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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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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了欧阳山庄。明日一回庄就钻进了书房,再不出来。他还在生我的气。
我和鬼医在庄上转悠。马上就要远走,庄上的财物需要收拾和整理。
金花已经离开,鬼医一直没走是为了帮忙看守宅子,现在的欧阳山庄空荡荡的,连一个下人也没有了。
因为鬼医还在,所以龙儿也留了下来。它在这庄上住习惯了,已经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第二巢穴,住得惬意得很。
我看着花园山石后一花一黑两条巨蟒在那盘踞着,不解的问鬼医:“怎么黑蟒也在这里?”
鬼医回道:“它是自己找来的,你和赛华佗去皇宫的第二天它就来了。”
“……”看来黑蟒对龙儿真是死心塌地,千里迢迢也要找过来。
我感慨道:“这么远,也亏得它能找到路。”
“灵畜嘛。只要认准了什么,哪怕千山万水它们也能找到。”
那倒是,想当初在老人峰上见到龙儿,其后不久便被它寻了过来。虽然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方法找到我的。但这些灵畜总是有它们自己的办法。
我将话题转移到庄内的事上:“你雇几个人将庄上的东西都收拾一下,该收藏的收藏,该包裹的包裹。再找个长期看守宅子的。”
“是。”鬼医答应下来。
随后,他问我:“您和赛华佗是不是吵架了?我看他脸色很不好。”
我说:“没事。”
“怎么都成亲了,你俩的脾气还没磨合好呢?”
我苦笑:“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就别操心了。”
“好吧,”鬼医叹了口气,临走时叮嘱了我一句,“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知道了。”
床头吵架床尾和的确是句至理名言。夫妻之间的争端总是来去如风的。
没什么比在床上解决更见效率。我回房沐了个浴,将房间仔细收拾了一番,该熏香的熏香,该添暖炉的添暖炉,尽量将房间布置得温暖宜人,趁晚上的功夫将人好好的伺候了一番,火气也就败了下去。
酣畅淋漓之后,我抱着气息未平的明日问道:“消气了没?”
明日在我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他虽然不再生气,但语气中依然充满了抱怨:“你太不通融了!”
我嘴唇被咬得生疼,拍打了他一下,问道:“如果臭豆腐一直不肯继位,你打算留下来做城主?”
“当然不会!”他斩钉截铁道。
我继续问他:“那假如皇位继承人的事始终定不下来,你准备留在皇宫一直不走?”
这次明日迟疑了一下,而后回答:“还是得走的。”
我笑道:“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走,干嘛还拖拖拉拉的?”
明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躺下去,惆怅道:“我做了二十几年的孤儿。除了师傅以外,从未感受过长辈至亲者的关爱。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爹。瑛儿,你知道吗?这种来自慈父的关爱是我梦寐以求了二十多年的东西。我很难做到不贪恋……”
我撑起半边身子去看他,他眉间凝满了伤感,有些委屈的模样。站得远时觉得他成熟稳重,站得近了方才觉得他像个大孩子一般,总是渴望着各种关爱,来自父母长辈的,来自朋友的,来自情人的。这或许是他过去的人生太贫瘠,缺失了太多东西的缘故。
我手指在他眉眼间抚摸了一会,低头吻他:“以后,你有我就够了。”
他一翻身将我抱住:“那你以后不许再说将我丢下的话了!”
“还在生气这个?”
