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光里的娴》陈小锦

4、顺其自然

　　自那日之后，他问我，他能否与我继续下去。
　　我的回答只有几个字：一切顺其自然。
　　出于少女那丰富的情感，我对友晔是有感觉的。他为人诚恳、稳重、积极上进、富有责任心，与一般的追求女生的男生不一样。当我问他，“你成绩那么好，为何要学不读书的男生呢？”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三个月我就要参加高考，就要永远离开这个校园。我好害怕，我害怕从此就这样永远错过你。”
　　我一时之间，深深震住，又慢慢地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心底在说话：我愿意陪你走完高中这最后的三个月，不管未来如何，一切都顺其自然。
　　至此，我与友晔开始交往，时间过得飞快，萍萍与贺明已交往近一年了。原本是众目睽睽之下十恶不瑟的一对男女，如今，却已成为同学们眼中的一对比翼鸟。
　　我说，我不需要他们那样的轰轰烈烈，如胶是漆，甚至是天长地久，在不影响成绩的前提下，哪怕只是淡淡地相望也是好的。
　　我与他，也正如我所说的，不浓不淡地在时光下漫度。
　　那日，天气甚好，春光未尽，花香正浓。我与友晔一起复习完功课后便走到学校外的田间散心。学校后面，有大片大片的农田，这个时节，江南这边的油菜花开得正旺。金灿灿的颜色，浓艳地化也化不开。我与他，一前一后，走在田间的小径上。那小径窄得只容得下两只脚前行，径上，长满了细细密密的青草。我欢快地在田径上奔奔跳跳，像只逃脱的兔子。友晔在后面紧紧跟随，生怕这只不着家的兔子跑丢了。
　　果然，一不小心，一脚踩了个空，跌进了小水沟。友晔慌忙跑过来，他整个人似乎像失了神一样慌乱。我大声疾哭，他拼命安慰道，“别怕，别怕，只是掉进水沟，没事的！”
　　他一边安慰着，一边忙着帮我把腿从水沟中拉上来，我半条腿都湿光了，裤子湿湿地粘着，难看极了。“怎么办？怎么办？”
　　“湿了倒不要紧，走几步看看，脚有没有受伤？”友晔担心地问。
　　我试着想要走几个小碎步，前脚刚迈出去就痛得要命，我“啊！”地叫了一声便蹲倒在地。
　　“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脚扭伤了？”友晔蹲下来细瞧我的脚。
　　我满含泪水地点头，不知所措地说道，“我看我是走不了路了。”
　　“你瞧你，满鞋子都是水，快脱下来吧，走，起来，我背你吧！”友晔轻轻帮我脱下灌满水的鞋子，轻轻地蹲下来，把我背在身上。
　　我双手提着两只湿淋淋的鞋子，他背着湿淋淋的我。看着他沉重的步伐，我渐渐不哭了，擦干了眼泪，轻轻问道，“对不起，今天我可能比较重，因为身上比较湿。”
　　“你啊，以后可不要再淘气了，田径那么窄，能由你这样奔跳的吗？”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低声说道。
　　倒霉的事情往往是接踵而至的。
　　友晔背着我，由小径走向了田间的一条水泥小路。那路不宽不窄，无限延绵。走了不长一段路，前面便是一座小桥，友晔喘着气，疲惫地走在桥的坡道上。看着友晔疲惫的样子，我身心难安，“你放了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我受伤不严重的。”他拼命往前走，我拼命劝他放我下来。
　　此时，我似乎发现，桥上正站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班主任Li sir。他独自一人，骑着单车，骑累了，单脚驾在桥栏上，微作休息。恰巧在这个时候，我提着两只湿鞋子，光着脚丫，背在一个男生的背上。此时，我真的很难揣测Li sir这一刻对我的看法，也许，我在他心目中的文质彬彬，落落大方，在此刻就灰飞烟灭了，唯一留下的印象便成了厚颜无耻，不受管教的野蛮女孩。
　　我们不知所措地从他身边经过，低着头，轻轻地叫一声，“Li sir”。他对着我们，冷冷地憨笑，这副憨笑着的脸，似乎暗藏着怪兽狰狞的面目，想要一口把我吃掉。
　　在一阵心惊胆战之后，友晔终于安全地把我送到了寝室，但回味这一天的经历，心情久久难于平复。甚至是十几年后的今天，仍会在梦魇中，梦到班主任那狰狞的面目。
　　然而事情就此依然没有平息，我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来到教室上课，班主任的余光轻轻从我身上瞟过，但不看我。我更是低着头，感到万分恐惧。
　　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Li sir还是当着全班的面把我叫我出去。我跟着他，来到一楼的宣传栏边。此时友晔与他的班主任已站在那儿等着我们了。我知道，这次天真的要塌下来了。
　　友晔低着头，涨红了脸，没有转头来看我。两位班主任的责备声充斥着我们的耳朵，此时，除了承受责备，已全然失去了世界。
