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文合辑》慕斯红茶

4、淡雪（二）

　　狗儿呜呜地在围廊前的哭了许久，几千年来，早就习惯与主人之间相处的日子，而此刻的他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不懂人事的胡闹，他亦是知晓主人此番已然解脱，那些被伤痛折磨的日子，不停念着女主人的点点滴滴，他知道，主人是为了尽快与她团聚。此番，便也释然，尊重他的遗愿。

　　走近主人身旁，用力拍落那覆盖在对方身上的雪块，虽然用力但轻盈，仿佛不忍惊醒那看似睡熟的人。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再怎样徒增的都是伤感。

　　“莫要再难过。”空气中仿佛有声音停留，很快便消散。

　　狗儿并不觉得这是错觉。

　　大多数人都知道，神死后会化为齑粉，再度消散。是的，人死后会去阴间，而神死后会去……

　　狗儿小心翼翼地将主人的骨粉装进锦盒，盖上盒盖，一切都那样平静，整个过程没有流下一滴泪，狗儿也许长大了。捧着装有骨粉的锦盒走进内室，将锦盒郑重地放在内室的案台上。

　　早在几日前，主人便与自己交代过一番话，现在想想，每一句似乎都是诀别的语句，虽然云淡风轻，可自己却心知肚明，不忍说破。

　　他知道该怎么做。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在那场淡雪后，人间华山，如约而至的客人，不是别人，而是斗战胜佛与净坛使者。毕竟是老朋友，交往深厚，再者也是刘沉香的两位师傅，此番团聚怎能少了这俩。

　　真正的意义并不只在此。

　　再说到三圣母心中那份不为人知的心思，给沉香和小玉说完故事前后，心中一直翻江倒海，所思者：回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到后来家难和二哥一起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再到后来，旧天条下二哥那一千多年的婚姻生活和自己情窦初开背着关心自己的哥哥硬要和凡间结合的过往。一切仿佛在昨日。所知者：每一次中秋节，二哥无论怎样都会与自己团聚，甚至包括自己被囚禁在华山下的日子里，直到今年的中秋……她也深知那次华山之战后自家二哥受伤未愈，顶着伤痛忙碌着，身子每况愈下，记得去年临走前他单独对自己说：“如若今年的中秋，我未能及时赶到，说明我已经不再了……”语气十分肯定。当时的自己只当自家哥哥想多，或许还有挽回的办法，可又从他那一抹藏在心底诡异的笑意而更加肯定——他在逐渐放弃生的希望，也许是因为二嫂……

　　“娘，您怎么了？”沉香突然的呼唤将沉浸在思绪里的三圣母惊醒。

　　杨婵离了窗口，敛衽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件事，对了，客人们马上要来，你先去招待。”随口找了个无关话题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中。

　　屋门被叩响，正好从里屋出来的沉香听闻声音的忙跑去开门，一面又自顾自地道：“难道两位师傅已经到了？”

　　带着惊喜的脸色去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张与以往不同略带憔悴的脸，脸色带着忧伤之情，却没有任何表情。

　　屋内其他人闻声赶来，看得到最多的是黑衣人手中的锦盒。

　　三圣母此刻心绪更加混乱，不祥之感传来。

　　黑衣人静静地道：“主人如期回来了。”

　　沉香似乎还未明白什么，追问道：“那舅舅呢？”

　　“已经回来了。”杨婵走近了一步，目光死死盯着黑衣人手中的锦盒，泪水忽然如泉涌。

　　“娘，这是……”小玉也不解地追问。

　　“我明白了，这是……”

　　“主人的骨粉，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快，可……”一直强撑着的狗儿放声大哭起来。

　　此刻的沉香，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胸中除了闷，更多的是如鱼梗喉般难受，曾经不懂事的自己一直想怎样让他死去，可真正到这一天来临时，却变得心痛。伸手掩面大哭起来。

　　随后赶到的猴子和八戒只是站在屋外，看着屋内一切，良久也不曾打破。净坛使者道：“相信每个人都有感情，神也如此。”

　　“你这呆子，几时变得这样有感慨了？”猴子在一旁问道。

　　“跟佛祖久了，就算是对红尘中的喜怒哀乐也不会无动于衷。”

　　众人再三决定，也是按照杨戬最后的意思。落叶归根，死后葬于灌江口，与父母大哥一起。狗儿从那一堆书册中看到他最后留下的话，

　　那一晚，狗儿给大家说了一个故事，关于淡雪的。那些日子里，也只有自己才最知晓主人心中所思所想。宁愿顶着被众人误会，一心求死……

　　三日后的灌江口，无数百姓前来二王庙祭祀。头一个晚上，他们做了同一个梦，梦见川主消逝。于是，自发前来送行。

　　那日的灌江口，飘下了淡雪。

　　华山竹屋，一群人都在，还是八月十六日来的客人。

　　三圣母轻轻将装有自家哥哥骨粉的锦盒放入祭台上，随手点上三束香，合掌拜了拜。随后轻轻将门掩上。

　　香雾缭绕间，忽而室内温度急剧下降。

　　三圣母将家里的其他人都支开，临走前特意给这间屋子腾出一个空间，像是为谁安排的。

　　在另外一个屋子的沉香和小玉问道：“娘，您这是……”

　　三圣母掩袖道：“先别说话……”

　　先前静静的屋内随着声音的消失，逐渐闪现一道亮光，仔细看时会发现它来自天空中那轮白得如雪的月。伴着轻纱般的雾气一直透过窗棂投进内室。转瞬间，白衣女子踏着光亮朝屋内走去。

　　“这……这是……”在旁边屋内朝着门缝隙看时，那白衣女子容貌和紫檀木画卷上一般无二。

　　“是舅母。”小玉脱口而出。

　　再看时，白衣女子身影逐渐变得如水一般，渐渐透明，直到看不到。

　　那一夜，在隔壁屋内的人只听得里屋传来对话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模样，却可以从语气中听到是久别重逢的夫妻对话，带着欣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女声低沉而激动：“终于，又见面了。”

　　“可惜天明，却要分开。”

　　“何不珍惜眼前可以相聚的时光？而去想过后。”女声反问道。

　　“也对，既然可以在今晚团聚，我们接下来该干点什么？”调侃的男声响起。

　　“你决定！”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