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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 ...

  •   楚珩追我的过程其实并不缓慢,也不无趣,该出手的时候,他绝不会晚一步。
      他也实在是太聪明,完完全全看得出来我每个阶段的改变。
      例如在当时,我自己没能弄明白,他就很有耐心地一直等着。只是再不会如同从前那般旁观,他确定之后,便坚决要参与其中。

      那天,上完课之后,我们去操场参加运动会。
      来学校的路上,我和女同学发短信表示歉意,说没法一起来学校时,她还有些不高兴。下课后,我们仨一起往操场走,她半点儿不高兴都没了。
      女孩子真奇怪,不喜欢后,再面对那个男生时,从前刻意的矜持与小心翼翼都不见了,反而像对待哥们儿似的。一路上,我没怎么说话,只听他们俩说话。
      楚珩是口才很好的人,我以为我女同学很文静,没想到,真聊起来也那么能说。
      到操场后,女同学有很多事要做,恋恋不舍地走了。
      我无事可做,今天连跑腿都不用跑。
      我站在操场边缘无聊地低头看脚尖,他往前迈一步,站到我对面,低头笑问我:“刚刚没生气吧?”
      我抬头看他,哼道:“笑什么笑!”
      他无声地笑,我转身走,他立即追上我。我步子迈得飞快,他也一直跟着,很轻松很惬意地问:“要去看比赛吗?”
      “不想看。”
      “那——”
      我打断他:“什么也不想干!”
      他又笑:“那就走走。”

      有什么好走的?
      我想反驳他,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还当真和他两人绕着操场边缘散起步来。操场上人声鼎沸,到处是各项比赛,几乎每个人都参与其中。只有我们俩,身置其中,却又游离在外。
      我的脚步渐渐也慢了,回头看看,看到他始终在身侧。
      我看他时,他还会认真询问看我,怕我有事。

      我一直是这样的,身在人间,却又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可当时,每每我回头就能看到他时,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安定感。
      终于,有人陪着了。

      原来还真的挺有走头。

      途中,我们遇上很多人给我们打招呼。
      实际上是给楚珩打招呼,我是顺带着的,几乎每个人都会多看几眼我这个陌生人。他也没有和别人说太多话,但人太多,我们不时停下脚步。我是最烦与人打交道的,这会儿却看得津津有味。他和别人说话时,脸上的笑容,假得好真诚啊。
      是那种,乍然一看特别真诚。
      实际上只是一种形式吧。
      可我不觉得他虚伪,很多人本就不是真正的朋友,给予笑容也是礼貌的一种。
      所以他才会名满校园,风云人物,而我人缘差成这样。

      停过几次脚步后,他问我会不会烦。
      我摇头:“很好玩。”
      这话并不好笑,他又笑。
      我瞪他,他笑得满眼喜意,站住低头看我,背后恰好是一群运动员冲过终点,众人也在背对我们,他们举手、跳高,尖叫、欢呼。

      声浪中,我却只看到他满是笑容的双眼。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整个世界也只有我和他。

      说句不要脸的话,当时我便觉得,他看我好似看珍宝。
      世界唯一的珍宝吗?
      我自己心里“嘿嘿”笑了声,有点高兴,好像是偷来的高兴。
      我喜欢他那样的眼神。

      绕圈的时候还遇到了他的同学,他对他的同学们,比对其他人真诚多了。
      同学有男有女,几个学姐非拉着我要联系方式。我没这种经历,懵懵懂懂着正要给,他把我给拉走了。
      下午要去医院,我们早早去食堂吃午饭。
      自然又是我坐着占位子,他去买饭。这次我们一起吃二食堂的牛肉刀削面,我靠坐在椅子上,照例在看他的背影。这一次,看得光明正大多了。
      他回身端着托盘往我走来时,依然有许多女生在看他。
      我都看到了,但我这次难得没有生气。
      我眼中依然只有他。
      我想,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再也不想见不到他。
      我想每天都见到他。
      哪怕未来当真会发生许多我难以控制的事,哪怕未来我会很后悔,我不愿我现在的世界失去他。

