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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四章 ...


  •   耍横谁不会呢,克制怒火难,任其肆虐却容易得如同水流自东向西。

      对于好勇斗狠的男性来说,被人挟制就是对男性尊严的羞辱,啤酒肚眉毛夸张地一扬,怒目圆嗔地骂道:“呵!威胁老子!找死吧你?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汗毛,改天我他妈让你竖着出门横着回……嘶、啊——”

      潜台词就是老子的面子你还给不起!

      邵博闻闻言,面色如常地将手里押住的两条胳膊的交点往上推了推,厅里登时响起一声哀嚎。

      秀才遇上兵这种沟通他是拒绝的,而且他已经跳过了放狠话能让心里痛快的阶段,耍得一手少说多做、直奔主题的流氓,力求一击震场。

      使劲的同时,邵博闻对着人群将头往楼梯轻轻一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谢承已经钻到了包围内圈,他们凌云有着丰富的“协同作战”经验,大佬一个眼神他就能领会,谢承转身往旁边将手一挥,周绎、阿永以及茫然的“伪装者”师傅们全都靠了过来。

      拜刘欢所赐的统一服装,新形成的小圈很有冲击力,统一西装扮相的糙老爷们,像极了警匪片里时常出境的某组织,围观的群众见状,纷纷脸色惊疑地往后退了退。

      大堂经理差点没抓出手机报警,他看这男人像个精英,想着文化人都有点“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清高,应该好讲道理,还以为难办的是那大肚子,谁知道人呼啦啦就包抄了过来,粗略一看占满了视线。

      如今都是社会主义社会了,试想谁家买房会带十几个跟班?再说这一个个糙皮黑脸的,横看竖看也不像坐办公室的,一旦带上点心理色彩,谢承那带笑的娃娃脸都好像戾气十足。

      大堂经理准备上去拉架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将蓄满劲的手指松懈,改为在邵博闻小臂上拍了拍,他将眼睛笑成了一条眯缝,好声好气地道:“先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不用劝我,只有我好说有什么用?”邵博闻温和地反问着,便侧头去看常远,示意他急的话先走。

      常远跟他碰完眼神,露出一些犹豫,他不可能不想讨个公道,但是又担心池玫,她眼泪流得那样汹涌,他却无法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昏迷,他的母亲思维异于常人,有时玻璃心、有时偏执症,哪样都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昏了倒是少点痛苦,就怕她神志清醒却又固执的不肯睁眼,忍痛憋出个好歹来。

      大堂经理无法反驳,一个巴掌拍不响,便又转头去跟啤酒肚好说歹说:“您也是,少说两句,本来就是你的不是,别人家都伤到人了你还这态度,就是我们也不能接受啊。行了行了,您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何必闹得收不了场呢,大家各退一步好吧?”

      啤酒肚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火热的气息,像是竭尽全力在忍耐,他又不是瞎子,两只眼睛都看出这带孩子的家伙是块铁板。但像他们这种火爆脾气,生活圈子里面对的人大都是忍气吞声型,无形中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他们像螃蟹一样横习惯了,再想改成直立行走,真不是一时半刻矫得过来。

      啤酒肚心里气得要掀桌,又被憋屈压得无法动弹,他粗声粗气地昧着良心说:“可不是,不小心的嘛,心里一急说错两句话,有必要玩儿得这么大,要把我从上面扔下来么!”

      常远清晰用力地冷笑了一声,觉得这种人真是不可理喻,再纠缠下去除了气死自己于其他无益,便将池玫往上抬了抬,转身准备走,他对邵博闻说:“我先去医院了,有事电话联系。”

      邵博闻两手不得空,问道:“要不要周绎跟去帮你搭把手?”

      常远摇了摇头,这是他和池玫的事,猜想结局也不会太好看,还是不用给人看家丑了,他抬脚就走,然而心里终归是意难平,连邵博闻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去而复返,猛然折回来往啤酒肚腹部踹了一脚。

      邵总不防备自己人,差点没被常远一脚隔空踹翻,连忙撤了一只脚刹在身后才稳住平衡,他看着常远冷冰冰的眉眼,心里余韵悠长地感悟道:他好像真是涨了点儿脾气。

      啤酒肚浑身就属肚子最突出,里头不知装了多少油脂十分大腹便便,每天挺着自己都累得慌,更别提附加点不容小觑的外力,他疼得蜷缩着喊了一声,心里那点忌惮却也随着疼痛流产了。等他扛过了那阵剧痛,接着疯狂地挣扎起来,只见他两眼赤红地吼道:“我草/你妈!”

