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无归》陶域

2、小大人

　　“说吧，在府里遇上什么麻烦了？”一进内室，秦傲杰放下怀里的沐筝，端起茶杯抿了口，看着面前人小鬼大的女儿，“可有吃皮肉之苦？”
　　沐筝一改方才的粘人模样，小大人似的不屑道：“她们能给我制造什么麻烦？也就仗着自己是长辈让我吃点儿皮肉之苦了。父亲，筝儿不怕疼，可她们手下一点情面不留，我是父亲骨血，本该尊贵无比，怎能任她们欺侮？若让外人知晓，该如何看我相府？”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呢？”秦傲杰一边悉心检查沐筝四肢上的伤痕，一边不经意道。
　　“筝儿想跟父亲一起住，玉爽阁虽然景致无双，可太过偏远，筝儿平日本就难见父亲一面，身边又无娘亲教导，想跟旻哥哥多认几个字还得偷偷摸摸的。”说着说着，沐筝不禁真有了几分难过，“筝儿亲人缘薄，想多聆听父亲教诲。”
　　秦傲杰难得听到沐筝发自内心的孺慕之言，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心中也明白沐筝是将别人的恶言恶语听进去了。忙伸手将沐筝复抱在怀里，大掌轻抚沐筝头顶，“越大越会胡说了，什么叫你亲人缘薄？往常是你不来父亲这里，硬喊你来又恐拘着你，殊不知父亲每天是眼巴巴盼着你这个小鬼头呢。在这相府里，你怎么高兴就怎么做，今儿就让秦中帮你搬来，明儿也不用偷偷摸摸跟旻儿识字了，只管跟你哥哥一起去书房读书，可好？”
　　“嗯！”沐筝甜甜笑了，额头在秦傲杰脖颈处蹭了蹭，像小猫一样软糯可人。
　　沐筝一想到明天那帮庶母瞠目结舌却拿自己毫无办法的样子就乐不可支，往日是担心后院杂事惹得父亲烦心，再加上她们在自己这儿也讨不了多少便宜，沐筝忍一忍也就罢了。今日不同，就像二娘说的，自己进了宫也是妾，子子孙孙都逃不开低人一等的出身，想到这儿，就不由得心里一阵难受。
　　“父亲，你常说可恨筝儿不是嫡出，委屈了我娘和我，您为什么还要把我送进宫为人妾室呢？”沐筝才七岁，对终身大事自然没多少想法，只是想起父亲平日里自尊自重的教导，听了二娘张钰芬小小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秦傲杰面色突然阴晴不定起来，抚在沐筝头上的手一僵，说话的口气硬了几分，“谁告诉你这些的？”
　　“二娘说的。”沐筝颇不以为然的嘟囔道，“筝儿要代替娘亲，一辈子陪着父亲的，父亲不要把筝儿打发出去。”
　　“那是自然。”秦傲杰嘴角翘了翘，柔声哄道，“筝儿先打个盹儿，一会儿大夫来给你的伤口上上药就不会疼了，晚膳时分父亲再喊你醒来。”
　　沐筝机警地抬起头，盯着秦傲杰道：“父亲莫要为难二娘，我不想让旻哥哥难过。”
　　“你倒聪明！”秦傲杰宠溺地在沐筝小巧秀气的鼻子上一刮，“这么有心，刚才还拐着弯儿跟我告状，嗯？”
　　沐筝对父亲的揶揄颇不以为然，“寻常倒罢了，今日二娘戳中了筝儿痛处，筝儿不能白让她欺负了我，还诋毁了我娘！”
　　秦傲杰眸色一暗，“嗯”了一声，哄着沐筝在怀里睡着后，便吩咐人好生照看着，大踏步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来到妾室张钰芬房里，将长子秦沐旻唤来，命他即刻就搬去帛澜院住。
　　秦沐旻渐渐大了，深以为自己早就该搬离深闺妇人之所，帛澜院离父亲的安梓院又近，偶尔受教一二必定获益匪浅，心底是欢呼雀跃的，只是面上偏偏做出老成持重的样子讨秦傲杰欢心。
　　张钰芬不疑有他，秦沐旻受重视，她这个娘最是与有荣焉，忙不迭命人打点行李将秦沐旻送了过去，出门进门都带着笑，愈发衬得人容光焕发，侍奉起秦傲杰更是尽心。
　　“旻儿大了，一应教习不能再似从前那般松懈，你这个生母也不要再娇养他，只在后院琐事上多上上心，莫要把手伸到前院来，旻儿是我长子，我自会教引。”秦傲杰来时带着满腔怒火，可看到张钰芬为了儿子忙前忙后的高兴样子，心便软了几分，无论如何，当年是他先有愧于她的。
　　可是，负她的是他，这么多年了，张钰芬仍旧爱迁怒他人，他不能容忍任何人欺侮沐筝的娘。
　　张钰芬听出了秦傲杰字里行间的疏离，低头略一思忖便大概知晓了秦傲杰的意思，“妾身还以为老爷重视旻儿，原来是嫌弃深闺妇人教不好旻儿，既是如此，便盼望旻儿在老爷膝下能够早日成才，妾身便一心替老爷打点内府便是。”
　　秦傲杰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张钰芬，与秦中口中描述的尖酸刻薄的妇人判若两人，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亦不愿再多作停留，抬脚便走。
　　张钰芬忙恭顺地欠身让路，看着空落落的庭院，想到自己方才的欣喜若狂不由得潸然泪下——在秦傲杰面前，她永远都是显得如此蠢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