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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青山与小红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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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薛明珠像一株风雨里飘摇的玫瑰花,纵然金贵,也不住瑟缩。
沈容的眼睛红了,野马彻底跑了出来。他大喝一声,将玫瑰花瓣一片片地撕碎,他冲着她吼:“你以为我稀罕你?我只是要叫你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没有怜香惜玉,没有轻柔的爱抚,他将她摔在地上,用了十成的力气,她的骨架子快要被摔碎。他叫道:“我就是要叫你狠狠地痛一次,叫你永远都忘不了。”
玫瑰花瓣絮絮地凋零,凌乱成泥,野马发疯似的冲向花蕊,花蕊渐渐地枯萎......
薛明珠的一生,算是到头了。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沈容开始夜不归宿,自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有碰过她。她的小腹却隆了起来。
可是,他还是不肯看她,一眼都不肯看。
金秋十月,当薛家人沉浸在和平岁月的歌舞升平中时,一封举报信静静地躺在了的手里,里面罗列了薛国富蓄意敛财、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等十大罪状,关键是还有一封与陈军的往来通信。
蒋正民生性多疑,又与李中韧、汪兆新等势成水火,明争暗斗,此信真假难辨,却是正中下怀。然而又碍着汪兆新的势力,不好与之正面交锋,只好按兵不动,积蓄力量,以便借机行事。
薛明珠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沈容,沈容与苏潆霜再无瓜葛。苏潆霜早已搬回学校,陆文镛日日派人保护,使她多少觉得不自在,便想找个机会谢谢他,同时让他撤了人。
派人贴身保护?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陆文镛会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当不起如此厚爱。她心里隐隐知道陆文镛对自己不一般,然而自己真的只当他是一个慈悲温和的大叔。
而这“慈悲温和”四字,若是传到了外面,不定是怎样荒诞无稽、匪夷所思呢。
她一定是要拒绝的。
陆文镛道:“你别急,我给你看样东西。”
苏潆霜好奇地道:“什么东西?”
陆文镛从怀里掏出一只沉香木的小匣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苏潆霜依言将之打开,只见匣子正中,端端正正地躺着一块鸡血石,流光溢彩,发出赤红绚丽的光。条带的间接处,有隐隐血纹,像条血又像梅花血,血形象天上的浮云一样,飘飘忽忽。她疑惑地道:“这是......”
陆文镛期待地道:“你认识此物吗?”、
苏潆霜偏过头想了一想:“好像有点熟悉的感觉,但是又抓不住光景。”
陆文镛温和地道:“没关系,你慢慢想,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
苏潆霜还是偏着头,皱着眉头认真地沉思。两根小眉毛绞在了一起,眼睛水灵灵的,像是会发光。
陆文镛越看她越像小红,而且,根据自己的调查,她是赵县人,生于富硕之家,七岁就跟了徐昌云学习昆剧。徐昌云的宅子,离西门寺大街歇渠路很近,很近......
她的双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难看的疤疥,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为了救他,奋不顾身的小姑娘。
她很聪明,她将棉背心扯做两半护住了手心,却还是让尖锐的玻璃渣子刺穿了小小的手掌。
她呲牙咧嘴地“咝咝”叫,但脚步并没有因此停滞,她将他藏好,自己独自去面对外面的腥风血雨。
他知道小孩子的皮肤最嫩,修复能力也是极好,十一年前的伤疤,绝不可能留到现在。但他看了,无端端地就联想到了当初。
这些疤痕,是当初苏潆霜和沈容一起上山踏青时被荆棘所刺。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压抑了感情,以局外人的身份将这个故事缓缓地道来,语气平静得仿佛真的置身事外。
苏潆霜听得入了迷,她的眼角含了泪:“后来呢?”
陆文镛说道:“青山到处找她,遍寻不着。他从此发了疯,见到每一个大眼睛的姑娘都要盯着看好久。”
他讲得很艺术,苏潆霜“咯咯咯”地笑了:“那不是成了花痴了么?”
陆文镛点点头,道:“可不是成了花痴。”
苏潆接着问道:“最后他找着了吗?”
陆文镛叹了一口气,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苏潆霜问道:“就是因为这句诗,所以陆青山给她取名叫做‘小红’?”