      常远面如寒霜地收回脚,接着不温不火地说:“我也是不小心,心里一急就踹了你一脚,就像你说的,别太介意。”

      说完他也不看啤酒肚,立刻将目光转向邵博闻,叮嘱道:“后面你处理吧,道歉不要,赔偿不能少,完事儿了帮我把阿姨送回家,我走了。”

      然后他真的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请开人群走了,任国骂在背后声声不息。

      大厅外的阳光灿烂得刺眼,这样的好天气本该有份好心情,常远抱着他妈往停车位上走,一路走一路泄气,可惜……

      他很少愿意拿池玫去跟别人的母亲对比,在他心里她本身就是一个特殊而脆弱的存在,这是他的妈,跟世上任何的女性都不一样,千百年来的孝道告诉他这人做什么他都该谅解和背负,要是他忤逆了池玫的要求,或者向她提让她伤心的要求,那么他就是不孝子。

      不孝子是一架沉重的道德枷锁,能让只是听说过你的陌生人都对你的德行退避三舍。

      然而反过来,父母的要求如果让孩子为难,那么普遍的价值观也认为他该听从安排,因为父辈是过来人,走过的路比孩子吃过的盐还多,他们看人不会错、做决定更稳妥,他们总是对的。

      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辈怎么可能绝对正确?只是一旦你的主意与他们相左,他们大多即使错了也不会承认,只会动则拿孝道来压你就范罢了。

      常远出生在常清之后,就失去了童年结交与玩耍的自由,言听计从地活到如今这个岁数,终于跟他妈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他爱着邵博闻,呆在他身边高兴,人一辈子追求的平安喜乐,至少目前都维系在这个男人和他的孩子身上;而反观他母亲,让常远想起来就忧心忡忡、见了面又如履薄冰,如果本该温暖的亲情让他如此痛苦,如同身体患处上不断溃烂的腐肉。

      今天出门开的是邵博闻的车,常远解开车锁,凑近去用手指划拉车门的时候,从贴了膜的车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脸,他顿了一下仔细照了照,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是要去奔丧。

      呸……这念头不太吉利,他便又绞尽脑汁地在心里把自己改成了丧家之犬。

      常远用脚拨开车门,将池玫放进后座,他钻进去将她摆平放好,退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让头撞到了车顶,发出一声肉痛的闷响,他两眼黑了一瞬,在他抱头闭眼的同时,池玫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了。

      她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不想看见邵博闻。她对这小辈充满了敌意,或许是很早就感知到了常远会被他带走。

      池玫的眼泪蓄谋已久,睁眼便滚滚而落,她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看常远的眼神里有痛心也有心疼,她哽咽地质问道:“你瞒着我这样,有多久了?”

      撞晕的人都知道,眼前一黑的黑暗将退未退的时候,会慢慢变成雪亮的小白点,像是希望的碎片,常远从撞击中缓过来,弯着腰头猫在后座里,骨架子委屈得像个卑微的小太监,他定了定神,艰难地坦白道:“……旅游回来之后。”

      池玫非常敏锐,忽然问道:“你哪天回来的?”

      常远动了动嘴唇,终于感受到了一个谎言需要一万个来补的教训,他苦笑了一下,“8月14。”

      池玫愣了好几秒,过了会儿才少见地对他冷笑道:“骗了我跟你爸半个多月,说你在外面,我诚实的好儿子!”

      常远心里一疼,像是被扎了一针,但骗了就是骗了,他不想狡辩。

      池玫在售楼处里受了刺激,精神处于紧绷的攻击状态,见他不吭声就觉得自己更有道理,她口不择言地说:“你真是被那姓邵的带坏了,今天对我撒谎,明天就要学他斗殴是吗?光天化日的他竟然说要把人从二楼丢下来,这是亡命徒,我不许你跟他接……”

      “你可以骂他,随便抹黑他,”常远忽然而严厉地打断了她,感觉怒火像是蠕虫一样在心里乱拱,他眼底有着倔强的锋芒,语速连珠带炮,“但是不要当着我的面,妈,我这次没撒谎,我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听这些!还有,他要丢人下楼也是因为你,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让我对你多失望一次。至于接触,我是成年人,腿也长在我身上,跟你许不许关系不大,得看我愿不愿意!”