“不许再说了!”他强调。
“不说了,”我笑起来,哄着他,“以后走哪我都带着你。”
他这才笑了。
第二天,我们准备离开庄子。临走前明日写了一封信托人带去法源寺。“是时候将盈盈叫回来了。有她在,臭豆腐想必会重新考虑继任之事。有他们两个在宫中替我尽孝心,我也能安心一些。”
我倒觉得欧阳盈盈和臭豆腐两个远走高飞要远比双双留在皇宫安全。但这种话不能对明日说。明日觉得对欧阳飞鹰的猜忌会损伤了亲情。希望欧阳飞鹰也会有这样的顾忌,他已经害死过自己的女儿一次,但愿这次他不再重蹈覆辙。
将庄子托给鬼医之后,我和明日先离开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明日有些愁绪,离城之前,我们将四方城所有去过的地方重游了一遍。最后明日说:“还有一个地方,我想去看看。”
草环街经过了一次大的修缮,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井然有序的房屋,干干净净的街面。街道上行走的流民虽然还穿着粗布旧衫,但一个个面容舒展,有了些安居乐业的气象。
自明日担任四方城国师以来,倡导执行各种仁政,其中受益最大的便是这些流民了。他们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居所,每月还有朝廷下放的布匹粮食和医药,供他们生活所需,同时朝廷还会安排一些工作给他们。
一路走过去,不断的有人向明日打着招呼,问好。
“国师来了。”
“国师的腿好了?”
“上天保佑啊!”
“感谢国师对我们的恩惠。”
“望上天永远护佑国师健康平安。”
……
一条路还没走完,我们收到的东西已经多得快拿不下了,都是些粗粮,鸡蛋一类的。虽不值什么钱,但代表着他们的一片心意。最后我们只得避开人群,上了一处偏僻的小楼。
明日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百姓,发出感叹:“希望臭豆腐能继承皇位,只有他才能真正的改变他们的命运。”
我说:“他们的命运还不算改变吗?”
“这只是暂时的。要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必须得改善四方城的经济和体制,”说到这,明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爹留下的积弊太深,想要改变并非一早一夕的事。”
我深以为然。欧阳飞鹰虽说是四方城的创城英雄,但百姓真正安乐的时期是皇甫忠在位的那些年,自从欧阳飞鹰篡权以后,百姓的日子就没好过。
明日深深道:“我爹罪孽太重。所以我娘十几年来忍受着骨肉分离之苦,一个人住在水月庵中吃斋念佛,皆是为了消减他的罪孽。可惜他从来也体会不到我娘的一片苦心。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娘了。希望我娘回来以后,他能痛改前非,好好珍惜她。”
“玉竹居士也要回来吗?”我问。我先前听说,玉竹居士已经离开了四方城。
明日点了点头:“她并没有走远。从别庄脱困以后,我爹对过去的事情感到忏悔。他要我娘离开四方城,希望她远离这些是非。但在走之前我让我娘先去了法源寺……”
我明白了,他是想让她和欧阳盈盈母女团圆,在法源寺等到四方城安定,所有纷争都平息之后再一同回来。届时各得其所,阖家团聚。
好周到的安排。明日对自己的双亲和妹妹堪称是用心良苦。想到这里我越加忧心欧阳飞鹰,希望他不要让明日的一番苦心全毁。
离开草环街的时候,我们将所得的东西全数赠予了一户贫寒人家,然后出了四方城,往桃源洞去了。
明日的腿脚比不得常人,不能走快走急。自从能站立之后,他自尊心变得很强,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我背。到桃源洞要穿越两百多里的丛林,这一天耽误了太多时间,刚到山林边上,天色就已经擦黑了。
我找到一处林中小屋,应该是猎人临时休憩之所。我准备和明日暂时歇在此处,到明早再走。安顿好后,我往屋外走去:“我去打点猎物回来,做顿晚饭。”
刚才进屋前我看见旁边搭了个简易的棚子,磊了个灶台,还有一口大锅。虽说我们已经带了干粮,但吃口热的总要比吃干粮舒服,明日又是个对吃穿很讲究的。
我还没走出屋子,就被明日一把拉住了,他带着戏谑的笑:“别去了,就算打回了猎物,这晚饭谁做?”
“我做啊。”
“你做?”明日笑得更戏谑了,“你烧了欧阳山庄的厨房也就罢了,谁让我是你夫君,不同你计较。但烧了人家的厨房,要怎么向人家交代?”
