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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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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无数次,我打开那个盒子,哪怕是如今。
巧克力盒子够大,将摆放巧克力的那些内置摆设全部取掉之后,足够我放入我的那五个本子。
其实到了如今,再打开它,无论是盒子,还是本子,早已没有巧克力的味道。
“味道”这个东西也从来不是可以贮存的。
偏我觉得我有这个本领,我真的将那个味道保存了这么多年,并且还可以保存更久,久到我已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记太久,也不如真实味道给我带来的冲击。
就好似这十年来,我在梦中梦到过他数次,数次从梦中哭着醒来。但那终究只是梦,天一亮,我便能回到现实,回到不用任何人帮我开灯就能自己亮的人间。
他和那些味道一样,只能化作躺在我梦境中的一段久远且永不会被开封的记忆。
只要看不到,只要不刻意,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但是他出现了啊。
他带着那些味道出现了。
先前在包间门口看到十年后的他,我狠掐自己的大腿,才能故作平静。
但也很快被年轻小姑娘们激得一散而尽。
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十年不见,更要体面。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体面得起来。
再吃到熟悉的巧克力,那些重新见到他的瞬间,便想要掉下来,被疼痛逼回去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落。
我说了从前他对我说过的话后,他也懵了片刻。
他的手甚至还在给我擦眼泪,掌心顿在我的脸上。
他眼中的锐利也渐渐散了,似是全部被我的眼泪沾染。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明知有些话真不该说的。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这次再见到他,他故意也好,老天爷故意而他无意也罢,总归是又见面了。
有些事我不希望他不再知道,有些事,我也希望我能够全知道。
就连我自己的体面和所谓尊严,也被我自己的眼泪给冲散了。
反正早在很久之前,我最难看、难堪的样子,他都已经全部看过了。
我再吸鼻子,鼻涕要掉了。
然后,有些鼻涕真的掉下来了……碰到了他的手。
真的很恶心,他这才回神。
但他脸上竟然没有厌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给脱了,随意将手一擦,接着便盖上我的脸,准确将我的脸擦干净。擦了一遍,他将蒙住我脸的西装扯下来,扔到后座,冷笑:“不错啊,到底有长进,知道和我装可怜了?装可怜,我就能放过你?”
我承认,我又有点被他气到了。
我装可怜?
我是真可怜!
我本想与他好好说些心里话。
被他一气,我立刻没好气地呛他:“我再有长进也不如某些人面兽心!连捆绑都使上了?这还是人吗?畜生!这就是畜生!”
“安思风。”他不悦叫我名字,暗含警告。
“呵呵,有脸做,没脸让人家说吗?还敢叫我名字?我说,你来我店里,不会专程就是为了找我吧?你就是为了报复我!你拿绳子绑我!”
他立刻道:“只是恰巧碰上你。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不会来。”
……
你们能理解我听到这话的心情吗。
他妈的哪怕是只猪也看得出来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了。
可他这样说我。
他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拿绳子绑我更是算了,他这样说我。
他再也不会照顾我的尊严了。
于是,我彻底爆发了,我也不哭了,我反而开始笑,自觉笑得很英俊,我平缓道:“是的呢,小地方,要什么没什么。看看楚先生身边带的那些人,全是年轻貌美二十来岁的小美女,全部听话又漂亮。可是即便这样,楚先生还觉得不够呢,还要跑我们店里。就是我们地方小,估计实在没有能让您满意的吧?”
他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看我说话,我完全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或者说,沉默就是默认!
我越来越气,越气,越要笑,越要平静,我问他:“对了,您现在还喜欢男的吗?我看我进去的时候,我们店里的小伙子都围着您的朋友呢。您怎么不选个呢?您现在是只喜欢女孩子了?可您不是天生gay嘛。您家人能同意吗?您的妻子能同意吗?您——”
说到“妻子”两个字,我更气了。
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堵?还嫌日子不难过?
我突然住嘴,试图平稳自己的呼吸,却平稳不下来。
我再看他,他依然是那副样子。
讨厌极了。
我憋不住,被他刺激得直接对他大声道:“你现在的样子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吼完这一句,我却更气自己。
我真是输得太难看了。
跟现在的他比起来,我什么也不是。
我就像一个小丑,被自己的臆想弄哭,又被自己的臆想激怒,怒完又想哭了。
我真的以为他是知道我在这里,特地来找我,来羞辱我。
虽然我躲在这个小地方,很难找,他或许也不想找我。但只要他找,肯定能找到的。
我以为他真的是特地来找我的。
哪怕是为了来羞辱我,我也有点高兴。
因为他来找我了。
可是,他不是来找我的!!
他只是无意中碰到我,顺便羞辱我。
我又想哭了。
难过,特别难过。
我低下头,因为我真的快哭了,丢脸至极。
而他也开口说话了,他说:“安思风,你听听你说的这些话。我得收回刚刚的话,这十年,长进?这东西,你一点也没有。”
“……”
没错,我没长进。
体面?谁还要,我抬头瞪他:“关你屁事!!”
他拧眉,这样低级的话更令他生气吧。
他道:“甜的吃得还不够多?再给你喂点?”
“不吃!”
他见我反应过度,如今也已变暴躁的他,当真又从身后抓来几块巧克力,又要往我嘴里塞。
“不吃!我不吃!”
“你什么时候好好说话,我什么时候就不往你嘴里塞。”
“变态!”
“是,我是变态。”刚刚他塞太多,我有点难受,这次他只拿一块往我嘴里塞。
我躲闪着,不肯吃。他偏又要往我嘴里塞,我也不知道我们俩这样到底图啥,谁也不能好好说句话。我动弹不得,忍无可忍,只好抬头:“我不吃!再也不吃了!”
“理由。”
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吧。
他再也不是会揉着额头,很不好意思,辗转很久,才敢来我家门前,给我送一盒满是“安思风”巧克力的楚甜甜了。
我难过再低头,很小声地说:“再也没有那样一盒巧克力,里面全是‘安思风’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