咖色的眼睛露出痴迷的神态望着他，如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开来，冰凉滑腻的发丝落在身上像是一条意图把人紧紧缠住的蛇。

　　“这样，你就是我的了。”苍白的唇勾勒出一道优美的线条，冰凉的指尖顺着逐渐僵硬的皮肤从脖颈滑至脸颊，所过之处染上曼珠沙华的颜色，“永远，属于我。”

　　转天傍晚，被JC通知到案发现场的D先生，看着被白色担架抬出去的少年V，那干涸的血液仿佛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张把他紧紧裹住的网，被带起的花瓣飘飘摇摇落在地上，已然枯萎，不复原本的洁白。

　　毫无预兆出现的孩纸，又那么毫无预兆的没了么。。。D先生忽然很想笑，然后他就笑了，笑的喘不上气，笑的呛出眼泪，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看一部不入流的悲剧电影，不管多么努力的渲染悲哀的气氛也不会使观众产生真实感，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悲哀，一点也不难受。。。一点也不。。。

　　旁边的JC同情的看着这个倚住门无声哭到窒息的男人，顺便脑补了一段失去父母的兄弟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等弟弟长大成人却发生这种事情的故事。（只能说，人类的脑补能力是很强大的。。。。）

　　门后贴着的圣母玛利亚像是一个在默默嘲笑这一切。。。

　　一个月前，同样的房间，同样的时间。

　　黄昏的光线把一切镀上一层金色，初夏的傍晚褪去了燥热，带着一丝凉爽的风吹起米白色的窗帘，如同舞动的裙摆，窗外低低的蝉鸣声成为此时唯一的配乐。

　　少女伏在画板之上，细致的在画中人的瞳孔上挑高光，然后坐起身对着画板露出满意的神情，把画板立在椅子上后颠颠的去厨房的冰箱中扒拉出一根埋得很深的冰凉血糕，叼着走回卧室，站在远处观察那幅画，然后又坐回去开始改动。等到少女收了笔，伸懒腰的时候天空也已经被染成墨蓝，把画取下来固定在床对面的墙壁上之后对着虚空道了声晚安，又是一夜好梦。（从网上弄到别人照片然后打印下来照着画，这种事一点也不bt的对吧。。。）

　　清晨，少女把长发绑成松松的马尾，左手带上一个大的有些夸张的腕表，穿着宽大的校服窝在教室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等那个同样习惯早到的男生斜背着包走进来，她此时就会很开心，因为这个时候整个教室只有两个人，一开始男生看到她或许还会惊讶的笑笑，等到得不到回应之后就也抛去了那种笑容，这也是每天唯一有机会看到面无表情的少年的机会，比起看到他笑，她喜欢看着这样的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狂热的仰慕着他呢，或许是两年前的某天，不经意的看着他一个人面无表情从走廊的尽头缓缓走来，手中举着一杯红色的饮料，那红色的液体顺着吸管流入他略薄的唇，然后滑落上下滚动的喉结。

　　【那是一只鬼。。。】她如是想，【跟我一样的鬼。。。。】

　　然后，她仿佛找到了活在现实中的目的，开始每天观察他，如同疯了一般，视线越来越长久的停留在他身上，通过网络收集他的照片，每天偷偷的跟踪他研究他的行程。渐渐的，她房间里的小说动漫被蒙上一层薄灰，墙上各种吸血鬼僵尸之类的海报也被覆盖上他的照片。一直以来会偷偷进她卧室的母亲看着这一切变化，脸上挂上一丝欣慰的笑容。

　　但是她并不开心，因为她找到的照片中，那个少年总是带着她讨厌的开朗笑容，跟他和那群人类在一起时挂上的笑容别无二致，那个她想撕碎的笑容，【为什么要笑呢，鬼不需要笑的啊。。。】更难以忍受的是她远远看着他一口一口吞下和别人一样的午餐，光是看着她就觉得胃在抽痛【为什么可以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啊，鬼不需要吃那些啊。。。】

