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女将》木芽晓

2、第002章

　　瑞阳县地处大越朝西北，北接南戎，西临夷族，历来纷争不断。

　　随着近百年来，大越朝国力日益强盛，周边诸国不敢轻易来犯。况且有威远军常年驻扎于此，已经很久没有与邻国发生冲突。

　　不过，自去年入秋以来，瑞阳往北二百里的宁阳县一带便不大太平。

　　宁阳县周遭多山，据闻附近出现了一伙极其凶狠的山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一开始只打劫来往客商，后来渐渐祸及周围村庄，连宁阳县城内亦是人心惶惶。

　　这伙山贼行踪诡秘，威远军亦曾协助宁阳官军剿匪，但皆无功而返。

　　“所以，因为屡次毫无战果，皇子亲临一线？”凌雁道，“不对啊，你们皇家的画风何时变得如此爱民如子了？”

　　在管道上疾驰的马车中，传出凌雁略感低沉的语声。

　　一黑衣侍卫拔刀怒道：“放肆！”

　　羽素亦横弓而起，挡在凌雁身前。

　　慕容荻温声道：“玄一。”

　　黑衣侍卫顿了顿，归刀入鞘，狠狠瞪了凌雁一眼，坐回位子上。

　　羽素亦归座，迎着玄一不善的目光，凌雁红唇微勾，回了一记媚眼：“侍卫大人看来对我很有些意见，这可不行哟。如今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不和睦相处，以后可就难办了。”

　　她指尖轻点在唇上，舌尖轻轻舔了舔指腹：“不如……今晚咱们找个地方，一炮泯恩仇，你意下如何？”

　　慕容荻苦笑道：“凌将军……”

　　刀刃在鞘中嗡嗡作响，黑衣的侍卫统领彻底黑了脸，但碍于九皇子的命令，不得不拼命忍下怒火。

　　慕容荻也不忍心自家忠心耿耿的侍卫继续被凌雁调戏，于是道：“玄一，你去外头守着。”

　　玄一迟疑：“可……”

　　他的视线在慕容荻和凌雁身上来回，站起来，走到凌雁面前，冷声道：“你若敢再对殿下无礼，休怪我手下无情！”

　　玄一离开车厢，慕容荻道：“玄一生性老实，凌将军还请高抬贵手。”

　　凌雁但笑不语，只听慕容荻道：“凌将军方才所言不错，其实，此行平定匪患还在其次。”

　　慕容荻眉间显出愁色：“凌将军应该知道，我有一一母同胞的弟弟，正是十二皇子慕容瑾。”

　　十二皇子慕容瑾，与九皇子慕容荻皆为宁贵妃所出，年方十五，与胞兄不同，自幼厌文好武，尤其对各种民间侠客义士的传奇故事颇感兴趣。

　　宁贵妃溺爱幼子，将慕容瑾送往武林名派坤山门学习武艺。慕容瑾习武有成，于去岁下山游历江湖。不料行到宁阳县附近时，突然断绝了音讯。

　　慕容荻得知此事，恰逢宁贵妃染恙。他怕母亲担忧，加重病情，同时也忧心胞弟安危，遂主动请命，来此地追查慕容瑾的下落。

　　慕容荻道：“小瑾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宁阳县东北的雁鸣山一带。听段大将军说，整个西北，无人比凌将军你对那一带更为熟悉。”

　　凌雁脸上浮起模糊的笑容：“诶~雁鸣山啊……原来如此。”

　　慕容荻精神一振：“凌将军可是已有头绪？”

　　凌雁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道：“啊~还要多久才能休息，我这身骨头可都要被颠散了。”

　　她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多说，慕容荻虽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此行还要仰仗凌雁，便顺着她的意思，不再提起这些，转头向车外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加紧赶路，天黑前抵达宁阳。”

　　纵马跟车的侍卫低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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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宁阳县城时，天色还未全黑。

