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chained Melody》红釉

2、【二】

　　陶然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因为这件事和唐洁敏熟络了起来。

　　那天确实是唐洁敏的爸爸来接她，父女二人也有些日子没有见了。这段时间洁敏的爸妈刚离婚，她跟了妈妈，上面还有个大她三岁的哥哥跟着爸爸。听她说爸妈关系一直不温不火的，虽是夫妻但一纸文书早已形同虚设，离不离的并没有人在意，连两个孩子应对起来都不那么走心，在意的居然都是自己可以从大人那获得多少安抚性补偿。
　　“真的不在意吗？”陶然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呢？你爸妈分开你不伤心啊？可伤心有什么用？从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和我哥，小的时候不知多希望他们两个人能一起陪我们玩，哪怕四个人在家吃个家常便饭也开心得不得了，可是这种时候太少了，时间久了我们也就不期待了。”洁敏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仍旧无法掩饰的难过，“如果事情可以有转机，谁会放弃希望呢？”但之后却又以“但是他既然是个那么无情无趣的人，和他在一起生活又有什么意思。真替我妈不值”为由埋怨她父亲。
　　在那之后，唐洁敏好像因为分享了这个私人秘密给陶然，就经常约她做这做那，比如一起吃饭啊，逛街啊，泡吧啊，但大多数时候陶然并没有那么有兴致，经常在逛街的时候边等去试衣间试衣服的洁敏边听歌或看小说，或是在嘈杂的club里看着群魔乱舞一般的人群喝着自己的饮料发呆。她不止一次委婉地跟洁敏提出自己不想去的意愿，原因除了觉得有些无聊之外还有一个，那就是没钱。但每次对方都摆摆手以“不要担心你是陪我去的当然我请客”来搪塞，次数多了她真的也没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陪洁敏去这去那。时间久了，洁敏的圈子陶然虽然没有很融得进去，却也算都混了个脸熟。

　　洁敏现在的男朋友（好吧她确实是换男友换得挺勤的）Lucas是摄影专业的学生，在和她们同一个城市的UAS大学读书。这人从穿着打扮上就可以看得出是个学艺术的，而且本人极富浪漫气息，怎么说呢，“浪”得洁敏魂牵梦绕，几乎什么要求都答应他。陶然时常觉得，人与人或许真的是相生相克的吧，不然，怎么会在一个人眼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的行为，会使另一个人神魂颠倒到那种程度，实在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自从唐先生来找洁敏的那天开始，洁敏就暂时不在住学校里的公寓了，而是搬回了家，准确地说应该是搬回了她父亲家住。那位唐先生在这异国L城也有房产，所以对唐洁敏来说自然也是她的一个家，在家住总比住校方便多了。
　　这段时间Lucas有一门作业要交，他给自己设计的主题是与建筑和人的关系有关联，所以很想拍摄一些家居与人同框的照片，正巧唐洁敏家的装修风格十分符合他的要求，所以三五好友一行人就在洁敏的邀请下去了她在L城的家。

　　其实陶然并没有很喜欢这栋房子，或许是因为觉得它和自己太过格格不入。它虽然没有很豪华，却很大，大到一个自己想象不到的程度。这里的一切虽然使她感到舒服，但却可有可无。对她来说，到处都是多余的空间。大大的玄关，大大的走廊，大大的挑空，大大的地毯，大大的落地窗，连窗帘都是从未见过的尺寸。“是不是从床边走到洗手间都要十五分钟？”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突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很刻薄，洁敏却毫不介意地回答“不会啊，房间里都有洗手间的”，使她为自己的冒昧感到更加尴尬，低了低头，决定管住自己的嘴巴。
　　Lucas对这房子却是喜爱得不得了，上上下下不知跑了几回，嘴里一直念叨着“unbelievable”“this is a real art”甚至“Jasmine（洁敏的英文名） I love you soooo!”搞得其他几位同学对他的痴狂笑弯了腰，骂他简直是个艺术疯子，不如干脆娶了房子作罢。
　　几番嬉笑打闹后，众人才想起了来此的目的，于是手忙脚乱开始帮Lucas把东西整理开来，按他的要求架好了摄影器械，助他一臂之力创作这个“将令本世纪耳目一新的masterpiece”。
　　Lucas的作品，当然也有感谢唐洁敏的意思，自然邀请她作为自己的摄影女主角。看着洁敏在他的镜头下随意地摆出各种动作，时而手指轻抚橱柜一角，时而脚尖撩起窗帘边穗，时而仰卧沙发时而弹奏琴前，陶然和同学感到十分有趣，几乎忘了时间，对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一点也没有察觉。
　　也对在身后站了很久的那个人毫无察觉。

