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赋》千蛛

3、03 魔株婉净

　　枫叶书院
　　“萧书生，你先别走！”一个发间坠着流苏的紫衣少女死死拖住前人的步伐，系在腰间的桃花铃铛不停发出叮铃声，少女捏着男子的衣袖，道：“萧书生，你不是说今日帝君大婚，要带我去吗？”
　　萧书生弹了弹被小手捏出的灰尘手印，不悦道：“花婉净！你师父教你的书又念回王生给你买的鸡腿里去了？这是国宴，不是寻常的宴会！”
　　“国之盛宴，邀肱骨重臣聚首，得尽儒雅之欢。后宫之人概不许参进，恐色入魂，难得清静乎，忘明心——”花婉净大声念叨。
　　“嗯，不错，你师父教的没记住，倒是把我教的记住了。恐色乎！”萧书生旋转着脑袋，摇了摇手里的鱼骨扇。
　　紫衣少女撇撇嘴很不开心，埋怨的看着萧书生。
　　萧书生是天傲帝国的大学士，单名衍。曾以全天傲科考排名第一的成绩入主大学士府邸。府中藏书之多，汗牛充栋，可他思想却并没有得到一点开发，很腐朽，不通达人情世故，只知为君命必从之。
　　难得有群臣帮着安排相亲，也被这腐朽的脑子搅混了。那日花婉净和师兄天机一起偷着出去看萧书生相亲，只见萧书生和那名衣着端庄的女子相谈甚欢，两人皆以为成了。
　　只可惜第二天萧书生就被女子的父亲，刑狱司的杨司部弹劾，杨司部声称萧书生贵为帝国大学士，竟然和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大谈《春宵渡》。
　　当时，连还未成年的花婉净都知道，那是深宫禁书，讲得尽是男女之欢的羞羞事。而萧书生竟在坊间与女子交谈此书，害得人家闺女难以回避，只能应着，强颜欢笑的回答。
　　杨司部说女儿被萧书生戏耍，侮辱了文人风雅，萧衍身为大学士理应受刑罚，加以严惩警惕后生。而萧书生则反驳称：“杨小姐来与我讲究调和阴阳之道，怎得在你口中就如此污秽不堪。若不是我仔细询问小姐身体各处，怎么会知道杨家小姐大便燥结。唉——”
　　此言一出，大殿里外都是一片窃笑，萧书生还莫名又来一句：“杨司部，小姐这可是大病，得治啊！”帝君无奈，只好打了萧衍几个板子又罚了他在枫叶书院摘抄古籍一月。
　　然而萧衍虽然迂腐，可是对花婉净却很好。花婉净看着萧衍好欺负，也常常带着他在帝君宴请宾客时，从小路翻墙出宫游玩。因时常叫他‘小书生’，时间过久，也就成了花婉净对萧衍的昵称：萧书生。
　　“下次王生出宫带回来的鸡腿分你一半，晚上的国宴带我去好不好？”花婉净依旧不依不饶，以后的选妃大典自己可以不去，节日里帝国宴请百官也可以不去。但是帝姬入宫，她却莫名想要看看。
　　“师父说，帝姬是舞魂转世，人非寻常。我年少见过帝姬，虽然只是微秒一目，我却认定她是难得的美人，只是那时地位低微见不得她真容。今晚可是帝姬最美的日子，你就带我去吧！”
　　萧衍歪着头，思虑一会儿，道：“如果你去找天音帮我拿来伏羲琴，我倒是可以考虑带你去。”
　　花婉净啊了一声，“伏羲琴是天音师兄的宝贝，哪舍得借给你，上次借给你都是我偷出来的！万一你又拿去对牛弹琴怎么办？王生御厨房里的牛都已经被你逼疯了，下次你练习的时候对着其他东西试试好不好！”
　　萧书生皱了皱眉，慎重的点点头，道：“嗯！这也不是不可以。你现在快去，别耽误了我每日练习的时辰。”
　　花婉净得令，一路小跑着离开，萧书生看了看天色，突然叹息道：“哎呀，今年厨房里没有送什么可心的活物进来啊！我还是去找王生把牛牵来吧，快走快走，可不能因为好学而耽误了晚宴！”

