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非凡》浪倾涯

15、坦白

　　“不过有个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
　　奚澜接着道。
　　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样四方形的块状物件来。
　　“方闲临”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猜测，忙上前两步走到平凡身边，见那东西正是一块铜制腰牌，正面书着“拔舌”二字，背面刻的依旧是“泥犁”，比起在西瑜山捡到的那块，没有半分锈蚀污垢。
　　陆遥庭，阴司殿，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样看来，方家被灭倒很有可能是阴司殿的手笔，自己怎么忘了，现如今除了樊尹教以外，还有个阴司殿。但是自从陆遥庭死后，阴司殿便销声匿迹了，整个江湖都认为阴司殿早已支离破碎，为何如今又浮现水面？而阴司殿的拔舌狱，向来行事谨慎，为了杜绝消息泄露，陆遥庭甚至让人剪断了拔舌狱教众的舌头，这样一个组织，又怎么会犯下丢失腰牌这种致命失误？至于这个酆都狱，更是闻所未闻。
　　阴司殿和方家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侧过头见平凡也是紧蹙着双眉，沉吟思索。
　　这时，听见奚澜说道：“这是我部下在方家旧址找到的，通过留下的痕迹，他们判断方家举家迁移似乎是早有预谋，对了，恐怕你们还不知道，方家被屠了，就在西瑜山出事后的第二天。”
　　“被屠了？？”
　　黎巧和平凡俱是一惊，三人尽皆反问出声。
　　“对，一条狗都没留下，真够绝的。”奚澜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旁边婢女便为他斟上一杯热茶，他接过来喝了一口接着道：“下面的人告诉我，之后再没了小霏儿的活动迹象，就连樊尹教去找他的那个小姑娘都没了影踪，只是他的尸体……似乎有些古怪。”
　　平凡点了点头，“方闲临”却不明就里地看着二人，莫不是被他们发现衣服不同？
　　“虽然皮肉都烂得不成样子，但是那张脸却仿佛是从没长过五官一般。”
　　“不说小霏儿怎么也是个风华绝代的俊俏郎君，就算是个普通人，生成那个样子，也只能是恶鬼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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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闲临”卧病在床的时候，“林霏”的尸体经过那帮人商议，早被下葬了，故而他从未瞻仰过这具传说中的，自己的遗体。所以个中怪异，当事人反而毫不知情。
　　“我知道的也不比你们多了，老四你自便吧，我再为他念上几遍大悲咒。”

　　平凡，“方闲临”和黎巧在丫鬟的引路下离开，向客房走去，一路景致精巧，却也无心赏鉴。
　　趁着平凡他们在室内歇息，林霏轻车熟路地绕回到正厅，见奚澜披着丧服，正站在灵堂前，为自己诵读大悲咒。
　　没有内力后，他呼吸和步伐都沉重了不少，刚进去就知道铁定是被发现了，然而奚澜却并没有理会于他，径自将超度的咒语念完，这才转过头来。
　　“公子何事？”
　　“方闲临”作势一揖，笑吟吟道：“在下姓方，字御，名闲临，奚宫主叨扰了。”
　　听到方字时，奚澜眸光一冷，取下绸扇手腕翻转，尖锐扇骨已对准了他的巨阙穴。
　　与此同时，“方闲临”扬声悠悠道：“临江楼一别，阿澜你的《五音心法》,练到第几层了？”
　　紫绸扇“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霏儿？”
　　对上他诧异的目光，“方闲临”点头笑道：“是我，阿澜。”
　　“你……”奚澜面色变了几变，最后沉下声道：“不可能，你是方闲临。”说罢翻掌朝地，绸扇一跃而起，落入手中。“方公子说吧，来此何意？若你能说服我这柄扇子，今日就能站着出去。”
　　“方闲临”轻笑一声，径自走到灵堂前，点燃一炷香，拜了三拜，插进了香炉。
　　拜过神佛，拜过先祖，拜过师长，林霏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能拜一拜自己。
　　在奚澜怪异的目光中，他问丫鬟要了笔墨，拿起一条丧用的白绸，抬腕挥毫，笔笔凌空，行云流水，极尽抑扬控纵之妙。
　　“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旁人远望乍看之下，还道他在书挽联。
　　只有奚澜知道，这是《五音心法》的总章，当年临江楼斗酒之时，林霏将自己苦思冥想，数年雕琢出的这套心法亲手交给了他，自己背熟之后，便将其锁在听流宫暗阁中，除了他们二人，世上无人知晓内容。而这白绸上的书法，也正是林霏的笔迹，虽然因为下笔者毫无内力，笔锋中缺少了几分金钩一般凌厉气势，但潇洒飘逸依旧，这等笔上功夫，也不是谁人都能模仿得了的。
　　只见他身子一震，蓦然而动，快步走过去狠狠地抱上了这失而复得的挚友。
　　“小霏儿……真的是你……你没死，你果然没死！哈哈哈！”
　　“祸害遗千年，我怎么可能死得那么容易。”林霏拍了拍友人的肩背，不由打趣道。
　　“活着怎么不吭个声！师兄为你念了多少遍大悲咒，你知道吗？？”
　　“……”
　　“要不师兄，我给你念回来？”

