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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洛水之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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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这一回宫,可算是解救了宫内众生。
在她不在的这两天,宣公嗜酒,白伊病倒。刚一回宫,白伊就拖着病体跑了过来,夭夭满脸堆笑,正要说点什么话求得姐姐原谅,谁知道白伊抱着她就说:
“人好就行,人好就行!”白伊眼噙泪花,“这两日没有大碍吧?”
大碍是有的,但是已经好了就没必要说了,夭夭道,“没有没有,只是被人打晕了……”
“打晕了?”白伊吃了一惊,说着手就摸到夭夭的头。
在旁边的息淳说,“她没事儿的,你不必这么担心。”
白伊这才看到息淳也在,抬起头呆呆的看着他。
离上次两人见面,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淳哥哥……”
“几年不见,你们姐妹俩越发标致了。”息淳的声音柔柔的传进白伊的耳朵里,瞬间让她红了脸。
息淳接着说,“我此次来,一来是为了给舅父过寿,二来是因为今年是姨母离世第十载,理应代母前来祭拜。”
——三来,他要娶夭夭为夫人,这是他从小的愿望,只是从未跟人提起。
如今陈息结盟,宣公断不会不答应。
息淳看着夭夭,眼中多了些温柔。
夭夭低头沉思了片刻,抓紧了身侧的太昊剑。
次日,宣公酒醒,大监高毋庸来报,说夭夭公主正拿着一把剑跪于大殿外。
宣公愣了愣,不知道夭夭这刚回来又是闹得哪出,随便披了件袍子就往外走。
大殿门吱呀的打开,阳光刺的宣公有些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夭夭的面容,只听到夭夭的声音飘来,似乎是从好远的地方——
“先王太昊剑流落在外多年,现终于回归陈国,还望王叔将此剑供于太庙之上,以寄先王哀思!”
太昊剑!
这三字如利剑穿透心脏,宣公瞬间感到头部疼痛不已,一个站稳,险些坐到了地上。
“你是从何处找到这把剑的?”被高毋庸扶着,他幽幽的开口。
夭夭静默,低着头,双臂仍旧举着剑,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表情。
长久的寂静,宣公长长一声叹息,是无奈,也是伤疤被再次揭开的心痛。
“你回去吧,这把剑,本该由你们姐妹二人掌管,这也是王兄所希望的。”宣公在高毋庸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回殿内。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遗物。”
夭夭的泪水终是决堤而下,却被后面的人拥住了。
息淳心疼的看着她,抚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一样安慰着她。
“舅父若在天之灵,也不想让你如此难过,你又何必让他心中不安呢?”
夭夭止住了抽泣,眼中闪过狠绝之色。
“此仇不报,如何祭慰先王和亡母!他日,我必灭尽楚国!”
从未见过如此决绝狠辣的夭夭,息淳心中一凛,拥着夭夭的手臂缓缓放下。
之后的几日,宣公都未曾来看过夭夭和白伊,直至夭夭和白伊的生母凝夫人的忌日,宣公才在城楼上看着他们离去。
息淳和白伊行了礼之后才上马,唯独夭夭,直接上马,用后背对着宣公。
“夭夭……”白伊刚想出口责怪,被息淳给打断了。
“随她吧,赶路要紧。”
夭夭一夹马肚,右手紧紧的握着太昊剑,飞奔而去。
祭祀还像往日一样,唯独多了太昊剑。
十年了,太昊剑的风采还如往日一样,但世间却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想到这里,夭夭心中似被毒虫啃咬,疼痛不已。
“娘,我必会为你和父君,报了此仇。”夭夭咬着牙,几乎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
跪在一旁的白伊,重重的对着墓碑磕了一个头。
“女儿从小体弱,无法执剑,父王在楚国身亡之事,瞒了夭夭这么多年,实在是女儿之过!”紧接着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但女儿,并未做错,陈国当时内外堪忧,又如何敢与楚国为敌?只能避免与楚冲突。如今夭夭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我心里那么多年的苦,也终是解脱了。”
又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白伊额头有些泛红。
息淳上前扶住她,白伊虚弱的笑笑,示意息淳不要管她。
风吹树叶,异样的声音传来,似有外人入了这墓园之中,息淳和夭夭忽然警觉,不由得都握紧了剑。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传来,两人正要拔剑,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看到夭夭三人,满脸污垢的小孩儿嘴里念叨着什么,倏地从树丛里跑出来,躲到了夭夭身后。
“你……”夭夭正要问她是谁,耳朵却灵敏的听到了周围又有动静传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看来,是有人在追这个孩子。
息淳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道,“最近黄河泛滥,庄稼被淹,饿殍遍野,不少人家卖孩子为求度日将孩子卖给人口贩子,这孩子……怕是被家人卖了之后逃出来的。”
被自己的家人卖了?夭夭心生怜悯。
“把这个小杂种给我们!”几个粗壮大汉从树丛中出来,冲着他们喊。
“此处是王陵,外人禁入,你们从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敢来这里!夭夭冷冷开口,握着剑的右手微微发力,忽然,一阵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不由得身形一僵。
心下一惊,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手指尖竟莹莹的冒着绿光!