突然被戳着伤疤,我有些气结:“……那次是个意外!”
“哦?意外?”明日拉长声调,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懊恼的看着。就这么点破事,他有必要记得这么清楚吗?!
明日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来:“那你说说看,这晚饭你想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我想了想,花样我是弄不出来了,但弄熟还不容易?“烧一锅水,把东西扔进去煮熟。”
“好厨艺!”明日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态度太让人难堪了,他就不考虑一下别人的颜面吗?!
更可气的是,笑罢他拾起我的手,在我手指上一根一根摸着,用一种很喟叹的口气道:“我真是个没福气的。夫人不但双手不沾阳春水,而且缝补,洗刷样样不会。也就只能在床上伺候伺候我了……”
不等他说完,我狠狠跺了他一脚。他吃痛的叫了一声。
我怒吼:“嫌弃我?那你自己去找一个煮饭,缝补,洗刷样样都会的!”
明日笑了一阵,将我拽到他怀里:“和你开玩笑呢,还真生气?走了一天了,我是不想你累着。别出去打猎了,就吃这些干粮吧。“
我琢磨了一下。易山不在,我对自己的厨艺确实没有信心,煮出来的东西说不定还不如这些干粮容易下咽。省得到时候又落下笑柄让他嘲笑。想到此处,我便打消了出门打猎的念头,就在屋内桌面上打开包袱,用干粮点心和羊奶吃了一顿晚餐。
夜深之时,我们正要就寝,突听屋顶上传来扑棱棱一阵声响。我起身疾步走出小屋一看,是弄月的信鸽。
我从信鸽腿上取下纸条看了一会。明日走出来问我:“谁的信?”
“弄月。”
“他说什么?”
不等他探头过来,我将纸条一捏,抬步往屋内走去:“他让我去春风得意宫替他取点东西。”
明日跟着我进屋:“取什么东西?”
“祠堂摆放的那些牌位。”
明日没有多问,他说:“还好我们出城不远,明早折回去取一趟东西也方便。”
我没有答话。明日说:“早点睡吧。”
藏宝窟内的通道挖好了,炸药也已经安装完毕。弄月让我帮他取牌位,想必是做好了逃亡的准备。一旦炸药引爆,大家即刻远走,不必再回四方城了。那些牌位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不得不取。
终于也到了这一天……
躺在床上,我有些难以入眠。明日从身后抱住我:“有心事?”
“恩,”我一直没告诉他神月教里的事情。因为他自己已是麻烦缠身,我不想我的事情再给他增添负担。但是到了现在总不能还什么都瞒着他,我迟疑道,“我离开这里,是叛逃。明日,跟着我往后可能就是无尽的逃亡生涯了……”
“我猜到了,”明日的语气很平淡,“只要你愿意离开神月教,哪怕碧落黄泉,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没那么严重……”我有些感动。其实有明日在身侧,比我一人要容易藏身些。到了中原,我们随便往哪个山旮旯一钻,布几个障眼阵法便能躲个三年五载。
事情既然摊开了,明日便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去桃源洞?弄月的信上写了什么?”