陆文镛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她头上的红底黑斑大蝴蝶结。那样艳俗的红色,在她的头顶,才会绽放得像花儿一样鲜活。”
苏潆霜吐了吐舌头:“可是,这名字也太俗了点。”
陆文镛的脸冷不防地映入了她的眸子,带着无限的眷恋,无限的宠溺,苏潆霜惊了一惊。她故意撇开眼睛,拿起手绢,去拭脸上的泪痕。
她有一种预感,陆文镛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跟自己讲起这个故事的。陆青山?陆文镛?两个人都姓陆,是不是有某种关系?她开始怀疑自己,故事中的小红,是否就是她?
她从小就喜欢扎红头绳,而且,她的眼睛很大。
那么,那段遗失的记忆去哪儿了?她记得自己发过一场很严重的烧,退烧后,忘记了一些事情。
她的脑子乱七八糟,理不出任何头绪。她想:下次回老家,一定要去查明真相。或许,可以问问老头。
苏潆霜拒绝了陆文镛的好意。陆文镛也不逼她,撤了明哨,顶上暗岗。
冬天很快便来,从开始到现在,苏潆霜依旧是每周拜会杨志城一次,除了出事休养的那段时间。
苏家的思想无疑是先进的,父母颇有学识,也放心大胆地让她独自一人出来读书,况且还有个金兰好友杨志城照看着。路家养育的女儿坚强独立,出远门也丝毫没有怯意,一直顺风顺水的。
往前面看,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这天,学校照例放了元旦长假,可休五天,她就去告别了杨志城,欲回家看看,却见火车站布满了士兵,个个荷枪实弹,是全城戒严的光景。她吓了一跳,却敌不过归心似箭,只好低着头垂着手坐在候车大厅,作出一副安分守己、“我是良民”的样子,却不禁要提心吊胆,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胸腔里突突搏动,尽显紧张。
有军靴的脚步声经过,靴子上的银色扣饰发出锃亮刺眼的光,苏潆霜余光不小心瞥到,当即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有青筋突起,依稀可见血红色的毛细血管。她小心地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官兵们渐行渐远,苏潆霜终于松了一口气,疲软无力地瘫在了椅子上。
等到上了火车,她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她坐的是软座,此刻刚受过一阵惊吓,所以想要买点吃食给自己压压惊。
她叫来了列车员,掏出两块钱买了瓜子、果脯、鸡肝香肠,火车上的东西,向来不太好吃。苏潆霜也不挑食,只晓得要安慰下自己的五脏庙。
对面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穿着身灰旧的中山装,一直拿眼睛偷看着她。苏潆霜正欲瞪他,却见男子原来是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上的小吃,于是大大方方将小袋子推过去:“不介意的话一起吃?”
男子沉默不语,就只知道看。
似乎所有人都噤了声,车厢一片寂静,不复往日的喧闹嘈杂,列车的“呜呜”声清晰可闻。苏潆霜含了一颗话梅,靠着椅背小憩,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她见到了沈容。
沈容单膝下跪,说:“潆霜,请你嫁给我。”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苏潆霜一脸的幸福甜蜜。忽然,苏潆霜发现自己站在人群的外围,定睛一看,求婚的对象闪闪烁烁、模糊不定,最后竟然变成了自己的好朋友明珠,苏潆霜吓了一跳,感觉坠下了山谷,身子瞬间腾空。
前方的车厢传来一阵枪响,苏潆霜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身体确实已经腾空,正以公主抱的姿势躺在“中山装”的怀里。
她吓了一跳,起身就要下来,那人也不拦着,乖乖地放了手。
苏潆霜心中恼恨,今时不同往日,又不便节外生枝,正要另寻座位,只听得“中山装”低哑沉闷的嗓音响起:“路小姐,我是周大龙啊!”
苏潆霜一愣,没见过这人。这并不怪她,每次周大龙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呈昏迷状态。周大龙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催促道:“快跟我走。”
苏潆霜双腿灌铅,死活就是不走。
周大龙又道:“时局动荡,形势有变,陆老大叫我贴身保护你。”陆老大就是陆文镛。
苏潆霜这才撒开腿跟他跑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苏潆霜对他的信任竟然深到了这个地步,只听人说了他的名字,她就义无反顾地跟人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是在他第一次救她的时候,还是在他第二次救她的时候?
又或许是由于她被沈容抛弃后他孜孜不倦的照顾,还有可能是因为他讲了青山与小红的故事,那个凄美的哀婉的叫她胡思乱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