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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群虫蠕动千乐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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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潆霜和沈容的兴致都有些蔫蔫的,情绪低落,好在手还是挽在一起,给了彼此一个依靠,一个寄托。
两人漫不经心地走在街上,对比之下,破败灰旧的小店铺和灯红酒绿的舞厅显得格外讽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美轮美奂的歌舞升平的背后,爬满了多少令人作呕的蛆虫,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扭动着腰肢,也如蛆虫一样缓缓蠕动,自己不觉得自己恶心。
音乐声震天响,不是进步歌,不是思想曲,不是古乐,不是民谣,是那甜腻腻的小情歌,带着上海的风味,东施效颦。但是民间都说,笑贫不笑娼,下海的姑娘也越发的多了,有钱人趋之若鹜,像吃屎的苍蝇一般前赴后继,争先抢着吃那恶臭,偏偏还逢人就吹今天吃了几斤几两的大便,愚昧至极,可笑可悲。
命运诡谲,情爱凄艳,尘世沸腾,人声喧嚣,从南宋蔓延至民国二十四年,不过是一场荒唐一场梦魇。
苏潆霜停在了“千乐门”的门口,望着闪烁的三个大字,驻足良久,这又是借鉴了上海的“百乐门”了的,起这个名字的人真是低俗不堪。
沈容见她面色有异,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苏潆霜道:“宣宣就在这里做事。”
沈容又问:“宣宣是谁?”
苏潆霜道:“我的同学。”
沈容蹙起了眉:“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苏潆霜道:“你不要对她有想法。她真的是很不容易,不容易啊!”
沈容不置可否。
苏潆霜又道:“我想去看看她。”
沈容叫道:“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怎好进去?”
苏潆霜固执己见:“我还是想去看看。”
沈容只好走“曲线救国”的道路,婉劝道:“好,若是你进去了,刚好她正在‘工作’,遇见这种场景,你叫她以后如何面对你!”
苏潆霜一想有理,说道:“也是!”又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只要远远地看看就行,不会让她看见我的。”
苏潆霜决心已定,沈容也拦不住她,只好看紧了,做一名称职的护花使者。
“千乐门”里喧阗得很,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加上蓝的,全是灯光,铺天盖地地洒下来,照得人面目模糊,于是歌女舞女们看起来都美若天仙,颠倒众生。这老板俗虽俗,倒是好算计。
暖气开得很足,舞女们穿得普遍很“单薄”,越是清凉,找之跳舞的人就越多。
苏潆霜不敢横冲直撞,能在这种高档的大舞厅里消费的客人大都非富且贵,不好得罪。他们自己耽于安逸,沉于美色,一旦出了事故,便把责任一股脑儿地往舞女头上推,好端端的有饭吃有衣穿,又有谁愿意这般下*贱。
最下作的就是这帮衣冠禽兽了,在外装得忧国忧民,关心时事,满脑子都是肥肠,裹着舞女们白花花的肉。舞女们从肥肠里钻出身子,往这帮大灰狼身上扑,于是恶狼脱下了羊皮,将舞女们的身体吃得干干净净。这整个一油腻腻的泔水桶,臭不可闻,是时代的废弃物。
苏潆霜兜兜转转,到处搜寻李宣宣的人影,进门的时候可是给了两块块钱,说是来找朋友的,人家才肯放入,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交钱,是那守门的服务生在诳人,看着他俩面生,好欺负,张嘴就要五块。
哪里有这回事?两人都知道遇上守门霸了,好说歹说才付了五块。那那个看门的服务生喜滋滋的,平分了这钱,根本不晓得破坏了规矩到底要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人不能有侥幸心理,侥幸的多了,会遇上鬼的。
苏潆霜东兜西转,毫无头绪,舞池里的灯光太亮眼了,闪闪烁烁,几乎没有要停的意思。突然间音乐声停了下来,静止了两秒钟,是一曲完毕,下一曲很快便接上了。
主持人在台上激情四射:“接下来请咱们的‘甜歌公主’羽璇为大家演唱一曲《夜来香》。舞池里顿时发出一阵高呼:“羽璇,羽璇,羽璇......”一顿一顿的,每叫一次,便有人齐声拍手,人气也就高涨一分。
苏潆霜不管这些,她还要忙着继续招人,忽听得优美婉转的歌喉响起:“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著芬芳......”这熟悉的嗓音,是她!李宣宣!原来她的花名叫羽璇。
苏潆霜看着她,尽管这个舞厅并不清澈纯净,但是李宣宣所在的那方寸之地却是窗明几净,素白无暇的。她唱得是那样的好。
苏潆霜想起了李宣宣每个月都给老家的父母打钱,为了赚钱,赚更多的钱,她来到了这个大城市。不光是因为工钱高,更是想离老家远远的,不给父母亲人知晓。
她骗他们说自己找了份家庭教师的工作,家里人都信以为真。平常的人家书都读不起,哪有钱请老师;有钱的人家目光高得很,非名师不行,李宣宣早就看透了。
女人要想赚钱,只有一条路,有很多人没有及时珍惜自己的资本,等到人老珠黄,天天都得担忧----早饭将就着对付过去了,可是今天的晚饭又在哪里?
她一个人饿死也就算了,可是她还有一大家子。她的母亲才三十九岁,看起来仿佛年过半百似的,两鬓掺杂了许多的白发,熬也熬死了,人生对于她们来说,真真是没有趣味的。家里的孩子又多,许久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再添弟弟妹妹。如果能牺牲一个人,去换取全家的吃饱穿暖,她认为是值得的。
苏潆霜看着李宣宣唱完了歌,又收到了许多的鲜花和掌声,心中安慰了不少,便想走了。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发生,但眼前的风景却可以自欺欺人,安慰人脆弱不堪的神经。谁知这个时候,变故突生,一切都是始料不及,那最挑战道德底线的神经被烈火舔舐,烤炙着,发出了阵阵的焦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