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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争执 ...

  •   亲爱的,不要和我闹脾气,我会难过。——《夏泽深·一句话日记》

      也许有哪里弄错了。或者有什么阴谋。凌敬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不在焉的近乎失魂落魄。
      那个女人说要让他认回亲生父亲,让他好好想想,她会再来找他。
      其实还有很多疑问,比如她这些年去干什么了,比如她为什么突然回来说要让他认回亲爹,比如林秀俪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比如很多很多。
      唯有一点,最诛心却也最让他无力反驳的一点,他,或者说这个身体,流淌着夏博勋的血。她没有必要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
      不是谎话,就是真的。
      他和夏泽深,成了亲兄弟。

      回到家,家里没有人。
      窗帘没拉,午后炽热的光照出满室空寂。
      夏泽深没回来,这是应该的。

      手里还攥着击破防线的力证,亲子鉴定,用的上星期他回林家留下的毛发。
      结论那一行写着:支持鉴定人的父权关系。
      确认亲生父子无疑,如果他不相信,大可以去做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无数次,只不过都是一样的结果,有什么意思。

      随手将鉴定书扔在桌上,他觉得有点累,他需要睡一觉。
      走到房门口,又蓦地停住脚步,原路返回,拿起鉴定书随意的折了几下塞进沙发缝里,再头也不回的进了卧室。
      这一觉浑浑噩噩,思绪就像得了癫痫,一会儿飞鸟在天,一下又潜龙入水。
      曾经并肩风中看夕阳,后来相拥抬头看星光,往后……往后只能兄友弟恭,或者老死不相来往。
      人生是这样狠绝,才体味出爱情的美好,就要被迫斩断深入骨髓的牵绊。
      可是怎么办,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你……凌敬闭着眼,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飞速的没入鬓发,有点湿,有点凉,然后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夏泽深回来时,天色已是微微发沉,只有玻璃窗能透光的屋里更是暗的灰败。
      凌敬的鞋孤零零的脱在玄关,东一只,西一只。
      一点声音都没有。

      夏泽深心有所感的走到卧室,那人缩在床的一边,盖着被子将自己蜷成一团,黑软的头发服帖的贴在额际,睫毛又长又翘,皮肤奶白中透着些健康的粉红,只是眉心蹙着,宣露出他做的,并不是一个美梦。
      临行前夏泽溪告诉他,岳语欢,岳林静的亲妈,去找凌敬了。
      抬起手上薄薄的一叠纸,鉴定结果再一次刺痛了他的眼。

      凌敬缓缓睁开眼,梦里光怪陆离,比不睡还累。
      稍一偏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夏泽深,正低头看着手上的纸张,和他拿到的差不多。昏暗的光让他的表情晦暗难辨,只是气息低迷孤寂。
      眨眼间,夏泽深已经抬头朝他看来。
      凌敬缓慢的但却无比自然的弯起一个笑,“吃过饭了吗?”

      两人像往常一样做饭、交流,像平时一样吃饭、说话,饭后一人去工作,另一个去研究程序,再先后洗了个澡,抱在一起滚到床上,不约而同的使出全身力气,仿佛这是死亡前的最后一场□□,交织着绝望、欲念和全部,酣畅淋漓,万劫不复。
      良久,待一切重归平息,周围只剩黑暗。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谁都没有出声。

      很久以后,凌敬终于说话了,密闭的房间好像一个巨大的音响,将清澈的嗓音无限放大,一点点塞进人的心里,“我们,已经禁忌了,还要□□吗?”努力想要粉饰的伤疤瞬间被撕裂,露出它鲜血淋漓的伤口,痛不可揭。
      他的声音愈发低了下来,近乎于喃喃自语,但在寂静的房间,它是那样清晰可闻,“家庭的阻挠,社会的舆论,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血缘呢?”我是那样清楚的明白这是具偷来的身体,又怎么能装作不在意这具身体与你的血脉羁绊?