他心里果然存疑。他的心思本就缜密,又擅长察言观色,在他面前很难藏住心事。我想了想,起身拿了弄月的信纸给他,然后解释:“我想在走之前先炸掉藏宝窟内的宝藏。否则它们迟早会落入神月教中。”
我还是没有将诱杀月神的事情告诉他。因为这件事太危险,他知道了必然会担心。让他担心对此事并无益处。如果他竭力阻止我去冒险,又将啰嗦个没完没了。
明日怔了怔,默然片刻,而后道:“炸掉也好。这些宝藏一旦现世,不管落入谁手里,都不是件好事。”
我见他没有再起疑,便恩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一夜过后。第二天清晨,我们早早动身折回了四方城。
春风得意宫的祠堂里,一共供奉着五个牌位。分别是司马逸、沈蓉、无忧宫主、星儿和弄月自己的牌位。我打开包袱,将这五个牌位一一装进去。正在这时,外面回廊上突然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这脚步声有些熟悉,我辨识了一下,看向明日:“是司马长风。”
明日神色微动,他蹙眉轻轻的哦了一声。
我听明日说司马长风和上官燕有意归隐,前不久已经离开了四方城。为什么他还在这里?不管为什么,他到这个地方来,必然是为了看望弄月牌位的。我连忙将包袱一收,甩上肩头,然后就要往屋梁上蹿:“我还是避一避。”现在见到他,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我和明日在一起,还有为什么要拿走这些牌位。
我刚要跃起,就被明日一把拉住了:“不用。我去招呼就是。”说罢,他咳嗽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回廊上的脚步声立即停住了,短暂的停顿后,又往回走去。看来司马长风并不想在这里碰见明日。
明日却追出了祠堂:“司马兄为何来了又离开呢?”
我听司马长风顿住了脚步,随后他的声音响起:“哦,我以为你在和凌风神交谈心,所以不想打搅你们。”
这话说得有些圆滑虚假。明日必定能听出来。我以为他会顺着台阶下了,谁知道他没有:“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司马兄知道是我,不愿意见我便离开了。”
司马长风立即否定:“你怎么会如此想呢?”
明日直接挑明道:“因为你离开四方城又折回来,还有你乍见我时的神情,这都让我有所推断。”
司马长风笑道:“那么料事如神的赛华佗这次可就失算了。”
明日轻笑了几声,没有继续咄咄相逼。随后他们两个就在回廊里闲聊起来。
明日问道:“上官姑娘也回来了?”
司马长风:“是啊。臭豆腐也回来了。”
明日叹息:“看来臭豆腐真的不愿在朝为官,无心城主之位。很多事是强求不得的。”
司马长风也叹息:“可是有些人偏偏在强求。”
明日的声音顿时一变:“司马兄何出此言?”
司马长风的口气又变得圆滑了些:“哦,没什么。只是感慨过去的一些事而已,”他立即转移话题,“你呢?为什么不留在宫中?”
兴许是司马长风不够坦诚,明日的声音倨傲起来:“那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那里。”
“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明日的语气隐藏了一丝不快,他立即反问:“司马兄又有何打算?何时与上官姑娘共结连理?”他总是这样,在朋友面前稍有不快就不注意压制脾气,幸好他很快就克制了下来,语气随之放缓。不等司马长风回答,他先自嘲的笑了两声,“你我一场君子之争,最后你还是证明了刀剑有情,人更有情。虽然我怅然失落,却也诚心的祝福你们。”
司马长风:“多谢。”
明日措辞严厉:“不过,日后你若是让上官姑娘有半点伤心,或受半点伤害。我欧阳明日绝不会善罢甘休!”
司马长风没有出声,我不知道他听到这话时是什么神情,反正我是听出了一肚子的火气。
司马长风离开之后,我背着包袱踏出祠堂,一路疾走,他在后面一路紧追:“瑛儿,瑛儿。”因为追不上,他便抛出金线来将我拉住。
“你怎么了?”
“赶路!!”
“是因为上官姑娘心头不快?”
他还好意思提!
“吃醋了?”他轻笑起来,颇有几分得意的神色。
我心头的火气顿时烧得更旺了,我顿住脚步看他:“日后司马长风若是辜负上官燕,你想怎样?如何的不善罢甘休?把人抢回来自己守着?娶了她,这辈子和她过?”
“胡说什么?我已经和你成亲,怎么会再娶别人。”
我冷笑一声:“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儿戏罢了。”
明日:“儿戏?”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这样的婚姻和儿戏有什么分别?
