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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入骨相思终不悔,万劫不复误终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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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襄日日跪在宣室殿外求刘询废后,霍光也是联合多位众臣以皇后失德悍妒为由奏请废后。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指向了全然无辜的皇后。
刘询阅过奏章一把摔在了地上,正赶上周馥玉悄然而至,默默捡起竹简,还未阅完就默然的笑了,她缓缓的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闪烁着柔情似水的眸子“圣上怎么生气了?”
他一把抱住她的腰身,将头靠在她的小腹“朕该怎么办?”
那是他第一次问她该如何,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他的为难无措,她方才才知道那个一直以来无所不能金刚铁铸的刘询其实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默默的抚摸着他的发,轻声道“国家大事,臣妾哪里懂得,只是周府南苑的杏花过些日子就要开了,臣妾想提前回去看看,陛下说呢?”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仰头看着那绝美的容颜“你要走么?”
她笑了,摩挲着他的脸颊“臣妾一辈子都不想离开陛下,可是臣妾不想看到陛下为难,不想看到陛下蹙眉,陛下心怀天下,雄心报复大业必成,臣妾愿意为了陛下的大业而离开,陛下就顺了众位大人的意思废了臣妾吧”她没有哭,只是如同平日里一样不闪一瞬的看着他,她怕眨眼就会泪如雨下她怕眼泪会暴露她内心的不舍。
“不行”他笃定的看着她“朕怎么能让你承受这天大的委屈,千古的骂名。”
她惨然一笑“臣妾不怕,臣妾愿意为了陛下做任何事情,哪怕受尽千夫所指,臣妾也心甘情愿”
“郑说过此生不再负你”他眼眸里有着少见的柔情
“陛下没有负臣妾,是臣妾愿意的,废了臣妾吧”她近乎哀求。
不知从何时起,刘询成了她的整个世界,因他的喜怒而哀乐,以他的报复为梦想,惊为仙人的容颜只为他一人而妆。
“不行”他猛的拍案起身,龙案上嗯杯盏震的颤颤作响
“那陛下告诉臣妾该怎么办,怎么安抚霍氏一族?”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朕是皇帝,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他凭什么管郑的家事”他怒斥着,想要发泄心底里的压抑。
“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兵马却掌握在霍大司马手里,陛下忍心再次风烟四起生灵涂炭,忍心陛下苦心经营的江山再次失去么,圣上放的下吗?”她的泪打湿了衣襟。
他看着她良久不语,无言以对,她暗自笑了,他放不下,他选择了江山。
“求陛下下旨废后”她跪在地上征然的看着眼前的鹅毛红毯。
他俯身将她搀扶起来,“没了你,郑要这江山何用?”他淡淡的说着。
四目相对,感慨万千,十六年了,他们相识了十六年,他一心在江山社稷上,竟错过了她那么多年情意,这次,怎么也不能放手了。
“禀告陛下,容太主前来请罪了”阮清瑶低声道
容敬秋身着一袭青布短衣,鬓间的白发与上次见时又多了些,她木然的跪在地上,承认了所有的事情。
“皇后娘娘送的那碗保胎汤是奴婢半路截下的,趁着卉儿不注意加了附子才使得婕妤娘娘小产,奴婢罪该万死,请圣上赐死。”
“不甘皇后娘娘的事,是奴婢自己看不惯婕妤一向目中无人才下了毒手”
“皇后娘娘心善,奴婢日日噩梦缠身,更不忍心看着娘娘受尽委屈,这条残命也该有了了断”
她说的条条有理,毫无破绽,别无他求只求一死。
一旁坐着的霍襄早已是紧缩着牙齿,恨不得生吃活剥了她。
刘询看着已经饱受风霜的容姑姑,于心何忍,可是这件事情必须有个了断,必须有人去承担这一切,他恨自己没有阻止这一切,他甚至认为这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是没有能力阻止,而是没有勇气,甚至可以说他不愿意去阻止。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他必须给霍家一个交代,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给予了他母爱和亲情的女人,如何下旨杀了她?
“陛下怎么还不下旨,她杀了我们的孩子啊,陛下应该赐她绞刑”霍襄咬着牙齿撕叫着
“先押入掖庭,改日在审”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圣上,她杀了我们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要包庇她,为什么?”她拼命的喊叫着,此时一切的荣耀与尊严与她来说都没有了必要。
周馥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救自己,容敬秋一向是不喜欢她的,更不想让刘询娶她,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除掉她,她却救了她。
掖庭,是后宫所有女人的噩梦,至高无上的皇后与这个处处散发着恶臭的地方那样的格格不入。容敬秋被关在独立的牢房,她依靠在污垢的墙壁上,散乱的头发愈加的苍老。
“你来了”她征征的看着前方淡淡道
“臣妾来看看太主”她对她一贯是恭敬的“顺便给太主带些被褥,这里过于阴冷,太主的腿不好怕是受不了寒的”给看管的牢头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开门。
“不必了”她冷冷道“老身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周馥玉挥退了宫人,定神看着她“太主为何如此?”