      他好不容易闯入我的世界,这个意外太美好,我要留下他。
      我不能把他给别人。
      每个人都想要他,但他只能是我的。

      那一刻,我格外冷静。

      最初想法就是这样单纯,比爱慕领悟得更早的,反而是这样一种占有欲。
      而楚珩最先向我表达的竟然也是如此,我们俩对坐着吃面时,他将筷子递给我,对我说:“以后别人问你要联系方式,不许给。”
      我挑了一筷子的面,不在意道:“啊?”
      他见我心不在焉,抽走我的筷子。我不满抬头看他:“我饿!”
      他手上拿着两双筷子,认真看我,说:“知道吗?”
      “知道什么啊!”
      “不许给任何一个人联系方式。”
      我讨厌别人管我,本想呛他,可我刚想明白。不能刚想明白,就把人气走吧?
      我不满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
      真烦,他总是这样,每件事还要我自己再说一遍。
      “我知道不能给别人联系方式!”说完,我又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遇到坏人的!”

      他摇头,显然是以为我误解了他的意思。
      但他并未多解释,既然我乖乖说了该说的。他把筷子又递还给我,并道:“慢些吃。”
      “哼。”我接过筷子,低头吃面。
      吃了几口,我抬头看他:“你怎么不吃?”不待他回答,我看他的碗,原来汤里有香菜。

      少爷的挑食病又犯了。
      我没多想,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帮他挑走他碗里为数不多的香菜。
      “吃吧,少爷!”我挑完抬头看他,趁机再瞪他一眼。
      他笑着终于开始吃面,他吃得比我快多了,还等了我很久。都吃完,去停车场时,路上他又给我买了杯梨汁。他将吸管插进去,递给我:“没放糖,加了一点甘蔗汁,可以吗?”
      “勉强吧。”我尝了尝,还可以,便又多喝几口。
      他似乎才放心,看着我道:“甜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好。”
      我权当没听明白,低头吸果汁,他又伸手给我拨开戳眼睛的刘海,并温声道:“慢点。”
      我咬着吸管,含糊道:“有点渴,面太咸了。”
      他点头:“我都记住了。”
      我差点白他一眼,记这些做什么?!

      他再送我去医院,我也没有反对。
      我想更多的和他在一起,我们俩都没挑明,一切皆已顺其自然。
      仿佛过去的漠不关心的二十多天不曾存在过。
      谁也没有刻意解释,更没有说明。
      去医院前,当然先去理了发,刘海太长了。
      理发的时候,他一直陪着。我去洗头,他差点也要跟进去,被人家礼貌拦在门外。

      给我洗头的tony老师有点娘,不停扭腰,应当也是个gay。
      我当时还没有这个概念,他的手很轻柔,给我洗头,也不多话。我并不反感,甚至觉得他人不错。只是快洗完时,楚珩到门边来看我,问我还要不要喝果汁,隔壁是果汁店,他给我买。
      我回道“不要。”
      他走后,tony老师笑道:“小朋友,你男朋友帅爆了哦,而且对你真好。”

      我本闭眼,听到这话,眼睛猛地睁开。
      他已经关了水,把我拉起来,用毛巾给我擦头发。
      说实在的,按照常理,我当时应该很怕很震惊才是。
      但很反常,这位tony老师的话令我很诧异,我却没有害怕。
      我甚至有些冷静地任由他给我擦好头发,再带我出去理发。楚珩见我出来,立即往我走来,还问我“冷不冷”。
      Tony老师暧昧地笑了声,捂嘴走了。
      我坐下,理发的时候,楚珩始终坐在身边。
      我看镜子中的他,他也看我,眼神格外平和。

      我的心,便变得更加安然。

      当时我是怎么想的?
      好像也没有具体去想这件事,反而是看镜子中同样在看我的楚珩看得出了神。

      那位tony老师我却记了一辈子。
      毕竟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给楚珩下定义的人。
      而且是“男朋友”这样可爱的称呼。

      去往医院的路上,我暗自念了很多遍“男朋友”这个称呼。
      我本人还好,我的声音却仿佛已开始蠢蠢欲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大声喊出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特别可爱。
      好在我的理智还在。

      下车时,我还装腔作势地说:“谢谢你送我过来,学长快回去吧。”
      说的时候,我就已经很不懂,我何必又多此一举?
      他这次都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对我一笑,率先往前走了。