　　两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欢，在奚澜的华灯阁上，林霏将这几个月内的事情一一告之，并向他借些“兵马”，奚澜答应得十分爽快。
　　“这么说，老四他把大师兄用来管教游风……戏雪的那个手梏给你套上了？”
　　林霏苦笑道：“正是如此。”说着撸起袖子，给他看了手腕上紧扣着的一铜一铁两个环。
　　“哈哈哈。”
　　奚澜拿扇子指着手梏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没从椅子上跌下去。
　　“别笑了，待会儿把四师兄都招来了，你倒是说说，有没有法子破了这个玩意儿？”
　　“破？游风他们都鼓捣不明白的玩意儿，你让我破？”
　　“你听流宫能人众多，再不济，也能花钱招两个能人来不是？”
　　“再能的能人，能比咱们师兄弟能？”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好了好了，我帮你找找法子就是了。”奚澜抖开折扇摇了摇，突然福至心灵，一脸坏笑地凑到林霏面前：“不过话说回来，你……”
　　“歇歇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还没说，小霏儿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桃花眼弯成了弦月，奚澜笑得愈发欢畅。
　　林教主睨他一眼，不作理会。
　　除了自己的心上人平凡，还会有什么？
　　“平凡他……”
　　“你是不是？”林霏扬起声来，正待要岔开话题。
　　“轻功那么好，这几个月里，你重温了飞翔的快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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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梦到了大师兄的美男计？哈哈哈，哈哈哈——”奚澜笑够了后直起身子来，“不过小霏儿，你不应该会记得这件事啊……。”
　　“不该记得？”林霏诧异道。
　　奚澜皱了皱眉，“虽然没有什么美人计，但是这次任务，我们确实出过，而且我以前还和你提过好几次，发现你毫无反应，我起初还以为你是忌讳这个话题，后来才发现，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不光是这件事，很多我们当年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林霏心下一凉，发现有什么事情渐渐浮出水面。
　　“……阿澜，那我当初……”

　　林霏将最近的梦也讲述给奚澜听，二人发现，梦中的一切都是真是确切发生过的，唯有一些因为是在梦里，所以模糊了逻辑。而且他空缺的记忆当真不是一星半点，似乎他十六七岁前的记忆，都只有个模糊的轮廓，若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不尽然，他对师兄弟的了解半分不少，但是大多细碎小事的缘由经过，却是一概不记得，只记得大概是有这么件事，这位师兄大约是什么脾气，这位师弟厌恶什么，而一旦认真去想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脑中却全无画面。
　　就好像有人给了他一个，关于他过去的框架，却不告诉他这些框架里填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些框架，是从何而来。
　　若说是他记性差，且不论常人至少都能记得住少年时代的事情，林霏此人，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更何况他于四岁的过往都历历在目，怎么可能唯独丢了师门的记忆？
　　而最近频繁梦到本该被忘记的事情，更是怪异非常。
　　常人失忆，都是一忘皆空，他却还有个框架。而且忘便是忘了，谁能记得自己忘得干净的事情？更何况那段过往对他来说太伤，此前每每刚想到分毫，便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若不是今次怪梦连连，又被奚澜一语道破，林霏可能还不会发现自己有所失忆。
　　就在二人相对沉思时，庭院里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是黎巧？？
　　奚澜揽着林霏肩膀，从三层阁楼上飞身跳将下去。
　　到了地面，“方闲临”一张娃娃脸白成了纸，整个人都在颤抖，却还被奚澜的手臂横腰抱着，踏着草尖儿向声源处赶去。
　　等赶到时，一个黑影在面前倏忽而过，平凡提剑追了过去，林霏虽然内功不再，眼力不减，那东西长身弓背，四肢皆长，像是个驼背的老者，蓬乱毛发下的皮肤却黑如木炭。
　　明明是个人形，辗转跳跃，敏捷得却不像人，但是再快也没有平凡的身法和长剑快。
　　没追出多远，那东西就被一剑毙于平凡手下。
　　狰狞可怖的头颅咕噜噜地落在地上滚了一圈。
　　“哎呀，老四，你怎么把它杀了？”
　　平凡冷声道：“不是人，有毒，活捉不了。”
　　听到有毒，奚澜刚要迈向这东西的脚就收了回来。
　　“你们听流宫不是擅长淬毒暗器？看看什么毒。”
　　“我们是擅长淬毒没错，但我们又不是毒仙药王，只擅长几种家传毒药。”
　　“方闲临”已经撕开衣服，为躺在地上的黎巧扎住被划伤的手臂。
　　黎巧的面色已经发黑，伤口处还在不断地流出浓黑的血液，触及到毒血的草木纷纷枯萎。
　　以林霏的见识，尚且分辨不出这么厉害的毒是什么，但从伤口看来，似乎是被尖细的利器所割。
　　奚澜叫来几个有武功的家仆，将黎巧抬回到屋子里。
　　“方闲临”走过去，和奚澜平凡一同去看那古怪的东西，不看还好，一看脊背乍寒。
　　这是个人，又早已不能被称之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