      夏泽深呼吸炽热,心脏有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他将那股骤然翻涌的暴虐狠狠的压下去,剧烈的疼痛缓缓沉淀,怒火却从千疮百孔的胸膛里一点点泄露出来,他努力用冰冷压抑着丛生的怒气,“当你的爱情被扣上伦理的帽子你就怕了吗?你就怯退了吗?我的爱在你眼里难道一文不值,甚至比不上外人的一点看法?”
      凌敬深深的闭上眼,还摇了摇头,尽管他知道他看不见,“夏泽深,我不怕千夫所指,也不怕被社会所遗弃,只是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和他所坚信的准则,这是个小心翼翼被圈划出来的世界,而在我的世界里,伤天害理是错的,见死不救是错的,违背伦理,也是不对的。”
      夏泽深卒然失笑,苦涩从嘴角贯穿食管弥漫全身,他哑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是不是你……从没爱过我,只不过一直在可怜我。”
      凌敬也有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可怜他们这么些天的拥抱亲吻和鱼水之欢,他竟然到现在还在怀疑他对他的感情……凌敬有点气更多的是悲哀,“我要是不确定对你抱有超出兄弟之外的感情,又怎么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委屈自己又伤害你吗?”顿了顿,涩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果我们执意要在一起,违背的不仅是纲常,还有法律。”

      “滚他妈的法律,几百年前法律还规定同性恋是神经病呢!”夏泽深像一头被骤然激怒的雄狮,突然的爆发后,又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他的声音带着绝望后的干哑粗蔼,“我一直以为,我爱的凌敬坚强果敢,无所畏惧,却原来这么懦弱。”
      “这不是懦弱,这只是……”声音顿住,凌敬揉了揉有点酸的鼻子,“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他听不出情绪的重复了一遍,忽然又冰冷的低笑了一声,“你的最好的选择,就是抛弃我么……到底是最好的选择,还是一开始就做出的选择。”
      凌敬想告诉他,为什么总要这么妄自菲薄呢,我开始做好的选择就是永远和你在一起啊,但是没有用了,有些话再孜孜不倦的重复强调,不仅拖泥带水,而且为时已晚。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的,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应该做好迎接意外的准备,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这样冷血到近乎绝情的话,化作无数根泛着冷光的钉子,瞬间没入心脏,夏泽深痛的几近麻木,“凌敬,你一定要这么残忍?你知道得到又失去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等了十几年吗?”十几年的渺茫等待,终于迎来了希望,欣喜若狂还没散去,却一朝分崩离析。
      ——我知道,我都知道,谢谢你十年如一日的爱,我也爱你,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面颊湿漉漉的,有点凉,有点痒,却使不出力气抬手去擦一擦,凌敬轻声说:“从前,不论我在哪里倒下,你总会在身后第一时间接住我……可是现在,也不知道谁带了毒,只要我们一接触,双方都会皮开肉绽,痛不欲生,然后我就开始思考,这样苦心孤诣的坚持下去真的好吗?会不会放手才是更好的结局。”
      “我想不出结果,这是一个结,解不开的死结。而解不开的结,避开就好了啊。”即使这种退避可能让我们都日暮途穷。

      失速的心跳渐渐沉淀,他突然明白,他可以劝诫他,甚至批评他,但无法左右他的想法。他无法改变他这种固执到迂腐的想法,他更不知道该怎样把人留住,他开始不安,他开始慌乱,他惊慌不已,他用力的把人抱住,仿佛要耗尽毕生的力气。
      很快,他感觉到落在肩上的湿意,慌不择路的心忽然镇定了下来,头脑一片清晰,他是爱他的,他跨越不了的只是他的信仰而已。他的凌敬啊,从来都是个表面温柔实则霸道的。

      只不过再一次沉入无止境的煎熬罢了,比起幽冥永隔,他还在我目之所及,我应当满足。
      人要懂得知足。
      可是怎么办……仍然不想放手。

      那人蛮横地将他抱住,用尽全力,恨不得将他嵌入骨血,凌敬没有反抗,呆呆的任他施为了片刻,慢慢将脸埋进他的肩膀。
      很久很久以后,夏泽深突然闷闷的说:“你要丢掉我了吗?”
      凌敬全身一震,整颗心像被泡进了柠檬黄连水,不该是这样的,他的夏先生应当骄傲的站在群山之巅,居高临下的俯览世间万象,而不是这样卑微的挽留他的爱情,像个无家可归茫然失措的孩子。
      “别不要我。”颈间落下湿热的水滴,凌敬猛地伸手,回抱住夏泽深,用力的抱住他的爱人。
      在这最后的时间里。

      生死之后,以为终能携手相依。
      孰料命运,它是个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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