　　“爸。”
　　刚刚还玩得很开心的洁敏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双脚落地后扯了扯自己卷到大腿的裙子，声音有些僵硬地喊了一句。
　　几乎是所有的目光都顺着洁敏的目光聚集到了自己的身后。陶然的后背不由自主地一紧，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叔叔……”“叔叔好！”“叔叔。”
　　只有她不敢回头。
　　只听那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们继续。”之后就是离开的脚步声。
　　陶然感到自己从头皮到脚底都隐隐地发麻。想来真的不至于，不过是在学校的那次“偶遇”，虽然尴尬是尴尬了些，可那并不是自己的过错，究竟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自己也突然没了头绪。
　　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的，毫无头绪。

　　为了避免和她爸一起吃晚饭的尴尬，洁敏邀请同学出去吃的晚饭。但由于她家离市里有点远，晚上也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可以回去，一行人便应她的邀请留在了她家。
　　“客房够多，你们都别担心！”洁敏一遍领大家上楼一边宽慰着，“还好你们来了，不然平时就我爸和我两个人，甚至他不回来就只有我和几个佣人住，空旷的很，实在是不喜欢。今天你们谁都不许走，想喝酒喝酒想玩什么玩什么，这里什么都有，就当是大家陪我了！哈哈~”
　　一瞬间陶然突然觉得唐洁敏是个孤独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她非常的孤独。
　　也是，陶然想，谁守着这么个空空的大房子会不害怕呢。

　　“左！左边！你个傻逼！左边啦你往右跑个屁！”
　　“谁说的……诶诶！你别撞我啊！喂！”
　　“哈哈哈哈你俩！会不会玩啊！不行换我啊别糟蹋好东西行吗！”
　　“滚犊子！别没数我之前在我们……诶诶诶！！你稳着点！在我们那可是首屈一指的玩家！我靠能不能别总撞我！”
　　噹……噹……噹……时钟不带任何感情地响了十下。
　　“真无情。”陶然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而后又对自己对时钟的响声所做的评价感到些许莫名其妙。
　　真的是，无情。这栋房子里的一切给她的感觉。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睡了。
　　“陶然~”洁敏叫住了要去洗漱的她。
　　“嗯？”陶然边抬头看向穿着可爱浴袍走向她的洁敏，边把双脚蹭进拖鞋里。
　　“你这么早就要去睡了吗？”洁敏用手指卷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瞪大了眼睛说道，“我这边还有很多别的游戏，书房还有电脑和书，你都可以随便用的，不要这么早就睡嘛~”
　　“我没关系啊，都可以。”为了不让洁敏觉得扫兴，陶然又加了一句：“经你这么一说，我倒还想在睡前看会儿书呢，你家书房应该有不少好书吧？我去挑一本好了。”
　　“好啊好啊，随便你挑~”洁敏笑着说，“对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什么？”面对着洁敏神秘的微笑，陶然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洁敏把她悄悄拉到一边，“今晚我想和Lucas睡，但我的房间和我爸的在同一层，我不想被他发现，所以……你可不可睡我的房间？”
　　“你们找间客房不就好啦，为什么一定要有人睡你房间？”陶然不解。
　　“因为或许……我爸……他会半夜进去检查。”