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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高处不胜寒 ...

  •   椭圆形的鸡血石流光溢彩,发出赤红绚丽的光。条带的间接处,有隐隐血纹,像条血又像梅花血,血形象天上的浮云一样,飘飘忽忽,是价值不菲的浮云血石。这也是那黑衣的领头人放了她的缘故,在异地他乡,惹着了有钱人家的小姐终归是一件麻烦事,他不想横生枝节。

      男子看似昏迷,却一直都有知觉。他清楚地知道她救了他,他又清楚地知道她受了伤,他感受着风雪里黄包车上小小怀抱的温度,也感受到了鸡血石搁在胸口的灼热。

      他感觉很烫,烫得灼了身又灼了心。脑子里全是一张张小小的秀美的脸蛋,重重叠叠,带着不甘和愤怒,指责他是个”抢劫犯“,那怒目而视的眼睛后来淌下了泪花,那嘟起的嘴唇后来咬破了皮,那叉腰的双手后来尽是鳞伤。

      他的沉重的身躯滑过冰凉刺骨的雪地,又被磕磕碰碰拖进了灌木丛。她跌跌撞撞,他却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不能醒来,他就那样依赖上了她,小小的瘦弱的她。

      鸡血石还在不断升温,他简直要被烤焦,化骨成灰。他睁开了眼,屋子里空荡荡的,只留下四面灰扑扑的黯哑的墙壁和浓重的药水味儿。隔壁的壁橱里有一口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动,四周静悄悄的,他觉得可怕。她终于是走了。

      临走之前,她将救命的鸡血石赠给了他。或许是想做好事留个名,看他沉睡,迫不得已留下信物;又或许是怕他身无分文,逃跑的时候后继无力;也可能是年纪小,不知道此物的珍贵。他浮想联翩,脑子里乱糟糟的。

      麻药已经褪去,一动便疼得呲牙。后腰抵上了一个冰冷的杆状物,是枪。他不由得佩服起这个小小的弱不禁风的女孩子。

      在叫黄包车之前,她就将手枪塞进了自己的帽子里,帽子很大,嘟着绒绒的长毛,上面还有四个米粉色的小球晃来晃去,所以能掩人耳目,估计是做完手术,与鸡血石一块儿交予他的。她长得像一只绵软可爱的小白兔,但内里又是怎样玲珑剔透的一颗心!那样坚忍,那样果敢,那样毫无畏惧,又细腻周到!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经历背叛、手足相杀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半分哀怜,此时眼前却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水。这层雾很快地消散了,无影无踪,仿佛不曾来过,他的眸子里尽是凛冽决绝。他耳目清明,忽然想到了黄包车夫遗留在医馆里的毯子,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脑海中登时警铃大作,心道:要快些离开这里。

      他身上是一套灰蓝色的干净的衣裤,有点小,应该是那个学徒的。他挣扎着下了床,棕褐色的皮鞋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放在了床尾。基督徒的医生在睡午觉,他不能被吵醒。

      他从床单上撕下两条细长的窄窄的布头,一匝一匝地裹住了皮鞋,轻手轻脚地往楼梯下挪。双腿痛极,纱布上有鲜血透出,裤腿被黏住了,有丝丝缕缕的腥味钻入鼻尖,是伤口又崩开了。

      他强打起精神,死亡线上跑回来的人,总是特别的坚毅,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跟阎王擦肩而过了。名叫阿贵的弟子在后院水井边洗衣服。他从柜台上摸了八块钱,那医生道貌岸然,枉为信徒,见钱眼开,收得太贵了。眼见还有一些消炎的西药,也抓了一些塞入袴袋。

      说来又惊又险,他刚从正门走出去,没过多久,那拉黄包车的脚夫带了八名黑衣壮汉就后脚赶到了。小姑娘虽然伶俐无双,还是不够审慎,留了漏洞,这是难免的,她真是相当不错了。幸亏她走得早,他跑得快,若是有片刻俄延,后果不堪设想。

      逃亡的路途是艰苦异常的,又带着腿伤,但他还是熬过来了。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刻,他也没舍得变卖了那鸡血石。石头里流动着的红光,一直照着他,他回到了南平,以雷霆之势和血腥残酷的手段处理了叛变的势力,称霸一方,富可敌国。

      高处不胜寒,觉得冷的时候,他就打开安置在床头的沉香木的匣子,将鸡血石珍而重之地取出来,贴在手心,细细地端详,汲取那若有若无的温度。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窗外是明亮猛烈的日光,攻击力十足,光斑从树影中密密麻麻地投射下来,椭圆形的亮点在绣满梨花的拉丝绒窗帘布面上浮浮沉沉。案上的水杯有蒸汽升腾,奉扬仁的风扇箱“呼呼”地转动,“咯噔咯噔”,单调而又聒噪。他还是觉得冷,将鸡血石贴得更紧。

      看着看着,思绪又彷徨了,恍恍惚惚,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冰天雪地,他从巷子口冲出来,抢夺了她的面包,她气愤莫名,叉着腰怒目而视,他体力不支,最终无助地倒在了她的脚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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