　　半轮红日远远没于山后，天穹一半金彩辉煌，一半赤若流火。

　　马车拐进宁阳县县衙后巷，停在偏门外。宁阳县令已率阖家在此等候，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口称：“下官恭迎九皇子。”

　　四名玄衣卫将众人与马车隔开，羽素先站起来，正要去推车门，忽被凌雁一把拉住了。

　　她向茫然的副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而向慕容荻道：“九殿下请便，我和羽素一会儿会去自寻下处……也不用提我们来了。”

　　慕容荻不解其意，凌雁向他眨了眨眼睛，不再多说，慕容荻无奈，也就不再问了。

　　众人拥簇着九皇子离开，凌雁和羽素瞅了个空当，悄无声息的溜出车厢。

　　四下无人，凌雁面对羽素，伸出食指，往两个方向轻点了一点。

　　羽素自幼跟随凌雁，二人心有灵犀非寻常可比，当下会意。二人同时扭头，往两个方向奔去。

　　羽素精于轻功，人如其名，宛如一片轻捷飞羽，乘风而起，随风而落，掠于屋宇之间，悄然无声。

　　凌雁轻功一般，却胜在举止利落，行动谨慎，在县衙中的探查速度并不比羽素慢多少。

　　越过一间空屋，忽然，凌雁感到身后风声有异，反手一抓，扣住来人手臂。

　　来人武功不弱，臂膀一拧便挣脱束缚，同时低声道：“是我。”

　　对方一出声，凌雁一身冷厉之气顿散，眨眼便恢复了一贯慵懒的模样，回眸笑道：“哟，小玄一，一上来就这么激烈，是打算和本将一叙云雨情吗？”

　　玄一脸黑如铁，额上青筋乱跳，忍不住拔刀出鞘。

　　凌雁将他手背一敲，正色道：“不要闹，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玄一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弄得一愣，回过神来后，更加火冒三丈。

　　但是无可奈何，凌雁说的对，现在的确不是打架的时候。

　　他压着火气，收起兵刃，向凌雁道：“殿下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在这里做什么，莫非这县衙有问题？”

　　“哇哦，小玄一，你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没想到这种时候，你竟然怀疑县衙，而不是我有问题？”凌雁说着，忽然凑近。玄一闪躲不及，感到对方在自己耳畔轻呼了一口气，温热的吐息灼热了肌肤。

　　他来不及生气，就听凌雁道：“你猜的不错……”

　　一语未完，忽然她神色一凛，往玄一后劲一拍，把人按在屋瓦上。

　　两人趴在屋顶上，不多时，只听下面走廊有人经过。

　　低头窥望，只见是两名侍女，手中各自提着大大的食盒，步履匆匆的往前走去。

　　凌雁望着侍女前往的方向呢喃：“那里……”

　　玄一低声道：“是县衙牢房。”

　　凌雁笑道：“嚯，调查过，不错啊？”

　　玄一道：“事关殿下出行安危，职责所在，不敢疏忽。”

　　顿了一顿，玄一道：“不过……”

　　凌雁接道：“不知这牢里关着什么人，竟然会要县衙的侍女亲自去送饭？”

　　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起身，猫着腰，尾随那两名侍女而去。

　　跟了一段路，那两个提着食盒的侍女果然走进了牢房。

　　但牢房周围空旷，没有多少可遮蔽身形的地方。且不时有狱卒巡逻，盘查严谨。二人不敢贸然上前。

　　观察了一会儿，见实在无处下手，凌雁道：“呵，这阵仗，里面关着天皇老子还差不多。小玄一，难道最近宁阳有抓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将宁阳一带的重要信息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玄一摇摇头：“不曾听说。”

　　思忖片刻，凌雁道：“罢了，看来只能等晚上再来一探究竟了。”

　　“晚上……”玄一皱了皱眉，问道：“看来你铁了心要彻查县衙了，你这么确定这里有问题？”

