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边有只鬼》纸曳

2、第二章

　　第二章

　　我猛地打开门，瞬间靠着敏捷的身体反应才躲过那只收势不住的拍门的手，我愣住了，门口那个女孩也懵在门口瞪我。我想过各种情况，敲门的可能是脾气古怪的房东，可能是抄水表的街坊，甚至是送错便当的外卖小哥，但绝对想不到会被个年轻妹子在晚上敲开房门。

　　说实话以客观的眼光来说，这妹子各方面都能打高分，脸蛋儿妆容皮肤身材可以说无可挑剔，没带多余的首饰，手腕上一串莹蓝的念珠衬得肌肤白皙如玉。可此时我并没有一个单身青年看见漂亮姑娘时应有的窃喜和冲动，我几乎是本能地从这张俏丽的脸庞上看到了“麻烦”两个大字。

　　对视三秒后，我清晰地看到女孩紫葡萄般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整整一圈，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生扑过来，“嘤嘤嘤，阿重你终于肯见我了我好想你啊！”

　　我先她一步双臂交叉比出罗马数字十格开她的攻势，美女你那点算计的小心思都摆在脸上了我还能不有所防备吗？何况以我身体的反应速度来看，以前应该是应对过这场面多次锻炼出来的条件反射吧。

　　“美女，报上身家姓名好么？这么热情的问候在下可吃不消……”我虽挡住了她第一波拥抱，但她也立即反应过来抓住了我两边胳膊，在她蛮牛一般的推力下支持不住倒退了几步，现在的女生娇小的身躯下都蕴含着这么大的爆发力吗？这不科学！

　　“阿重~才几年不见你就把自己的女朋友忘了，难道在你心里人家就这么无足轻重吗，太伤人家的心了，嘤嘤嘤~“我去女侠你这么神勇就不要装柔弱女子的声线了好吗，还是说你们那个嘤嘤嘤像韩语的”思密达“一样其实是结尾语气词，没看我已经气喘如牛了吗！

　　“说实话！不然我叫人了啊！”我虽然最近有点记忆力减退，但不要当我傻好吗。我渐渐支撑不住了，大喝一声瞬间撤力，她娇喘了两声收不住力咚一下摔趴在地上，那声音大的我都替地板疼。她委屈地撅起嘴，揉了揉撞疼的手掌和膝盖，湿润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我，怯怯地说：“好吧，更正一下，是前女友。”

　　我们面对面坐在饭桌前，虽然不到三尺见方，有了这张小饭桌做屏障，我底气也足了不少。对坐的妹子抱起我的茶杯把我刚为自己倒的水，不客气地咕嘟嘟喝了个精光，我皱皱眉，这也太不避嫌了吧。喝完水，长出了一口气，用手背来回揩着嘴巴，精心涂抹的唇膏都给蹭光了。

　　我手支着下巴，打量着对面的人，看着眼熟，听口气应该是我认识的，推算时间起码是高中。我大学这几年一直独居，好兄弟不算的话。跟班上的同学没有必要的接触几乎不来往，朋友也没怎么交，我懒得花精力和脑力去处理人际交往的事，班上的人我甚至都认不全。坐在我前面的，我认得一半；坐我后面的，我都懒得回头去记。

　　她打了个嗝，放下杯子，抬眼和我对视，小声说：“阿重，你真的没想起我吗？我是陈蛟啊。”

　　陈蛟？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我的脑内好像被打开了一扇窗，许多杂乱纷呈的画面碎片随飓风涌了进来。我第一次见陈蛟的时候，正在教训几个恃强凌弱的小混混，他们的老大骑着个拉风的摩托，冲过来扬言要断我的手，其实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小角色，在我手底下没走过几招就跪了。那时候陈蛟就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冷眼看着他们老大被打，完事后踢了地上哼哼的老大一脚，转脸就扑上来要当我女朋友。当时我正是得意轻狂年少无知的年纪，居然没有当场拒绝，我烦恼地揉揉眉心，都是黑历史，不堪回首。

　　我还记得第一次听见陈蛟的名字时，跟大多数人一样以为是陈娇，还吐槽过她爹妈什么心思，这名字怎么看都更适合男孩。相处久了才深刻体会到她跟这个字的绝配，跟娇滴滴的女孩比起来，她更像是一条盘踞深潭的蛟龙，不出世则已，一旦现世，所过之境必定给你搅得风生水起，永无宁日。

　　“不过你就算一时记不起也不奇怪啦，自从高二时你出过车祸后，你就经常像现在这样，一会儿想得起，一会儿又把人忘到脑后……”

　　“等等，你说我以前出过车祸，我怎么没印象？”要不要跟狗血电视剧里演的似的，凡是出个车祸都能失忆，重要的是出车祸这么大的事我居然都觉得没发生过，车祸后遗症居然能严重到这个地步，我身上怎么没看到有疤呢，会不会影响我以后的生活啊？

