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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热度 ...

  •   男人轻而易举地把闵白撂在地上,冷笑着狠狠踹上两脚,犹嫌不过瘾似地抬起腿(依旧鼓鼓囊囊的裆部就悬在闵白视线上方),要往他两腿中间碾。而闵白只是躺着,意识不到血腥味和心脏的鼓动已经全盘散去,只在男人的脚落到身上前犹能窥见楼厦尽头一线黯蓝,甚至看清几粒森白的星子。他觉得讽刺,心想若是老天有眼,这时候就该施舍一场豪雨来,把他一身浇透,好好打造一番凄苦场面。
      谁叫早在三年五年十年前,他喉头就堵了朵出不了口的甜腥邪火?
      这么想着,男人的脚还没落下,他自己先觉得发冷,好像从骨髓深处开始,真正下起了一场冰雨。他觉得自己在发抖,可是迟迟不能确认——直到他听到脚步声,紧接着是两个男人的嗓音响起。前一个,他能听出冷笑放肆之意,后一个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只知道那算一个不至于太陌生,但也没办法让他即刻感到舒服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滚。”
      将要落到他身上的脚被一股外力带离轨道。直到此刻闵白才发现方才的一切皆是以慢动作形式呈现,大概是酒精积累过多的有力证据。他趁机爬起来。
      虽然喝了不少,又被踢得不轻,也没到完全无法动弹的地步,但闵白平日宅居写作缺乏锻炼,恶果就是还是得一手撑着墙壁才能完全站稳。
      视野中的天地仍有微微的倾角,但并没有眼神漏到自己身上。他因此得以靠旁观视角打量二人,也就是说,彻底沦为局外人。不觉得惶恐,甚至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疏离感可言。闵白想,疏离这个词太清高了,他配不上。
      在男人即将被揍翻在地前,闵白终于听出来:他自己的声音已经到了沙哑疲惫的极致。
      “……够了。”闵白深深吸一口气,这城市太久没有下雨,空气里满是尘土味,涩得呛人,“陆时你收手,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他喊出来者姓名倒是极干脆,倘若换个名字,会如何?闵白没再往下想。
      陆时闻言松手,那男人知趣沉默,他便转过头来,看着闵白。前文说到闵白是个文字工作者,却最讨厌“深深一眼”之类的修辞,但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却这个状语实在格外贴切。或者也有可能,是酒精麻痹神经,那天生的好不容易留下一点的敏感和苛刻都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陆时站着不动,只是眼眸幽深,投来的目光里含着某种深意……就这样,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又好像是要将之前的什么事一齐一笔勾销。

      后来闵白说,我很抱歉,也很感激你那天赶过来把我捡回去,不然就算我不死在那家伙手里,也会被自己作死。你瞧,还是有个固定炮友的好。
      他没有问,甚至自己也没细想的,是一个有“固定炮友”的人,为何会和他的炮友在那个地方“不期而遇”。

      陆时把他从小巷里提出来,按进副驾里,不由分说替他拉上安全带,凑到他面前时闵白连一丝酒气都没闻到。
      车窗是关死的,闵白觉得闷,要开一丝缝,陆时就在驾驶座那边把车窗摇上去。闵白又开一丝缝,陆时又摇上去。来来回回好几次,陆时终于放弃和他争执,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烟头一星红再度成为暗色中唯一可辨的光亮。他点火发车,一语不发地轰开油门。
      闵白软软地靠在副驾上,颈子后面给塞了个头枕,好歹是没那么难受。现在时候不早,路面煞是空旷,陆时于是几乎使出了将油门踩到底的势头。闵白能听见引擎隐约的嗡鸣,因此觉得头脑发晕。冷风从窗缝刮进来,吹得脑仁发疼,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在做什么呢?他不禁苦笑,车窗开与不开都有理由,他何必非得和陆时对着干?他一定是喝多了,才会主动和陆时斗气,且采取最幼稚——同时也是最无害的方式。
      陆时只是叼着烟,甚至连抽一口的意思都没有。闵白有时看看窗外,觉得景象掠得他头昏脑涨,有时就将视线移到男人面上,并不与他视线交流,过一会眼皮就开始沉。
      好在沉默也未能持续太久。面前交通灯由绿转红,陆时在岔口及时刹住,把香烟夹下来,转头问两片眼皮已快完全合到一起的闵白:“回你家还是回我家?”
      闵白脑中飘忽一团,冷不丁被陆时这么一问,整个人都颤了一下,随即感到被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嗓子也开始发疼。他没与陆时对视,视线直接向前看挡风玻璃外宽阔马路,只觉得一阵找不到落点的空芒。嘴边被拳头擦过的地方火辣辣,说出的话也发苦:“我被打得这么惨,不打算去医院看看?”
      陆时明显一愣,夹着香烟的手下意识向上伸去。他吸一口,清清嗓子,道:“也对。”红灯转绿,他踩下油门。闵白忙向前微倾,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去睡一觉就好。”
      “真不用?”
      闵白想,之前怎没看出这人这么磨叽多话负责任?“其实也没多惨,皮肉筋骨都没伤着。没事。”
      他报出一个地址,补了两句譬如你都和我回家做过了要不要考虑记一下这个地址之类的废话。男人不再说话,但明显减了一点速度,闵白被颠得没那么难受,脸上也不被风刮得刺疼,索性合上眼只求快点入睡。
      ……有太多事不能细想了。
      他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棉花,险些摔了一跤,幸而被陆时及时扶住。腿肚子直打闪,也几乎是靠在陆时身上进了电梯。电梯上蹿十二楼,不到一分钟,但出电梯在楼道里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是在脑中吐槽灯光问题:打在身上的灯光过于昏黄惨淡,未免也太狼狈。
      到家门前的时候,他还没把钥匙逃出来,就开始觉得无比的困倦和无边的疲累席卷而来,又觉得被殴打过的地方已丧失热度,反而浑身都在发冷,非要找一点热度蹭着不可,因此决心在这个男人身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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