明日的瞳孔中渐渐浸染出了怒气,我毫不避让的迎上他的视线:“明日,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我们随时都可以一拍两散。”
“石瑛!”他突的抓住我的肩头一声怒喝,咬牙道,“我当你是在气头上才说出这样的浑话!这些话你最好给我咽回去!”
斗气有意思吗?!
我挡开他的手,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不生气,也不想生气。你对上官燕的感情我一直都知道。独拥佳人一夜嘛,倘若当初你决断一些,就再没有后面这些事。在和你拜堂以前我就明白,现在才来计较没有意义。从一开始我就不觉得我们一定能走得长远。你我结合一场,权当是我还你所有的人情。将来你如果会为了上官燕而弃我,我宁愿你早一些告诉我。我石瑛骄傲了半辈子,受不得这样的奇耻大辱。不如趁早散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一脸震惊,眸中怒色渐转为痛色,“我们的婚姻对我而言是最神圣的事情,绝非儿戏!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散!这段时间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你的爱你岂能不知?!”
我摇了摇头:“你已经用你的命先爱过别人了。”他对我的爱又算是什么?我的确不知道。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瑛儿,我爱你,我要的只是你!”
“我不知道……”我本来已经快忘了我们之间还夹着一个上官燕。我曾经以为他有了我,就已经放下了她,但我太自大了,事实上他并没有放下。不光是上官燕,父母,朋友,百姓,四方城,他还牵挂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东西。这些牵挂在他心里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留给我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了。自从随他进入皇宫起我的感觉就很明显,离开皇宫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他每跟我走一步,就离他所有的牵挂远了一步,而他也就变得越发的惆怅和闷闷不乐,时常一个人失神发呆。
或许他根本就舍不下这方土地和这方土地下的人。如今司马长风和上官燕回来了,臭豆腐也离开皇宫回来了。我心里很明白,再想让他毫无牵挂的跟我走是不可能的。
“明日,和我在一起是一条前途未卜的路。我原本就没打算要拖住你。你如果还有更重要的人和更重要的事,我们就彼此放过,互不耽误。”
“没有!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哪怕碧落黄泉我也不会与你分离。所以,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吗?你这样我真的很惶恐,”明日拉着我,搂住我,哄着,“瑛儿,我错了。我知道我不该对司马兄说那些话。但是你相信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给他施加一点压力,让他以后好好对待上官姑娘。”
我任他搂着,没再答什么话。
司马长风和上官燕的感情是经过了生死考验的,明日的施压不过是多此一举。以司马长风的性情,不会因为明日的一句话就改变他原本的做派。明日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他只是习惯性的放不下对上官燕的关切,就像流淌在皮肤下的血液,就算忽视它的存在,它也照样会生生不息的流淌着。
我没对此事持续纠缠,和明日重归于好后,我们挎着包袱继续上路了。
司马长风和上官燕这次回城很不寻常,或许又有风暴即将来临了。接下来的一路上,一股异常沉闷的气氛笼罩在我和明日之间。
我知道他早已恨不能立即回去寻找司马长风和上官燕,但因为顾虑着我,所以强压着自己的心情。由于他满腹心事,导致步履极为沉重,我们越走越慢。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因为我想看看他到底会忍到什么时候。
午后我们重新回到了山林小屋,我说:“就在这里歇一晚再走吧。”
明日诧异:“时辰还这么早。”
我淡淡道:“再过几个时辰太阳就要下山了。你腿脚不便,往后的山路找不到住所。”
明日没再说话。我提着包袱进了小屋。
接下来,他一直忍到夜幕降临也没说出一字半句。
晚上星月皎洁,他一个人步出屋子,站在外面遥望星辰。星象里一定是预示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因为他看起来愁容满面,极度不安。
我走出小屋,他听见我的脚步声:“瑛儿,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吧。”
他这才转过身来,面容凝重:“在宫中时,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爹有问题?”