　　“看吧，你果然记不起来了，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车祸啦。听说你当时骑自行车，为了躲迎面而来的卡车一时紧张栽进路旁的排水沟里了，你送到医院的时候也就蹭破点皮，连睡了半个多月就出院了啊。”

　　能昏迷半个月恐怕不是蹭破点皮这么小的伤吧！通常这种情况不是撞到头了么，我腹讳道。“说了半天，按你的说法我们都分手好几年了吧，中间也没见过面，你怎么忽然就跑来找我了？”

　　“我，我就是想你了嘛。”她雪白的贝齿轻咬下唇，手指扭着衣角，一派娇羞的小女生作态，“当初分手时你那么坚决，也不让见面，我估摸着现在你也该松口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住哪。”

　　我直起腰背，双手撑着桌面，脸上正色道：“关于我本人究竟有多优秀这一点，我是明白的，至于对现在的女孩儿们造成了这么强的杀伤力，也并非出自我的意愿。当然你条件也不差啊，趁现在青春年华多看看身边的风景，也许有别的男生适合你呢，挖不到黄金也不耽误你赚人民币不是？”

　　“哎呀，你说的我又不是没试过，”她皱着细眉，掰着手指一根根地数过去，我问她数什么呢，她费劲地回想着：“八，九，十……哎呀，记不得了，除了觊觎本姑娘美貌倒贴上来的丑八怪，我这些年交过的男朋友也有十几个吧，个个认识久了都是缺点一堆，加在一起连阿重你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我已经想通啦，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就算你再凶再赶我走，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了！”

　　我被她直视过来的坚定目光震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被她的专情和忠贞不二给打动了，于是我起身走向玄关，面色淡然地开门送客。

　　陈蛟看看我又看看大开的门口，小脸瞬间摆出一副被欺负的可怜兮兮的表情，”人家大老远跑过来，坐了大半天的车，饭都没顾上吃，你知道来一趟多不容易吗？也不请人家吃了饭再走……“

　　”我刚刚听见你打嗝了。“”那是水嗝，我空着肚子喝了一大杯水，现在全空了，把人饿着肚子赶出家门，有你这么没人性的吗？“

　　得，我还成没人性了，我指着堆满了墙角的方便面箱子对她说：”喜欢什么口味，自己选吧。“

　　她跳起来走到墙角，对着花样繁多一应俱全的泡面盒啧啧作响，”原来你现在还经营小卖部啊？“

　　呵呵，不好意思，那是我的口粮，很可能还会成为你今晚的口粮。

　　”阿重你现在都不做饭了吗？“她转身道，”你以前可是会自己下厨的。“

　　男生不下厨很奇怪吗，能熟知各种口味泡得一手好面的人才也不能小看啊喂。

　　”我想吃鸡蛋面，就是你当初给我做的那种。“

　　刚刚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男生怎么不下厨，我还以为你自己厨艺多精湛呢，眼疾手快地把鸡蛋液从水龙头底下抢救回来，让她打鸡蛋，她居然想把打出来的蛋黄蛋清拿到水底下冲洗。用筷子拨了拨蛋液里的碎蛋壳，我无语地长叹一声，让陈蛟远离厨房，在饭桌前乖乖等着。

　　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方便面端上桌，陈蛟兴奋地用筷子敲打桌子，幸福的笑颜在升腾的水汽间朦胧模糊。“不要用筷子头戳桌子，我没擦，脚不要翘在凳子上，女孩子坐姿要庄重。”我把鸡蛋大的那碗端到她跟前，这么简陋的晚饭用得着那么高兴吗。

　　显然我的那些絮叨她根本没听进去，陈蛟深深地闻着香气，用筷子把面上下翻了几遍，捞起一大团，张嘴猛地吸进去，发出很大声的吸吮声。“你下面怎么都舍不得放葱啊？”她含糊不清地说。

　　我也挑起一筷子吸进嘴里，“用完了，葱花这么珍贵的料我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出来分享，告诉你吧，教导主任要挂我科，我请他来吃饭才撒葱招待他的；就是□□来吃饭，我也就忍痛多撒一把虾米。”

　　她嘿嘿地笑起来，小声骂了句，扣。没一会儿就吃完了，她端起碗把汤喝了个底朝天，回味地咋咋嘴，感叹说；“手艺没变啊，还是跟当年一样的味道。”

　　“方便面还能煮出一样的味道？说笑吧。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你煮过面了。”掀开窗帘看了一眼，窗外飘进了一股潮湿的灰尘味道，淅淅沥沥的雨滴没几下就变成大雨泼了下来。

　　“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了，”陈蛟笑得眼睛弯弯，捧着脸回忆起了什么高兴的事。“那天晚上也是像现在这样下着雨，不过那场暴雨下得凶多了，已经很晚了，我困在公园的观光亭走不了了，那个点也没有车经过，水涨得很快，霹雳一个接一个的，我吓坏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播通了你的电话，我没说上几句话你就挂了，我当时想你肯定以为我在开玩笑呢，哪会有人傻到在雷雨夜还待在外面。没一会儿手机就没电了，我缩在椅子上以为要自己一个人呆到天亮了，我迷迷糊糊睡了好一会儿，居然看到你穿着雨衣找过来了……“