　　已经记不清，两位班主任充满指责的话语说了些什么，只是知道，从今往后，似乎再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哪怕是最后的三个月。
　　又是一个放了晚自修的夜晚，我独自走出教室，向宣传栏下瞟一眼，没有友晔的踪影。此时，我的心空空荡荡的，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是，失望却是满满地挤在心头。
　　我独自走在漆黑的夜色中，那无边际的黑似乎将要把我吞噬，我无暇四顾，加紧脚步拼命往前走。当我超越了所有同学，走在最前头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到一个脚步声，在紧紧跟随。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他也停下了脚步。是友晔，他一脸无奈地望着我，朝着我傻傻地憨笑。
　　“这位同学，请问你一直跟着我，有事吗？”我故意讥讽他。
　　“俊娴，我知道班主任批评了我们，你很伤心。但是，你不要就此远离我好吗？只要我们更加努力，使学习成绩更上一个台阶，班主任就无话可说了，你说对吗？”他走到我身边，近乎恳求地说道。
　　我抬起头来，专注地看着他，“我们还太年少，我们应该选择放弃！”我理性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我不放弃，请不要放弃好吗？”他深深地恳求道。
　　“那还是顺其自然吧！”我淡淡地回答。
　　就在那个夜晚，他又给我写了一封信，来表达他的坚定、执着、与永不放弃。
　　Dear:
　　今日，班主任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们叫到楼下，受到了班主任的严厉批评之后，我有所领悟：我们作为高中生，是应该以学业为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业上。特别是我作为高三学生，还剩下不足三月的时间，来迎接最后的拼搏。
　　但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我的每一天都是兴奋与激动而充满活力的。因为，我的生活中多了你，我真的不想就此放弃，我好想与你携手一起面对眼前的困境，你做好准备了吗？是否愿意与我共同战胜困境？
　　我不知道你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但是，坚强的你绝对不会因此而影响学习成绩的，是吗？我想，我们要战胜这一困境最好的利器也就是我们的成绩。这一个多月以来，我的学习成绩没有丝毫下降，这次我的一模成绩排在年级前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考上重点本科的希望极大。
　　你数学成绩不好，也请不要灰心，我会继续帮你补习，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冲向数学的及格线。
　　我会在大学的那头等你，愿我们都能取得好的成绩。
　　你的友晔
　　2001年4月13
　　我的回信很短。
　　晔：
　　我能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你，是多么地欣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精彩。岁月静好，时光流转，不负时光，不负卿，我愿与你共度剩下的最后时光。
　　困在时光里的娴
　　2001年4月14
　　我们分别看着对方的信，各自心安，不再犹豫什么，恐惧什么，两个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心还是紧紧聚在一起，各自为成绩而努力。
　　那一次，我的数学成绩终于有了新的突破，得到了一个“6”字开头的分数。数学老师因此而在全班大大地表扬我，我惭愧地红着脸低下头来，不看任何同学。同学们却在私下里议论道，“谈了恋爱还会成绩进步的，真的神了，她呀，数学从来没有及格过呢！”
　　因为我与友晔的交往没有影响自己的学习成绩，反而有所进步，所以后来，班班主任再也没有找我们谈过话，再也没有疾言厉色地呵斥过我们。我们那短暂的感情，便就在那里生根发芽，静待花开……
　　然而花开毕竟是一个太遥远的梦，我们谁也不敢承诺什么，谁也不敢对未来有多么大的期许，只有友晔才敢说一句，“在大学那头等我！”
　　大学在哪里？我们都无从知道。能考取重点大学是友晔的梦想，而我，作为一名普通班的学生，能考上专科也是莫大的荣幸了。他又能在哪个城市？哪个大学等我呢？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不能实现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