　　即使如此，日复一日，不管看到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视线也始终会黏在他身上。。。仿佛一只扑火的飞蛾，又似从这种精神的自虐中得到快感。

　　高考过后回学校拿成绩的路上，她依旧恍恍惚惚的，【这样，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直到她将要进到教室的时候，那个从没有跟她说过话的少年叫住了她，笑着要递给她印着她名字的成绩单。。。。【不要，不要喊我，不要走过来，不要笑。。。不要，求你。。停止吧。。停止。。。】

　　她只感到心脏被狠狠挤压一样难受，就算视觉神经忠实的传递眼前的图像，但也只能感到少年一张一合的嘴，完全感觉不到他说出的是什么，【停止。。不要再说出任何东西。。。好难受。。。好难受啊。。。】

　　直到最后一刻，她也只剩下一个念头，【既然如此，让我来停止这一切吧。。。】

　　盛夏已过，A市市医院住院部的病房里，一个沧桑的中年男子搂着一个神情恍惚头发半白的女人。

　　“对不起，我们也没想到那个孩子这么过激。。。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件事，你们也不想的。。。节哀。。。”D先生劳累过度略显苍白的脸上写着一丝无奈，这件事，说不好对谁的伤害更大。。。

　　“总之，是她的错，希望你可以原谅。。。”

　　“她的错。。。呵呵。。。这回，是她的错么。。。她犯了错，所以她结束了生命。。。但那无所谓了，她又不是现在才死，她早就死了。。在十几年前，早就被杀死了。。。杀死她的那些人，又为什么可以好好的活着。。。为什么。。只有她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神情恍惚的女人扯住中年男子的衣领把头埋在他胸口，即使没有滴落眼泪，也仿佛在悲鸣。

　　“对不起，我先带她回去了。”那人扶持着已然疯癫的妻子离开。

　　倚在病床上的少年V抚上自己被划开的左腕，想起那个女孩在同样的地方那纵横的刀口，深深浅浅，积攒了十几年的伤痕已然溃烂。。。同情油然而生，【就算你想用每一刀下去的疼痛感来证明你活着，但是你周围的所有人都觉得你死了，觉得你是鬼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父母，你的同学。。。你周围的所有人。。。呐，你有看到你哭成那样的母亲么，就算是那么‘爱’你的母亲，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你呢。。。悲哀么？难过么？

　　这么悲哀这么脆弱的你，也许死了反而是种解脱吧。。。

　　是啊，虽然我是为了自己，但是我也顺便帮你达成了你的愿望吧。。。

　　即使一开始是我握着你的右手，划向你的颈动脉，但是真正用力的是你自己啊，或许你直到体内的血液即将流尽才真实的感受到吧，不然也不会如释重负一般的呢喃着，“原来以前的我，是活着的。。。真好。。。”】

　　“这个世界很公平。”少年忽然对着走出门口的两人的背影开口。【以弱肉强食为准则的世界里，脆弱的你变成了这个社会的祭品。。。这很公平。】

　　走廊上相互依持两人顿了顿，继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你会记恨她么？”D先生拿起苹果坐回床边继续和苹果皮斗争。

　　“恨她？”少年V差点没有忍住笑，“没必要恨她吧，她无非是编织一张网，网住了她自己。。。我的存在，只是她为了杀死自己而找的借口而已。。。”

　　“是这样啊，那就好。”D先生看着消瘦了一圈的少年微皱的眉头，手不自觉的伸到他被绑带绑住的额前又硬生生顿住。【为什么要逞强啊。。。】

　　章鱼表示，觉得那腹黑少年只是在逞强的你纯属想多了，你是看不到他现在心里开心到撒欢的草泥马啊。。。。

　　望着D先生微垂着头认真而又笨拙的削果皮，少年无声的笑了，【她亲手编织了一张缠住她自己的网，而我现在编织的网，又能缠住什么呢。。。】

　　“你逃不掉了。”低声的话语在唇边就被风吹散，D先生突然间觉得有点冷，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然后起身去关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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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被人伤害过的寻求解脱的少女。。。一个想要吸引父亲注意力的腹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