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里长亭迷迭香》百里桂花

4、4

　　如果不是被简瑶偶尔看到，长亭不敢确定，自己还会在那扇窗下痴立多久。
　　她匆匆离开了那个已经伫足整整三天四夜的地方，却觉得，自己的心还留在那里。
　　留在他的身边。
　　美目低垂，长亭不禁一叹。自打他落在那个连环杀手手里，她便赶到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却什么都不能做。
　　只因她和转轮王立过誓约。
　　尤其是在她臻至地仙修为之后，那个誓约对她的约束，比之前愈加强烈。
　　立誓之时，她还只是七尾修为的小狐。算起来，那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
　　那一日，石太璞终究寿元已尽，临去之前，他握着她的手，艰难地说，他不会喝忘川水的，他不会忘了她。
　　他告诉她，下一世，下下一世，下一千世，都一定要去寻他
　　她含着泪应了。但她心里晓得，就算他不肯喝忘川水，地府之人也不会由着他的。
　　他甫一离世，她便追着，也去了地府。
　　然后，就被领去见了转轮王。
　　那个威严的长者看起来高高在上，眉眼中，却有着慈悲。他翻着生死薄，一旁有地府判官小声细述着情况。
　　“石太璞，终南山修行之人，因缘际会得了千年山妖的内丹，又与六尾灵狐翁长亭夫妻双修百余年，一个修至七尾，一个延年益寿。虽因这石太璞此生并无仙缘，终究未能修成长生，却比旁人长寿许多，至二百岁上方寿终正寝。如今他虽为魂体，却有法力，他不肯喝忘川水，寻常鬼差竟不是他对手。文判大人已经亲去劝了，听阎君的意思，若再不肯，必是要强灌的。”
　　听到这些，长亭心头一片慌乱，她忍不住跪了下来，想求转轮王成全。
　　还没有等她开口，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那个男魂石太璞，已经饮下忘川水，前往转劫所候着了。”
　　她猛然回头，看着那个身姿悠然的鬼判，耳中嗡嗡作响，心底空空荡荡。
　　他走了……
　　他不再记得她了……
　　一切的甜蜜过往，一起降妖除魔的那些岁月，相濡以沫的那些日子，所有所有的一切，从此以后，便只有她一人记得。
　　只在她一人心底。
　　悠悠地，她落下了泪来，随即重重磕下头去：“求判官大人指点，我如何才能寻到他的转世。”
　　文判不易察觉地一叹，上前一步，开言安慰：“你要找到他，并非难事，只不过……”
　　听他欲言又止，长亭忍不住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说话的却是坐在上首的转轮王，“你毕竟非凡人，若是强行乱他命数，便是劫数，而非缘分了。故而你不该去寻他。”
　　“怎么会！”她声泪俱下，“所谓姻缘，不过就是前世种的因，来世结的果。我与他许下大愿，愿千世相随，命数命数，他人不知，还道是天道所定，我也是修行之生灵，我晓得的，命数也不过是自身的业报，既然许下大愿，为何又是劫数？”
　　转轮王看着她，并未有不耐烦神色：“他与你有业报，有因果，他与旁人，却未必没有啊。”
　　长亭一怔，做声不得。
　　转轮王点头道：“看来，你是明白的。你若自信与他缘份未尽，大可不必寻他，他每一世，许下的大愿之业力若还在，自然会在缘起之时，引着他见到你。你只等着便是。”
　　“可若……等不到了呢……”
　　“若他一生过完，你都还未等到，那就是缘尽了，再纠缠，只会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他。小狐狸，你一心要修正果，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
　　长亭沉默良久，才道：“我翁长亭在此立下誓约，不会主动在石太璞转世之人面前现身，也不会插手干预他周遭之事，除非他性命垂危。”
　　她开言立誓之时，每一字吐出，便有淡淡光晕在她身侧四溢。誓言立下，她含泪看着转轮王与文判官，却不言语。
　　那两位自然知道，这誓言是她以真元所立，并非虚言。
　　“你起来吧。”转轮王再次开口，“小狐狸，本王记得，你曾为救他而死，他又为救你耗尽功力。自那时起，你两个的三魂当中，便已然互留了印记。你要寻他，并非难事。”说着，转轮王抬起右手，捏个法诀，口中喃喃，待念罢口诀，右手向前一送，一道金光咻得飞进了长亭额上，一闪便隐去了。
　　“往后你见到他，便可知道是他了。”
　　长亭抬起手，轻抚着自己的眉间。
　　两千多年了……
　　这一世，他何时才能主动来看到她呢？她在那窗下痴立了三天四夜，他偏没有起身来看过一眼。她在他每日必经之处开了间酒吧，守在里面苦苦地等，这么久了，他从未踏足过一次。
　　难道这一世，缘份已尽？
　　当初的约定，终究耗尽了业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