      他把我妈妈的病房地址记得一清二楚,若说下车时我那样说有些装腔作势。我先进去看了我妈妈,再出来找护士姐姐,顺便看他的时候,是真的希望他别再留着了。
      我总要待一个下午的,难不成他就这样坐在外头?
      一时忙着和护士、医生交流,没顾得上催他走。后来医生要和我说些,并不方便我妈听到的事,我和医生一起到门外交流。
      楚珩见我们俩出来,立即站起身,到我身边。
      医生瞄他一眼:“这是?”
      我一时语塞,楚珩笑道:“医生你好,我是他朋友。有什么,您说吧。”
      医生再看我,我点头。我们聊的是关于我妈病情的事,按理不该让外人听到。但楚珩一站到我身边,就连听医生说话,我都不那么怕了。从前医生和我讨论病情,我是最怕的,生怕听到一些令我接受不了的话。
      不知不觉,我就默认他可以听这些很私人的事。
      我点头,医生便放心与我说。幸好这次说的算是好话,我妈得了这样的病,健康到老是不可能的,甚至生命也是有限的。
      但若是治疗得好,多活几年,出院,回家过稍微正常的生活,都是有可能的。
      医生说我妈这次治疗成效不错,再观察一个月,如果尚可,能暂时出院。

      上次我妈再度入院时,医生要我做好最坏的准备,我没料到还能听到这些。
      当然高兴,高兴得甚至有些上头,血液似乎瞬间都在往脑袋涌。大脑空白,头还有些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张了张嘴,医生笑看着我,想必早已习惯病人家属的这些举动。
      我说不出话!我又看楚珩,有些急,楚珩伸手按住我的肩膀,问医生要注意些什么,又问了些药啊之类的问题,和医生说了大概十分钟。他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跟医生聊得有来有回。

      医生笑眯眯走后,他回身看我,我也看他,还是说不出话。
      他伸手揉揉我的太阳穴:“疼吗?”
      我瞪大眼睛,他连这都知道!
      他笑:“你刚刚高兴得脸都红了。”
      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着收回手,温声道:“你快进去吧。”
      我想请他坐到病房里,病房里有四张床,但其他三个病人都已出院,目前只住了我妈一个人。可是……万一人家不想进病房呢?但是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真的有点孤单。
      我一时有些犹豫,还是道:“学长,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待很久的。”
      他摇头:“没关系,你快进去。”
      “……”
      他就是这样的,决定好的事,谁也说不动。
      那时我就已知道。

      我只好走进病房,我妈妈在浅睡,护工阿姨小声问我门外的是谁,她也瞧见了。
      我想到理发店tony老师说的“男朋友”,可能是因为妈妈的事,心情也的确很好,我竟然还朝阿姨笑了笑。
      她一愣,也笑。
      我说:“我的朋友。”
      阿姨没在意,继续忙去。
      阿姨哪里知道,不仅仅是“男朋友”三个字,哪怕是“朋友”,于我安思风而言也是仅此一位,且有特殊意义的。

      他在医院陪我陪了一下午,去会所,当然也是他陪着。
      路上,他问起我妈妈的病。
      这次,我坦然多了,把我妈妈何时生病,何时复发等事都和他讲了一遍。
      他认认真真听着,到停车场后,他缓缓停车,叫住正准备下车的我:“安思风。”
      “嗯?”我回头看他。
      他怎么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我有点紧张,是要说什么?他是要走了吗?
      所以啊,看看口是心非又死要面子的我吧,明明那样怕他不在身边。

      他看我一眼,娓娓说道:“后来我又去找了医生。”
      “……”
      他又去找了医生,问了后续的一些事。医生说过,如果后续恢复得好,多活几年没问题。他去问的就是如何算是恢复得好,市内有很多专门的疗养院,这我也知道,但费用同样也是高昂的。
      这么多的钱,我是绝对拿不出来的,所以我从未想过去这个地方。
      楚珩现在说的就是这个,我想也没想,立即要拒绝。
      他又轻声道:“你再想一想。”

      已不是刚认识时候的我们了,那时候我还能死要面子地高声骂回去。
      现在的我知道,他真的只是想要帮我。
      我也知道这样,我妈能活更久,也能活得更舒适些。
      可是,真的很多很多钱。
      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别人的好。

      况且,我们又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不过父母家人,或者部分恩爱夫妻。
      可是看看满世界的人,看看社会头条新闻上每天上演的那些家庭悲剧,即便亲密如此,又有谁能真正不求回报地帮助任何一个人?
      我哪来的脸要这样的帮助,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
      他给我的,岂止滴水?