我不再做任何解释:“我这一生杀过无数英雄豪杰,也与很多奸恶之徒打过交道。像欧阳飞鹰这样的人,我哪怕只嗅着味道,也能闻出他的本性。”
明日沉默的站着,看上去十分难过和无助。
我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问他:“你打算忍到什么时候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要回四方城。要去找臭豆腐,找上官燕,找司马长风。”
“瑛儿……”
“你的人是跟着我走了,但你的心一直就没离开过。”
他沉沉的叹息了一声:“瑛儿,我只是不想你再生出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丢不下朋友?放不下上官燕?还是误会你舍不得你爹?”
“我也很累!我何尝不想没有纷争,何尝不想放心远走。可谁叫我是欧阳明日?是我爹的儿子?!这就是我的命!他的罪过只能我来承担!他的恶行只能我去阻止!倘若我今天跟你走了,四方城无事便罢,一旦有事,我会一辈子愧疚!一辈子无法安寝!”
“那你走吧。”我平静的说。
“走?”他诧异的看着我,而后慌乱道,“不,我不要一个人走!瑛儿,你和我一起回去。我只需要你再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弄清楚司马兄和上官姑娘为何回来,臭豆腐到底有没有危险。一旦确保他们安全,我立即随你离开。”说罢,他拽住我的手。
“不用了,”我将手挣脱出来,“我也有我的事要做。你走吧,过几天我们找个地方碰头就是。”
明日疑惑道:“你…不生气?没有怨我?”
我无奈的笑了一声:“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我已经习惯了。”只要事关他爹,事关四方城,所有的事情他都会视为己任,理所当然的一肩扛起。既然他放不下,我哪怕强迫他也没用。会让他一辈子愧疚,一辈子都无法安寝的责任,我承担不起。
见我神态平和,他如释重负:“谢谢。”
他对我用了这么客气的用语,我只好笑了笑,还了他一个客气的回礼:“不用谢。”
我转身准备回去小屋。
“瑛儿……”明日迟疑的叫住我。
“还有事?”我侧过头去。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商量什么?”
“星象显示,上官姑娘近日会有危险。这次回去,我想把回魂金丹当做新婚贺礼送给她。”
“什么?你要把回魂金丹给她?”我简直震惊了。此金丹现在仅剩这一颗,而且再也无法重炼。弄月重伤他不曾拿出,连他妹妹中毒将死,他宁可冒着生命危险去换血也不曾拿出。可见这颗丹药在他心中的价值何等珍贵。我记得他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轻易使用。但他现在却要拿来当做贺礼送给上官燕?!
“瑛儿。我欠她的。我欧阳家欠她的。她是因为我父亲才家破人亡,流落江湖。我必须确保她的安危,不能再让她出事。”
是这样吗?因为他父亲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不知凡几。而让他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却只得一个上官燕而已。上官燕安好则罢,一旦有了危险,他是什么都给得出的。
既然如此,还问我做什么?
我冷冷道:“东西是你的。你想给谁是你的自由。”
“不!我说过,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都是你的!你是我的夫人,我必须征求你的意见。”
我问:“是不是把回魂金丹给了上官燕,就能消除你对她的亏欠?”
“是……”
“给她。不管她需要什么统统全给她!但是欧阳明日,我要你从今以后将她彻底放下。有我就没有上官燕,有上官燕就没有我!”
明日走了。还等不到一夜过去,他就冒着夜色匆匆回了四方城。我们约定了七日之后在北城门外碰头。
我孤零零的坐在小屋顶上看着远方。夜风很凉,一直凉到了心里。
这片山林,这间小屋,竟像是我和他跨不过去的鸿沟。
我们才成亲了多久?我掰着指头数了数,一个月零七天。现在我和他之间的分歧就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正道和邪道果然难以同路。我捂着额头苦笑,我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正人君子呢?真是受不了他像潮水一样泛滥的正义感和情怀……
他在乎到骨子里的东西,我却一点也不在乎。我和他到底还能走出多远?
我突然非常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