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旖明

1、引 子

　　一辆挂着京A牌照的红色出租车，经过一个小时的行驶，终于缓缓开入机场航站楼的车道，然后在国内出发大厅的门口停下。我付了车费，从车厢里面钻出来，打开车子的后备箱，稍闲吃力地提起一个拉杆箱和一个双肩包。尽管还只是8月下旬，但徐徐的北风吹在身上，已经有初秋的凉意。
　　我推着行李走进大厅，空调的冷风使我打了个冷战。离出发的时间还早，办理完登机牌和行李托运的相关手续，我在候机大厅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选了个空位坐下来。即将9月，新学期伊始，周围是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男男女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稚气未脱的笑容，其中一个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脂粉未施的面容，皮肤看起来晶莹剔透，那稍稍向上弯的眉毛，如同圆规画出的两道弧线，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睛墨瞳幽深，批在肩膀两边飘逸的秀发，散发着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或许是我看得太入神的原故，眼前这个人和我记忆中那个女孩的脸重叠在一起，让我分不清楚谁是谁，也让我的心底浮现出一个熟悉而又虚幻的名字：孟媛，那个和我第一次彼此拥有，又彼此付出的女孩，是不是早就嫁作人妇，且已经“绿叶成荫子满枝”？她是不是在某个城市的某个房子里，过着我曾发誓要给她，却最终没能实现的幸福生活？。。。。。。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我脑海里刚刚进入的联想，我看了看手机，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是杨杰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嗯。”我闭着嘴唇轻轻应了一声。
　　“你现在到机场了没？”
　　“嗯。”
　　“本来今天打算去为你送行的，却碰到出差，我很抱歉。”
　　“没关系。”
　　“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北京呢？”
　　“不知道。”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希望我们还会再见！”
　　我没有说话，也想不出来说什么。
　　“我要忙了，先这样吧。再见。”
　　“再见！”
　　“我会想你的。”
　　我再次沉默了。
　　那个年轻女孩似乎还有话想对我说，我干脆利落挂断了电话。眼前，浮现出她姣好洁白的面容，还有那双清澈如镜的眼睛，以及每次注视我专注又偶尔害羞的眼神。那双眼睛，那副眼神，和六年前的那个女孩，是何其相似！郑瑜，这个善良的北京姑娘一直对我一往情深，而我对她，却没有她对我的那种情感，甚至连好感也谈不上，更多的是感动和负疚-----感动是因为她对我的种种关心，负疚是我不能像她期望的那样在情感上给予回报！就连我今天离开，也特别选在她到外地出差的时间。我不想在这个本就离别感伤的日子，和她在机场儿女情长，上演依依不舍，因为她不是我心中所爱之人。虽然我清楚她对我的情意，虽然我清楚今天的离开，是没有归期的离去。
　　大厅的广播开始预告登机的信息，乘机的旅客在安检处聚集。我站起身，排到了最后的位置，手里拿着登机牌，上面印着我此次抵达的目的地——广州，与其说抵达，倒不如说是回去----回到那个曾经给过我情与爱，又让我伤和痛的城市。时过境迁已经六年，我曾天真地以为我的心里不会再为此泛起哪怕一丝涟漪；我曾固执地以为我可以平静地面对，面对那个我熟悉的城市，但是距离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竟开始莫名地感到忐忑不安。
　　上了机舱，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飞机短暂滑翔后腾空而起的瞬间，我感到了强烈的失重感。飞机越飞越高，地面的景物已被缭绕的云雾遮盖，显得苍茫而渺远，逐渐地，地面的一切渺不可寻，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相互卷涌的云海，远远望去，像是飘浮于蓝色天际的一团团棉花。太阳的光线照射在机窗，也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收起视线，头靠在椅背闭目养神。神若游离之际，肖扬那张暴敛狂怒的脸庞，那双被悲哀和激愤燃烧的眼神，还有从他口中吐出的每字每句都如一把尖刀狂刺着我胸口的话语，又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心底深处，在我的眼前活跃地跳动：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残忍地对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明明知道我受不了我喜欢的人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这样！可你却偏偏要这样欺骗我背叛我。。。。。。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我有多么心痛吗？！你为什么每次都在我下定决心不再和你联系的时候来找我？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玩弄我？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这样对我，我的痛苦比你深一百倍一千倍你知不知道？！。。。。。。我从今以后都不想再见你！滚！马上滚！我让你滚你听到没有！你给我滚。。。。。。！”
　　我惊蛰地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朝左右两边看了看：右边椭圆形的机窗外，依然是一片片望不到边际的白色云浪，而在我的左边，则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怡然自得地看报纸。意识到自己目前所在的环境，我泰然地舒了一口气，但刚刚出现在梦境里的，却固若精汤地抓住了我的每一根神经，使我无法将它挥去抹掉。。。。。。此时正是白天，我的思绪却乾坤倒转般堕进了六年来每一个阖目难眠的夜晚，陷进了对往事的追忆中难以自拔，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