      池玫第一次遭到他这么不假辞色的警告,整个人都有点懵,她捂住眼睛嗫嚅地哭了起来,她说:“常远,你没良心吗?你为了那个姓邵的,要逼死我!”

      怎么就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世上有无数和平共处的机会,常远无法理解她,因为他不是她。

      换到以前他就该怂了,生死即使只是在嘴上念叨都会引起人强烈的不安,他的母亲又是个脆玻璃,可是这回他吃了秤砣铁了心,沉默了很久很久,腰部的疲劳被排在了感知之外。

      每一口空气都宛如利刃,将他的心剐得支离破碎,常远咽了口唾沫,一张嘴还没说话,先感觉唇角有些发痒,他不自觉用舌头舔了舔,一股带着暖意的咸味弥漫开来,他将心一横,捅了池玫的死穴:“妈,那你呢?你因为我哥我溺水,也快让我没活路了……”

      池玫尖叫一声,扑起来撕打他,恐惧已经完全占据了她。

      ——

      售楼处大厅里,在常远走后,啤酒肚越骂越气,越气就愈发骂个不停,没人能劝他听一句,就是死磕着碰瓷和常远打人指控邵博闻,还说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骂人的人再惨看久了也凶,邵博闻等他独角戏唱渴了,才大发慈悲地接了腔,他说:“我的家人现在情况不明,说实话真不想在这里耽搁。但是这位撞人的先生却坚持说我们想碰他的瓷,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穷到需要靠亲友自残去挣钱了。”

      “谁摊上这种事要是觉得无所谓,那我佩服他的肚量,反正我没有,他必须道歉、也必须赔偿。如果这位先生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斤斤计较’,我不介意花钱让他感受一下被恶人先告状的心情。”

      邵博闻的语气并不盛气凌人,不过淡定本来就是比蛮横更有控制力的一种强势。

      啤酒肚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相信众目睽睽之下这些人不能无法无天,他梗着脖子守着最后的面子,接着耍赖。

      谢承挤在人堆里有点热,这时刚好在捋袖子,动作于是正好配上了他大佬的音,让人倍感他们是多么地说一不二。

      邵博闻在心里给小弟点了个赞,对他扬了扬下巴,说:“过来。”

      谢承乐颠颠就过去了,顺便还拉上了好基友,两人一左一右接了闻总的班,二话不说抬起啤酒肚就要去爬楼。

      大堂经理在心里已经给邵博闻安上了□□的设定,唯恐今天真的开个瓢,那他就真不用混了,他拉着邵博闻打圆场,又拽着啤酒肚不让他被抬走,忙得不可开交。

      邵博闻像个真正的大佬一样无动于衷,大堂经理要打110,也被他无情地拦下了。

      年轻人力气惊人,谢承和周绎很快就把骂骂咧咧的啤酒肚拖上了二楼,两人将他的头往栏杆上一压,抬着腰就往上抽,他们套过不少麻袋,很有先声夺人的觉悟。啤酒肚眼见自己慢慢脚悬空头朝下,这才终于慌了,歉道得语无伦次,钱说要赔,身上却没带现金。

      他慌张地打了通电话,很快有人骑着小电驴赶过来给他送钱,送钱的人是他们熟悉的民工装扮,带来了2000块钱,啤酒肚承诺不够再补,邵博闻摆摆手,让谢承记了他的手机号和卡号,多退少补。

      民工扶着啤酒肚溜也似的走了,邵博闻抱起虎子准备撤退,发现谢承摸着下巴对着门口一个劲儿地猛看。

      “啧,闻总,”他没头没脑地说,“我怎么感觉那送钱大哥的背影,那么像当初在工地害我被开瓢的偷子呢?”

      时隔已久,毕竟也只有一个背影,邵博闻觉得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很小,不过他笑道:“有多像?”

      谢承因为开瓢对这背影十分念念不忘,惦记多的事想起也容易,他很肯定地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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