她闷声一笑“我的确是不大喜欢你,你生的太过娇艳,我总有一种感觉你会毁了圣上,所以从小就不给你好脸色,可是十几年了竟到了如今才明白过来,你是真心待他好,对我也是尽心,二十年的主仆情分,我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啊,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遭人逼迫”她伸袖拭去眼角的泪水,只像个平凡的母亲“我这条命早就该去见王夫人了,苟活了这些日子,如今也算我命数尽了”
“真的是你做的?”她小心的问着,她怕得到那个自己不法接受的答案。
“你在怀疑圣上么?他还是无法做到狠绝,霍襄的孩子一旦生下后患无穷。”
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不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皇后能答应老身一件事么?”她抬眸看着围栏外噙着泪水的华服女子。“好好照顾圣上,陪着他守住大汉江山”
周馥玉心里忐忑着,看着眼前的老妇,她也曾是个羸弱清雅的女子,为了主子的遗言竟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太主别说了,陛下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她哽咽着
“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人去承担,老身命贱,死不足惜,只求娘娘能够答应老身”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是无比的轻松。
“陛下一定会救您出去的”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扶住围栏,不停地流着泪,她自己也知道,也许刘询救不了她了。
“皇后娘娘能答应奴婢吗?”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叩着首。
“太主,馥玉答应您,答应您”她急切的迭声应着这才止住了她不停地叩首。
出了掖庭,天已经如墨染般的漆黑,这里地偏又没有掌灯,只由卉儿手执一盏昏暗的油灯,寒风吹过,灯影摇曳为本就肃杀的天又添了几分诡异,她缓缓的回头望去,望着容敬秋的牢房,总觉得当初那个洁净到底的女子就站在那里不曾远去,久久不愿回头,心里莫名的悲伤笼罩着她的全身,却说不出是为什么。
“娘娘,这里阴冷,咱们快回去吧”卉儿缩着脖子小心的问道,
她缓缓的回神,由卉儿搀扶坐上高高的轿撵,此时的她身心俱疲,入宫三年发生的庄庄件件让她承受不了,此时的她,更加能够体会刘询是怎样的痛苦难捱,不到二十岁的他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比谁都痛苦,这一切都源于那个至高无上的皇权,他又爱又恨的皇权,他必须是最冷漠的君王,天下万民都仰仗着他。
刘询,你该是有多疲惫。
她要去见他,立刻,一刻也等不了。眼泪突然汹涌而流,她急切的吩咐宫人加快脚步,去宣室殿,她要见他,要去告诉他,她还在。
宣室殿的灯火依旧昏暗的摇曳着,透过窗纸,她看到他消瘦的斜长的影子,再不顾礼节,她推门而入。
刘询木然的转身,赤红的眸子噙着泪,征征的望着她,她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过去,汹涌的泪水流到腮畔,脖颈,甚至打湿了前襟。
站在他的面前,用最温柔的姿势抚平他蹙着的眉。
“姑姑在掖庭自刎了”他低哑的声音透着巨大的悲伤。
周馥玉征然,慢慢的闭阖了双眸,那一面竟是永别,也许这是她一早的选择,为了她的主子,更贴切的说为了他的孩子。
“朕唯一的亲人没有了,这是朕的报应吗?”他深邃的眸子有着无尽的落寞与哀伤。
“陛下胡说,臣妾和奭儿不是陛下的亲人吗?陛下说过是臣妾带给了陛下唯一一个有血缘的亲人”她强忍着泪不再涌出,哽咽着,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紧紧的抱住他的脊梁,拼尽全力的给予他温暖,这个拥抱,也许迟了太久了。
他的手臂不再像从前一样有力,搭在她的背上“你不怕我吗?”
一个你我让她收住的泪水再次汹涌,他从未改变,即使做了天下的君主,即使与霍襄有了孩子,他还是他,是从前外冷心热的刘询。
“臣妾不怕,臣妾知道陛下有陛下的不得已,其实陛下心里比谁都苦,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不告诉臣妾呢,为什么不让臣妾替你分担?”她幽幽的说着,尽量不去触碰他心底那份伤痛。
他的背微微的颤抖,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流泪,“那日姑姑来找郑,郑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的,却没有阻止,是郑害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害死了容姑姑,她对待郑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郑却来不及叫她一声娘亲。”
“姑姑知道陛下心怀大志,臣妾相信她是笑着离开的”她轻拍着他的背,尽管高大的他已经不能像儿时那样拍哄,却还是想给他安慰。
“馥玉,郑好累,真的好累”他扶在她的耳畔,声音极低,却让人心疼。
“累了就睡吧,有臣妾陪着陛下”
那一夜,她彻夜未眠,只是静静看着熟睡的刘询,他连睡着都锁着眉,是梦到的不好的事情吗?紧紧的握住他紧抓被褥的手,但愿这一切都会过去,但愿结束了这一切,他们还能回到过去的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