　　枫叶书院，天音阁
　　“天音师兄？你在吗？”花婉净从屋顶朝着下方张望。这是花婉净特殊的进屋方式，永远不走正门，都是从屋檐上将瓦砾掀开进入屋内，连自己住的屋子也是这样。
　　“下来！”一道清透的男音响起。
　　“师兄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嘿嘿。”
　　“怎么又不走正门？”
　　“从上面走会很安全。”花婉净抖抖衣裙，发间的流苏也跟着摆动。
　　天音有些无奈，沉声道：“婉净，你是人，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但凡为人，就一定要按照该有的准则行事。”
　　“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是人。”花婉净低着头嘟喃道，“我是一颗种子。萧书生说过，种子是植物，不是人，即便是有血肉，但终究还是一颗种子，就应该回归本源。”
　　天音皱着眉头，“你告诉他，你是一颗种子？”
　　花婉净摇头说没有，“这是秘密，师父交代过我，我非人类的事情不可以告诉除了天音师兄以外的任何人。”
　　天音缓缓走过来，轻抚着花婉净的额头，微笑道：“婉净，你有娘亲，有师父，有师兄和朋友，你能够行走跑跳，也有喜怒哀乐，你就是一个人。你记住，但凡有气节的物种，若是得到上苍恩赐得以进化身躯经脉，那同样是人，因为他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和思想。萧大学士告诉你的只是书本之道，他主在治国，研究的也只是君王策，非自然真理。书读多了不切合实际，尽能信书，不如无书。”
　　花婉净点点头有了几分明了。
　　尽信书，不如无书。
　　多年前，花婉净被凌苍海带回天傲帝国。
　　凌苍海是灵族的长老，灵族世代效忠天傲帝国轩辕氏，同时，凌苍海也是天傲帝都祭祀坛的现任大祭司，。
　　凌苍海入室徒儿共有两名，一位天音，好古琴，是枫叶学院的首席琴师，另一位天机，善于占卜，从小跟随师父凌苍海在祭祀坛。
　　花婉净则是在凌苍海和天音的照顾下经历五年孕育，不停吸取伏羲琴的神音幻化成真实的肉身，相继成长。成人后的花婉净拜师凌苍海，成为了凌苍海最后一名入室弟子，如今和师兄天机一样，居祭祀坛任掌事祭司。
　　成长已有十五年，正值豆蔻年华。
　　“师父说，我有手有脚，也有心，所以我不是种子，而是人。他让我读祭祀的书，学上古灵术，修灵脉，是希望我能够在天傲帝宫立足，能够自食其力，这些我都记得。”
　　“这样便好，师兄希望你不要因他人的话，失去自己本有的判断。”天音转身，慢慢挑拨着伏羲琴的琴弦，神音再次踏着清风而来，音符紧锁着灵气，久久不肯离去。
　　天音一直弹奏着伏羲琴，练习晚宴的曲目，等再次回首看花婉净时，她早已经睡着了。困倦的花婉净聆听着伏羲琴温和的琴音已然忘记白日间萧书生的嘱托，沉沉的睡去。
　　天音拿起软毯为花婉净盖上，仔细琢磨她的面容。
　　花婉净的额间，与生而来镶嵌着一枚精细雕琢的桃花，颜色清淡不似寻常梅花一般的红润。记得她化成婴孩儿时曾对着自己叫:娘亲。
　　当时，年少的天音吓得差点摔倒，后来天音寻到机会便问花婉净口中的娘亲是谁？花婉净却再不提娘亲一说。而当有外人问起她的出生时，她会主动说自己有一个很爱她的娘亲，但从不说出亲娘的名字。
　　凌苍海当年带回花婉净时，只是看着种子里的婴儿纯净，希望以后宛如净水，清灵透彻，因而便取名婉净。而‘花’字，却是她自己加上去的，长大以后她受教于枫叶书院，一日，花婉净拿着手中的字问天音那个字念什么，天音告诉她这是‘花’字。从此以后，她就说自己姓花，因为自己的娘亲也姓花。
　　从此，婉净便成花婉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