　　“唔。”一语提醒了凌雁，秀丽的女子眸光潋滟，在玄一耳边，低声道：“回去好好护着你家主子，这宁阳县令……我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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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阳县城，云来客栈。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二楼一间上房内，油灯黄澄澄的光芒下，两名美貌女子头挨着头挤在木桌前。

　　桌上铺纸研磨，羽素一手握笔，在纸上聚精会神的描画。凌雁时不时提上几句，在纸面上指点几下。

　　过了许久，一张完整的宁阳县衙地图便绘制完成。羽素汗透重衣，搁下笔，一头歪在椅子里，力尽神危的呻、吟道：“头疼……”

　　凌雁赶紧给她倒了杯热茶，拧了手巾替她擦去额上汗水，柔声道：“宝贝儿辛苦啦，今晚你就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羽素一听，立刻拍案而起，面对凌雁反驳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身为副官，怎能放任将军独入险境？！”

　　凌雁见她面白如纸，身形摇晃，连忙道：“好好好，再说再说。来来，羽素你快坐下。忙了这么久都没吃点东西，我去买饭，咱们吃了晚饭再说。你想吃什么？”

　　安抚好炸毛的副官，凌雁出屋下楼，云来客栈只卖些简单的馒头烧饼之类，好在出门右拐，不出十步，便是一家热闹酒馆。

　　凌雁来到酒馆，点好饭菜，便在大堂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等待打包。

　　不多时，忽然门口一阵吵嚷，一行数人你说我笑，闹闹嚷嚷的走进酒馆。一落座，便高声要酒要菜。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起人一进来，酒馆内其他客人说笑的声音便低了很多。

　　酒馆内依旧热闹，却似乎漫延起了一股压抑的氛围。

　　凌雁给自己倒了杯茶，假借喝茶的动作遮掩，悄悄观察那一群人。

　　他们有男有女，最大的约有四十上下，最小的大概才十几，看起来都身负武艺，且举止粗豪，带着些许匪气。

　　其中一个青年女子，穿紫色衣裙，锦带束发，容貌宛如三秋海棠，艳极浓极，且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被众人如众星拱月般烘在其间，俨然是他们的头头。

　　最令凌雁感到奇怪的是，这一群人中不乏丽人，甚至有紫衣女子这等容貌出众的女子。但酒馆中这么多男子，却都像刻意回避她们一般，连脸都不敢转向那边。

　　不过很快，凌雁就知道了原因。

　　只见紫衣女子喝酒吃菜，高谈朗笑，兴致浓时，索性站在椅子上，蹬着桌子。

　　她居高临下，目光在人群中流连。不多时，勾唇一笑，眼神仿若发现猎物的鹰隼。

　　她弯腰低语了几句，向某个方向一指。只见那伙人中数人起身，径直走到了一张酒桌前。

　　那张桌边围坐着数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书院的同窗，相约前来喝酒的，个个手无缚鸡之力。

　　书生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起身跑向门外。那几人抓住其中一个最清俊秀雅的，也不理会其他人，就把这个书生拖到了自己的酒桌上。

　　那几个逃掉的书生回头望望，被紫衣女子的同伴一眼瞪来，顿时抱头做鸟兽散。

　　酒馆里此时已彻底安静下来。紫衣女子搂着那强掳来的书生，就如恶霸对待民女一样，和同伴一道调笑戏耍着。

　　“姑娘……姑娘？”

　　“嗯？”

　　凌雁回头，只见酒馆小儿偷偷摸摸的凑过来，把打包好的饭菜塞到她手里，压低了嗓音，生怕惹起注意般小声道：“姑娘，你的饭菜。快走吧，别看了，我看你面生，应该不是宁阳人吧。这几年的宁阳已经不是以前的宁阳了，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管的，快走吧，快走吧。”

　　现在不是打听消息的好时机，凌雁谢过小二，拎着饭菜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