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痕沙雕》慕小司

2、战鬼.月痕

　　我叫神音。我曾经深深迷恋过这个荒漠国度的王，他叫西流尔。这份异常的迷恋，从六岁持续到一千零一十六岁，几乎贯穿了我的一生。
　　老浑蛋说我一定是带着发/情期出生的。
　　因为从十六岁开始，只要见到这位尊贵无比的君王，我就条件反射地口水直流，恨不得扑上王座把他叼走。
　　老浑蛋是白沙海技艺最精湛的沙雕师。收我为徒之后的几百年，战鬼殿时不时就会传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咆哮—— “你这个没出息的，数百年了，居然还是只会雕西流尔大人！再好看的人也该差不多了啊，你都不腻吗？不腻吗？”
　　他的唾沫喷到沙雕上，我急忙去擦，生怕西流尔大人英俊的面孔被强酸腐蚀。幸好老浑蛋只吼了我五百年，当我五百一十六岁的时候，他在索伦子民的萧索驼琴声中进入转生。
　　所谓转生，用沙妖族的话来讲，老浑蛋是翘辫子了。
　　那是个十分美丽的日子，浑圆的落月低垂，似乎触手可及。老浑蛋的身体在白刺木编织成的篮子里渐渐沙化。
　　西流尔大人颀长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城池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老人化为这白沙海的一粒尘埃，对我们宣布，他将迎娶友邦艾利的女王。
　　风舞狂沙，子民们都被沙子迷了眼，我也一样。所以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红着眼圈回到战鬼殿，我打开秘密的地窖大门，看着里面上千个冷冰冰的西流尔大人，决定第二天就把它们卖掉。
　　我要攒钱买一颗月痕。
　　老浑蛋转生前告诉我，把月痕植入沙雕的胸腔，每天对它倾注一定分量的真心，有一天，沙雕会活过来。
　　西流尔大人会冲我微笑。
　　我每天拖着一大车沙雕去集市叫卖，很快金钱就赚得满盆满钵。月痕我买得起了，可惜真心太贵重，一时半刻买不到。
　　浑浑噩噩的日子迅速流转，很快我到了一千零一十六岁。
　　二百年前，西流尔大人吞并了艾利，王妃大人抑郁而终。
　　也是那一年，作为索伦帝国最骁勇善战的一族之长，战鬼驾驭炽雀鸟在沙漠尽头与沙妖军浴血奋战的光荣事迹被吟游使人们传遍了白沙海的每一个角落。
　　王都上空掠过一片黑影。我从炽雀鸟的背上跳下来，掸落斗篷上的沙土，拉着手中的荆棘绳，一路昂首阔步地朝集市走去。
　　“卖沙雕！”
　　“会说话会动的沙雕！”
　　“不要钱的沙雕，会烧饭会洗衣服还能当保镖！”
　　我蹲在集市中央叫卖了好久，没一个人理我。
　　有熟识的士兵路过，笑着劝我：“神音大人你就死心吧，没人会买一座随时准备逃跑的沙雕。”
　　我抓抓头发，转过头看我的商品。
　　他叫寂夜。
　　寂夜有着与西流尔大人相同的脸，修长的双手被我用荆棘绳捆住，穿着黑色银纹的斗篷懒懒地靠在墙边，银色的瞳人冷漠清澈，黑色的短发在落月银辉下闪现在细碎的光泽。
　　老浑蛋没告诉我，活的沙雕居然是这么难养的东西，要吃要喝还要管东管西，简直像生活里突然多出一个老爹！
　　最令人发指的是，寂夜不会笑。
　　一个不会笑的西流尔大人，我要他干什么？
　　偏偏他还特别不听话，无论我卖掉他多少次，他总能沉默无声地逃回来，哪怕遍体鳞伤。
　　我垂头丧气地走到他的面前，严肃地下命令：“寂夜，这次你不准逃跑。”
　　他淡漠的银瞳瞥了我一眼，只不屑地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
　　我要卖掉它，丢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