这,难道是中毒了吗?
息淳察觉到了夭夭细微的变化,不等夭夭再次拔剑,执着蒙元剑迎着那几个大汉而上,几招下来,就已经把那几个人打的叫苦连天。
息淳原想索性杀了他们,正欲下手,夭夭出口阻拦,“他们也是忠人之事,不必伤他们性命。”
息淳收了剑,不屑的看了眼地上趴着的几个人,“这里是王陵,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为首的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说,“我们是高公公派来给已故的庄夫人活祭的。”
给母亲活祭?闻言夭夭和白伊都愣了。
“滚。”息淳浑身都散发着凌冽的气息,似乎这些人再在此处,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剑。
都是爱命的人,几个人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活祭……”白伊独自念叨着,忽然嗤笑了起来,扶着墓碑,憔悴之态尽显。
“绿色的……”被夭夭护在身后的小姑娘轻轻的说,尽是疑惑。
息淳这才想起来刚才夭夭的一反常态,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只见夭夭的手指尖冒着莹莹的绿光!
“怎么回事!”他一惊,抓住夭夭的手腕,绿光好像有着灵气,在她的手指尖跳动着。
“这该如何是好,你身体可有不适?”白伊满目担忧之色,原本憔悴的脸此时看来更加苍白。
夭夭摇了摇头,自己也有些疑惑,“一切都好,只是稍一运功,就觉得身体里有东西在阻碍我。”
不经意间,夭夭的手腕脱离了息淳的手。
息淳眼神变了变,很快的恢复了常态,“赶紧回去,让太医诊治一下。”说完,一把抱起小姑娘,上了马。
“告诉哥哥,你叫什么?”
“卡里,我叫卡里。”小姑娘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卡里?这名字像是异族人。
异族人又如何,不过是个孩子罢了,看着卡里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服,息淳心中竟冒出些许心酸。
清秀修长的手覆上女孩的脏乱的脑袋。
“清洗干净了,也是个俊俏的丫头。”息淳叹了一口气,挥鞭追上已经走了的白伊和夭夭。
白伊看着寝殿之内太医皆一脸愁色,只觉得疲倦一波一波袭来,坐着就已经昏昏欲睡。
“很晚了,姐姐回去吧。”夭夭说,把露着的手腕盖住,眉头蹙起,吩咐冰卿,“他们如果不知是何病,就不必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了。”
冰卿是她从小到大身边的宫女,自夭夭记事以来,她就一直都在。
白伊叹了口气,侧身抓住夭夭泛着绿光的手,道,“我虽只长你三岁,但却比你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从现在起,你要相信姐姐说的每一句话,知道么?”
夭夭点了点头,起身下床,“冰卿,备马。”
“姐姐,刚才离开母亲墓地的时候,我似乎听到有人想跟我说话。”
白伊一怔,“女人?”
夭夭眉头微微蹙起,“我得再去一趟。”
冰卿犹豫的顿了一下,“公主您……”
“放肆,连你也敢阻拦我了是吗!”夭夭厉声道。
“她不敢,我敢!”雄厚的男声想起,宣公走了进来,他从高毋庸那儿听到夭夭得了怪病,急匆匆的过来,却听到这丫头要私自出宫!
不过几天的功夫,夭夭就觉得和面前的这个一直当做父亲的男人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告诉寡人,你这次又要因何离宫?”宣公问。
夭夭不语,手却微微垂了下来,从袖口处露出,妖魅的绿光在夜色阑珊下更显刺眼。
宣公一惊,突然走上前,抓住夭夭的手腕,看着绿色的光芒在夭夭纤细的指尖跳动,绿色的光映在宣公惊愕的脸上。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宣公声音颤抖的问着,“高毋庸!”
“老奴在!”高毋庸也是一脸愕然的看着夭夭的指尖。
“太医,叫太医!”
夭夭把手从宣公手中解脱了出来,道,“太医已经来过了,都没有说出个一二来。”
白伊拿出了一块令牌,当着宣公的面给了夭夭。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白伊从未违抗过宣公的任何一句话,今日却当着宣公的面如此。
“去吧,不用管别的,去听听,她想跟你说什么。”
夭夭接过令牌之后就离去了,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宣公、白伊和高毋庸三人。
忽然宣公嗤笑传来,白伊有些许吃惊,却又似乎早在预料之中的一笑。
“有些事情,叔父既然瞒不住,又何必苦苦阻拦呢?”白伊凄然而绝美的笑着,“今日您敢用活祭之术,就不怕反噬到自己身上吗?”
“兄长已亡,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要让嫂嫂回来。”妫杵臼似乎比往常要苍老了许多,浑浊泛黄的眼珠没有一丝光彩。
白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是毫无血色的白色,不像常人一般。
“在我年幼之时,就一直知道您和母亲并非普通叔嫂,”她靠近宣公,面色惨白,唯有眼睛灼灼生辉,“十年了,您真以为已经跨过洛水的母亲,还能再回来么?”
“她会回来的,”宣公低声说,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好像已经疯癫,“你们姐妹俩难道不想你们的母亲回来么?”
白伊摇头,道,“天道轮回,没有人能逆天而行,母亲若是有知,也不会想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