　　“我好高兴，你居然冒着那么大的雨来找我，我真的好高兴。”陈蛟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眼睛也氤氲上了一层水汽。“你背着我，我披着雨衣，在齐膝深的水里一步步淌回家，那时候，仿佛全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说要去你家，你倔着不愿意，后来还是绕远路回了我家。”

　　“到家时都是凌晨了，我闹着说肚子饿，但是我连水都不会烧，你一脸不耐烦地从我家翻出来一把面条，打了两个鸡蛋给我吃，那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面了。”她嘿嘿地傻笑着，旁若无人地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结果面全给我吃了，你连口水都没喝上就回家了，我怎么留你都不理，你说怎么会有你脾气这么硬的人呢，跟石头一样。”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摸摸鼻子，看我干啥，我又不记得。“再后来雨一直下到早上，中午的时候才放晴，那天……”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爆出一声炸雷，接连几道闪电纵横交错地划过黑夜，撕开了大地黑暗的伪装。家里的电灯都被震得短暂失灵了几秒，窗外闪烁的电光照进来，映得陈蛟惊骇的脸苍白如鬼。

　　等这阵惊雷过去了，我起身检查了一下电箱，又不太稳定了，下次得跟房东好好提提。转身回去看陈蛟，她刚刚被打断了话语，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像只木偶般不言不语定在那里。我轻声安慰她别怕这段时间经常有雷雨天，然后问她，“你刚刚说到哪儿了？送你回家第二天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她突然拔高了声线，吓了我一跳，我看她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眼神乱飘，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既然她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反正都是些忘记的事，刚才她说了半天，我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毫无代入感。

　　坐了一会儿，外面不再打雷，雨势也小了不少，陈蛟已经冷静了不少，手里捧着热水杯，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她像想起了什么，把脸放在水杯后面，露出一双眼看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阿重，你刚刚有没有想起什么？”我应该想起什么？她咬着唇，看得出来还有点紧张，“就是，那天之后的事？还有没有影响？”我摇摇头，我似乎在选择性记忆一些事，有的事别人一点就想起来，有的就算完整地讲出来我也毫无印象。

　　她不再看我，低头望着水杯喃喃自语：“那就好，忘记了也挺好的……”

　　我没心思去猜她想的是什么，墙上的挂钟提示我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课，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翘的掉的。我指指窗外，“快半夜了，雨也小了，不如趁现在我送你出门，楼下就有出租，天亮之前肯定能把你送回宿舍。”

　　陈蛟仰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不打算留我过夜？你居然在打雷下雨半夜三更的时候把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扫地出门？你还是不是男人？”

　　不要把在别的男人家过夜这种事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你一个大姑娘半夜留宿单身男性家中，传出去名声多不好，以后还怎么见人？”

　　“哎~我不介意啊，我住自己男朋友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说着还捧着脸娇羞起来。

　　“我说的是我的名声！”这厮脸皮之厚，乃我生平所见。“我房里就一张床，被左邻右舍房东外卖快递抄煤气的知道了，我一个优秀单身男青年的声誉都要被玷污了。”她一听，蹭地站起来，一脸兴奋地就要往我小板床上扑，吓得我眼皮一跳，赶紧拉住她。

　　“你走！”

　　“我不走！”

　　“那我动手啦啊！”

　　她不干了，想故技重施扑上来抱我的大腿，被我闪开，于是就拿出熊猫抱树的劲儿捞住小饭桌的腿不放。我一边费力扯着桌角一边扯开嗓子喊：“姑奶奶，你面也吃了，嗑也唠了，是时候摆驾回宫了。“她一阵鬼哭狼嚎，一室的鸡飞狗跳。

　　一场闹剧，不想赘言。

　　我好不容易把陈蛟扛上肩膀，她的两只手如八爪鱼一般，碰着什么就扒住什么，大大地阻碍了我下楼的进程。好不容易把她扔上车，我丢给司机两张钞票，告诉他具体地址，然后掏出手机把他的工作证车牌号跟脸仔细地拍过一遍，对司机说，务必送货到家，如果第二天她失踪了，我就把证据交给警察叔叔。司机大叔对我翻了个亲切的白眼，一踩油门，的士在夜雨中如鱼般滑了出去。

　　陈蛟哭丧着脸拍打着车窗，手腕上的念珠红得快滴下血来，口里还不停喊着什么，不过我是听不见的了。我潇洒地转身，终于送走了这尊大神，欣慰的喜悦荡漾在脸上。

　　不过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摇摇头，懒得回想，闹这么久，好兄弟居然一直藏着不出来凑热闹，果然也是被陈蛟烦得不行吧，以前来别人时他都不躲的。

　　我打了个哈欠，迈开腿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