      我低头不说话,他小心靠近我,用更轻的声音说:“医生说,阿姨还要再观察一个月的,我们到时候再说,好吗?一切都来得及的。”
      我又无端委屈,并点头:“好。”
      他再道:“快上去吧。”
      我当时也是脑抽,又道:“我真的很讨厌这里。”
      说完,我立刻就后悔了,并赶紧抬头看他。
      我能猜到他下一句话大约要说什么了,立即道:“但是我会把剩下的两个月都撑下去的!”
      他点头,我急急解了安全带转身下车。

      我边骂自己,边急匆匆换了工作服。
      我说这样的话,是等着人家再替我花更多钱吗?
      太恶心了!
      我有点讨厌自己。
      可是他每次和我说话都那样轻和,似乎我无论如何都是有理的,委屈之下,些许真心话不由便吐露出来。
      我换好衣服,皱眉出来。
      我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的,没再去阳台那处找金哥聊天。
      休息室内的同事们久不见我,况且楚珩也很久没来了,这样的地方每天都有无数八卦发生,我的事情不流行了,他们早已对我没了兴趣。
      我听他们讲八卦,他们这会儿热议的便是店里一个头牌被人赎身出去养起来的事。

      同事们羡慕坏了,话中全是酸味。
      我本来听得很随心,听到“赎身”两个字,突然想到那天痛哭的金哥。
      不会吧?
      我到底起身,金哥不在阳台,我到他办公室找他。
      他果然在,坐在办公桌后抽烟。满屋子的烟,我进去后,捂住鼻子,他抬眼看我,笑:“你家少爷今天不是来了?你还来我这儿?”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来。”
      “嘁,楼下停车场的人见到他的车了。他可是重要客户,车牌号和车之类的,我们可记得清清楚楚。”
      我冷笑一声,不过我找他另有他事,没有纠结这些。
      我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喜欢谁?”
      果然,本还吊儿郎当笑的金哥,脸色立刻变了。

      他将烟掐灭,转了办公椅,背对我。
      “果然啊。”
      他回头恶凶凶地瞪我,我再冷笑:“你瞪我有什么用?人家都走了。”
      他立马起身,高壮的身躯平添压力。
      “还想打我?”
      他双手握拳,又坐回去,也冷笑嘲讽我:“我可不敢打你,你身后可也有个少爷。”
      难得的,我也没生气。
      我对他的事更好奇,好奇不是因为我这人多八卦,而是因为我和金哥好歹有了些交情。这些日子也多亏他照顾,先前若不是与他喝酒,我和楚珩也不会这般,我更不会知道那些事。

      我也没把话说得太明朗,只是道:“世界上那么多人,来来又去去。还是多在意自己吧。”
      “话说得轻巧,你呢?”他挑衅。
      我一愣,是啊,我呢。
      我也看他,直面他挑衅的眼神。
      他问我:“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我摇头。
      “我为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我的这条命。”
      “这叫喜欢?”
      他嗤笑:“人家少爷大手一挥,大把钱洒下,带出去风流快活。这才叫喜欢,在如今的世道。”

      外头有人敲门,问我在不在。
      我得走了。
      金哥叫我:“安思风。”
      我回头看他,金哥脸上难得认真:“喜欢早已不值钱,唯有钱才是真的。你的那位少爷,你也小心些吧。”
      “?”
      “于我们而言的天价,有时只不过是人家的一顿晚餐。你小子,被尝尝也就算了,千万别真给吃了。到时候你在人家暗无天日的肚子里,哭都没地方哭。”
      我也难得认真:“他不一样。”

      金哥露出怪异的笑:“你果然喜欢上他了。”
      “……”
      门外的人再敲门,我推门离去。

      我走到有楚珩的包间外,伸手推门时,又想到金哥那个怪异的笑容。
      金哥长久待在这样的地方,看到的都是真的吧?
      可是楚珩的笑容与对我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那么我自己呢?

      我的喜欢?
      那叫喜欢?

      我双手一齐推开有些笨重的门,沙发上的楚珩立即起身,对我笑。
      其实不过半小时未见。
      秒却全部化作时,化作天,甚至化作岁岁年年。

      人的感官怎会如此夸张?
      这样的情感,就叫喜欢吗?
      我站在门边,有些迷茫,脑中却又清晰地想着这些事。

      “是嫌暗吗?我再开些灯。”楚珩的声音打算我的遐思。
      我回神,瞬间,响起开关声。
      包间内更亮了,灯下的楚珩,也更亮了。

      他的笑容——

      唔,我往他走去。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
      那就是吧。

      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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