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未央之汉宣帝传奇》萧茼

39、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十二）

　　这个孩子来的突然，日日夜夜折腾的她睡不好吃不香，想必是知道了自己的命数结果在跟她娘赌气呢，萧婧总是平稳的坐在床榻上她抚摸着还平坦的小腹默念，孩子，你莫要怪娘心狠，全当是给你惨死的姐姐报仇了。
　　前来朝贺的官员夫人络绎不绝，她无心应对，就全全交给了眉双处理，那丫头机灵，为人处世也有分寸，却小家子气，私藏些珠宝首饰的萧婧也懒得跟她计较，她还是很想念卉儿，多年的风霜竟把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折磨的如同老妇，终归是自己害了她。
　　刘询赏赐的物件，首饰，衣料，吃食都是全汉宫最好的，可他却再也没有来过漪兰殿，萧婧起初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索性也就不想了，他不来也好，见了面也是徒增伤心。

　　入了秋，天气大多灰暗阴郁，未央宫的大殿似乎永远那么阴暗，霍襄站在窗前从太阳落山直到月光皎洁，碧莹轻声走来将披靡披在她的肩上道“夜里风大，娘娘歇息吧”
　　她像是没有听见，依旧不闪一瞬的盯着窗外，过了许久，才悠悠的动了动唇“本宫想出去走走”
　　“秋风凉，娘娘还是不要出去了”
　　“睡也睡不着，睡着了也会被她惊醒”说着她兀自转了身，将身上的披靡系好。
　　碧莹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谁，自先皇后去后，她夜夜被噩梦折磨，心力交瘁，每一个夜晚对于她来说都是折磨。

　　诺大的汉宫，说不尽的恢宏道不完的壮阔，这座华丽的宫殿里养育了历朝历代的宫姬，她们大多都是将相之后，花月之貌，却在这无穷无尽的寂寥中变成了活死人，最后陪葬或是老死，霍襄庆幸自己是幸运的，她是带着爱情进入了这座牢笼，放弃了自由放弃了尊严，只为了那个在绿林竹里桀骜不驯惊为天人的男人，她自负绝不会像历史上的那些后宫女人一样乞讨圣宠，衰老而亡，可是八年了，她害怕了也开始放弃了，在刘询无尽的冷漠中绝望了。
　　没有发觉的的是她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宣室殿前，那里的灯火依旧亮着。
　　碧莹打趣的笑道“看来娘娘是想念陛下了呢”
　　没有理会她，暗自一笑，是啊，怎么就会走到这里来了呢，让宫人们留在了原处，霍襄独自一步一步走上了宣室殿的石阶，守夜的宫人见了皇后刚要叩拜通传，却被她嘘声制止，临近那透着昏黄光亮的窗，烛火摇曳，他坐在龙案旁，身影被拉的长长的，透过模糊的窗纸，依稀看清他的轮廓，斜飞的眉，狭长深邃的目，英挺的鼻，温润的唇，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隽逸非凡，削尖的下颚看起来他又清瘦了些，玄色的朝服穿在他挺拔的身体上如同黑夜里孑然一身傲世天下的黑鹰。
　　霍襄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只觉得嘴脸不自主的泛起了微笑，刘询总是皱着眉让人看了就觉得不近人情，可霍襄看着他却觉得这秋风如同春风一般温暖细腻。

　　“皇后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声音从头顶传来，挺拔的身姿站立在自己的面前，身上有着好闻的茶香，转眸的功夫，他就已经察觉从殿里走了出来。
　　霍襄抬眸望着他，他又消瘦了些，他亦垂眸看着她，没有蹙眉，淡淡一笑。
　　刘询不笑的时候总是清冷孤傲可是笑起来却眉眼弯弯，温文如玉。
　　她扭过头，暗藏心里的悸动“臣妾怕惹陛下心烦”
　　刘询停顿片刻轻笑一声抬眸道“皇后这话酸的很”
　　霍襄睨了他一眼“陛下才闻到酸味么？臣妾都吃了八年的醋了”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莫名的心伤，刘询的笑僵在了脸上，竟然八年了，终归是负了她。
　　“是皇后太小气了”他有意打破这样沉重的气氛。
　　“陛下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臣妾本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她转身冲着他嚷道，娇嗔的样子如同当年初入宫时一样。
　　刘询笑了笑“朕的确不是第一次知道，确实皇后第一次承认”
　　她一贯牙尖嘴利，刘询向来说不过她也让着她，这次却吃了亏，愤愤不平却无可奈何，只白了刘询一眼，转身就走。
　　刘询见逗她过了，本想着哄劝，环顾了四下的宫人碍于面子冲着她急步的背影假模假样的喊道“你放肆，朕才说了你几句…”
　　这几个字明显的底气不足，霍襄也没有丝毫的畏惧，依旧大步流星的走着，刘询见叫不住她，又怕她是真的动了气，便顾不得那么多，急急的跟了上去。
　　霍襄斜眸瞥见追上来的刘询也不曾停下步子，只听他喘着粗气在自己耳旁低声道“你也太没规矩了，朕不过说笑几句，你竟敢当着宫人的面这样藐视君上”他的言语虽是责备，语气却都是宠溺。
　　霍襄顿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还有些喘气的刘询说道“臣妾就是这样没规矩的人，不招陛下喜欢，陛下不如废了臣妾，立别人当皇后吧。”
　　刘询听出她话里有话，面露为难，吞吐着“朕知道立婧儿为夫人的事该和你商量的，可是她…”
　　“可是她有了身孕了是么？”
　　孩子一直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到永远抹不去的疤痕，也是刘询纵容她这么多年最大的理由。
　　他无言以对，只得凝望着她，看着这个曾经眼里满是傲慢的女子最哀痛的眸子。
　　“多好啊，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有了盼头，再也不会觉得长夜漫漫了”她伤神的说着，忽而自嘲的笑了笑“臣妾忘了，她夜夜有陛下陪着，哪里还会寂寥呢？”
　　刘询默然，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悬着，他想去环抱着她给足安慰，却觉得是莫大的讽刺，她若是知道了真相，该会有多么厌恶这样的安慰。宣在半空的手臂垂了下来负于身后，良久，他抬头望了望圆月，秋月总让人觉得清冷。
　　“夜深了，朕送你回去，不坐轿撵，就这样走回去，好不好？”他低哑的说，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那一刻，她只觉得暖彻心扉，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愿意牵着我的手，也许这半生，我便不会这般过活。
　　强忍住了眼泪，她抬起小脸看着他娇嗔道“陛下有力气走，臣妾可乏了，除非…”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除非陛下抱我回去”
　　阴霾一扫而空，她总是这样得寸进尺，刘询不自主的笑着，一把拦住她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的有条不紊，像是捧着绝世珍宝。
　　身后随行的宫娥跟着红了脸，既不敢走的太快又不敢太慢，只得时刻与帝后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襄儿重么？”她咧着嘴笑的香甜，瞪着眼睛盯着他隽秀的轮廓。
　　“你还可以再重些，朕也抱得动”他不看她，淡淡的说着。

　　入了未央宫，垂首而立的宫人们都惶恐着跪着迎驾，刘询并没有放她下来，却双颐有些微红，直把她平稳小心的放在了内殿的床榻之上，她却双臂勾着他的脖颈不肯放手，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笑，刘询轻咳了一声，试着松开她的手臂，她却怎么也不肯放手，贴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调侃道“圣上脸怎么红了？”说完便笑个不停，四下的宫人们虽不敢跟着皇后一起笑，却闷着头憋着笑意。
　　刘询尴尬的避开她的眼神，用力挣脱她的双臂，正色道“还不是抱着皇后累的”又转眸对下面的宫娥道“你们还不快去沏茶”
　　宫娥们立即知趣的离开了，霍襄却再不避讳笑个不停了“圣上都多大人了，还会脸红呢”
　　刘询听了嘴脸上扬，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逼近她的面容上下打量着，虽是夫妻多年，可霍襄爱他入骨，清俊的面孔棱角分明，身上有着好闻的气息，没有一点漪兰殿的香气，他邪魅的笑着“朕的皇后也会脸红呢”
　　闭阖了双目，轻轻碰上他的唇，唇齿间的缠绵，让她全身潮热的起来，跳动的心脏好像是要碰出来一样，这个吻竟然已经时隔近两年了，她近乎快要忘记这样的感觉，伸出手环抱去他的腰身，刘询却握住她的双臂离开了她的唇。“皇后脸红起来更美貌了，可是朕还有政务处理，你早点休息”他笑的温暖，松开了她的手臂。
　　内心的躁动还没有平复，她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嗔怨道“干嘛呀，圣上可是学坏了呢”
　　刘询也干笑了几声，转头对她说道“近日以来朝政的确繁忙，忙过了这阵子就好好陪你，好么？”
　　霍襄心里凉了下来，看来的确是朝政的事，偌大的江山，他该是多么的辛苦，可是她素来不懂政事也从不参政，就是当年爹爹在世的时候霍家一手遮天，她都从来没有过效仿吕后的心思，她苦心经营，做尽恶事说到底都是因为一个女子的嫉妒罢了，没有一点对权利的欲望，没有一点为自己和家族的后路，她是个痴傻的女子，才会情深至此，沦落至此。
　　“听清瑶姑娘身边的宫娥说陛下都三日不曾好好休息了，臣妾今天说什么都不放你回去”她任性的拽着他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放手。
　　刘询爱溺的摸了摸她的发丝道“国家大事岂能儿戏，快睡觉，听话”
　　霍襄抬起了头却不放手“陛下是当真回宣室殿处理政务，还是转道去了漪兰殿”
　　刘询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是拿她没办法“这都什么时辰了，自然是回宣室殿的”
　　没有起身恭送他离开，她躺在床榻上，盖着刘询为她盖好的被衾，她闭阖了眼眸，嘴脸上扬，八年之久，她已然从一个不谙世事飞扬跋扈的千金小姐长成了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可是那份女儿家的情意却依然同十七岁时并无分别，炽热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